隨著讚官的一聲“吉時已到”所有人紛紛閉嘴,大廳一陣寂靜。


    因為依然是在喪期,在金光庶的強烈要求下,金麟台雖然布置的華麗喜慶,但是卻沒有禮炮,煙花和奏樂。並且除了新郎和新娘,其他人皆是不許著紅色,雖然金子軒一肚子怨氣,可是畢竟金光庶死了兒子,而且他在金麟台的地位也是不能小覷,所以金光善父子也隻得忍氣吞聲,一一照辦。否則,金光庶一怒之下,保不齊成親當日,在金麟台給金子勳燒五七紙,果真如此,那可是大大的晦氣。如此一來,雖然是喜事,卻是莫名多了一絲詭異,而仙門眾人曆來都是喜歡做壁上觀,更是樂的看熱鬧。


    “要不是因為師姐,因為金淩,你們休想得逞。”如此婚禮,魏無羨自是在心裏不停的罵娘。


    當身著火紅禮服的新娘新郎入場,全場鴉雀無聲。


    跟在江厭離身後的是虞翎和虞玥,這是虞紫鳶特意安排的,雖然很滿意這門親事,但是如此婚禮,虞紫鳶心裏亦是堵得慌,遂讓虞翎和虞玥提前兩天就先來蓮花塢,一直陪同到江厭離三天後迴娘家。江澄則作為送親的親人亦是在當天跟著來了金麟台。


    當看到那個熟悉的一襲黑衣,江澄一直拉著的一張臉突然有了一絲光輝,繼而又看到那人身邊緊緊挨著的白衣人,立刻又是目光一冷,隨即麵色黯然。


    從一踏入大廳,魏無羨的雙眼便一直停留在江厭離身上,雖然是蒙著紅蓋頭,但是依然讓魏無羨隱隱激動。師姐,最疼愛自己的師姐大婚了!即使是衝喜,有著少許遺憾,但是比起前世,於魏無羨而言已經算是很好了!隻要師姐人是安全的,又能和她自己喜歡的人成親,其他的又算得了什麽?!


    魏無羨目光隨著江厭離的腳步移動著,漸漸的眼眶有些潮濕,直到一聲興奮激動的喊聲“羨哥哥!”


    從踏進大廳,虞玥就用眼光搜尋著魏無羨的身影,當終於映入眼簾,畢竟是隻有十四五歲的年紀,本來莊重的神色立刻喜笑顏開,待到隨著江厭離的腳步慢慢靠近,一聲興奮的“羨哥哥”不假思索叫出口。


    魏無羨立刻迴神,無奈歎氣,隻得點了點頭,並將手指放在唇邊,示意她噤聲。虞玥伸了伸舌頭,又衝魏無羨眨了一下眼睛,方才收迴目光,專注的跟在江厭離身後。


    而虞翎卻是從看到藍忘機那一刻起,一雙美豔的明目從驀地一亮,到激動萬分,再到漸漸迷離,再也沒有從藍忘機身上移開。


    簡單而莊重的典禮按照流程走完,新人即被送入洞房,接下來即是合巹(jin)之禮和合髻之禮等等的洞房儀式。自有專人主持,鬥妍廳則開始午宴。


    直到江厭離火紅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魏無羨方才收迴目光,深吸一口氣。


    當身著金氏校服的門生端著托盤魚貫而入,熱氣騰騰而香氣四溢的美食端上桌麵,真正的熱鬧和喜慶方才姍姍來遲。


    能在鬥妍廳落座的自是各個仙門家主和夫人,而隨行的隨從和家眷則紛紛在校場露天而坐,饒是如此,偌大的鬥妍廳依然是座無虛席。


    筵席,自古以來就是人們交流,交友,八卦和稱兄道弟的最佳場合。當所有的美食全部上齊,眾人已經是個個放開,或者說原形畢露也不為過。男的推杯換盞,女的東家長西家短,更多的則是借此盛會,給自己家的女眷或者根本就是給自己尋摸著良夫佳婿。當然,藍氏雙壁是首當其衝。一時間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金光善自是和金氏的幾名長老一桌,忘羨這一桌除了加上藍曦臣、江澄、還有金光瑤、聶明訣、眉山虞金嵩。


    藍忘機自是不喝酒的,藍曦臣似乎有著萬千心事,亦是不喝酒,也是很少動筷子。聶明訣更是除了喝酒就是和藍曦臣說話,時不時瞅向金光瑤的目光犀利而隱忍。


    魏無羨一臉淡然,波瀾不驚,更是泰然處之。先和聶明訣喝了幾杯酒,然後又拍了拍江澄肩膀豪放道:“江澄,不要再拉著臉,今天是師姐的好日子,來,咱倆兄弟好久沒見,今天正好喝個痛快。”


    江澄雖然心裏不爽,但是事已至此也是無可奈何,又是難得的和魏無羨坐在一起喝酒,遂也放下所有的不快,端起酒杯和魏無羨頻頻碰杯。


    兩人徹底放開,開懷暢飲,倒也是難得默契。藍忘機雖然不發一語,卻是不動聲色的給魏無羨麵前的托盤放了幾塊紅彤彤的紅燒排骨。


    唯有虞金嵩,魏無羨不僅沒有和他說一句話,更是連正眼都沒有瞧他一眼,除了聶明訣和藍曦臣偶爾和他說幾句,幾乎就是等於一個不存在。好在虞金嵩臉皮並不比魏無羨差到哪兒去,再說了是答應虞翎必須和藍忘機一桌,否則他才不會找這個不痛快,早就跑到姚乾衝和歐陽智那一桌,畢竟那裏才是和他有共同語言的地方。


    “魏公子,我們又見麵了。”清亮卻略有些玩世不恭的聲音,打斷了表麵的和諧,竟然是一襲黑衣的薛洋站在了眾人麵前。


    “成美,找了你半天,你終於來了。”金光瑤莞爾,率先起身招唿。


    薛洋也不矜持,直接坐到了空著的一張座椅上。


    魏無羨卻是波瀾不驚,放下酒杯,身體往後靠在座椅背上,一隻腳蹬在了江澄座椅的管腳棖(cheng 連接椅子四條腿的木框)上麵,好整以暇道:“我說怎麽還少了一個人,原這張空著的座椅是給你準備的。”說著目光掃向了金光瑤,那人波瀾不驚,依然一臉君子笑。


    薛洋一臉友善:“夷陵老祖,不想和我喝一杯嗎?”


    魏無羨亦是一臉和煦,說出的話卻是斬釘截鐵,鏗鏘有力:“不想!”


    薛洋也不介意,自顧喝了一杯,輕描淡寫道:“不過倒是可惜了,過了今天可就沒有機會和夷陵老祖坐在一起喝酒了。”


    “哦,何意?”魏無羨悠然道。


    薛洋笑容可掬道:“因為不知道夷陵老祖今天還能不能走出這個金麟台啊?”


    “你什麽意思?”江澄瞪眼怒道。


    薛洋鎮定自若道:“就是這個意思。”


    魏無羨拉了一下江澄手臂,輕鬆道:“說的是哈!不過,不知道咱倆今天是誰不能走出這個金麟台。”


    薛洋不語,臉上漾起一抹邪笑,拿起酒瓶將自己麵前的酒杯斟滿,然後端起酒杯向魏無羨示意了一下,一仰脖根一飲而盡,隨即“砰”的一聲,不輕不重的將酒杯拍在桌上,目光挑釁的看了魏無羨一眼,起身意欲離去。


    “薛洋,”魏無羨忽然開口。


    薛洋轉身不語,看向魏無羨的目光狂放而傲慢。


    魏無羨悠然道:“你的這個激將法雖然老套,但是我好像上當了,既然白鳳山還沒讓你長長記性,那我今天就再好好跟你喝一杯送行酒。”魏無羨站起身,踱步到薛洋麵前,加重了語氣道:“好好送你上路。”


    薛洋笑意漸漸凝固,目中兇光一閃而過。


    四周氣氛頓時詭異。


    藍忘機麵色冷沉,不發一語。聶明訣一臉慍怒,看了看同樣不發一語的藍曦臣,生生忍住,卻依然是重重的哼了一聲。


    金光瑤目光複雜,片刻,輕輕抬手,隻見早已等候的門生立刻上前,將兩壇酒放在了桌上。


    “等一下,”魏無羨叫住恭敬退下的門生,轉頭看向金光瑤,微微一笑卻不容置疑道:“十壇!”


    金光瑤麵色一變,魏無羨卻又麵不改色道:“我說的是,一人十壇!”


    薛洋和金光瑤同時麵色一變,須臾,薛洋卻是“哈哈哈”一陣肆虐邪笑:“有趣,我喜歡。”


    金光瑤麵色微冷,依然再次招了招手。


    很快圓桌被清理幹淨,二十壇酒整整齊齊的擺滿了整張桌子。此時其他桌上的賓客早已經停止了喧囂,紛紛轉頭看向了這邊,個個目光皆是興奮又期待。


    “怎麽喝,你定。”魏無羨悠然而淡定。


    薛洋臉上笑容漸漸陰騭:“十壇酒,一口氣喝光,不許用靈力,更不能灑出一滴,如何?”


    魏無羨嘴角上揚,邪魅一笑,剛想拿起酒壇,卻是隻聽薛洋又道:“先喝完者為勝!”


    魏無羨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江澄卻是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不屑的嘀咕了一句:“自找難看!”


    整張桌子上的所有人皆是不發一語。藍曦臣和藍忘機一臉淡定,聶明訣臉色就沒好看過,而虞金嵩卻是有些坐立不安,暗暗後悔:“早知道就不來這一桌了, 這一桌的人沒有一個是善茬,還是應該遠離為妙!”一念思定,狀似無意的環顧了一下四周,發覺竟然無一人在意自己,心裏暗暗慶幸又自嘲,遂連忙悄悄起身。


    “開始。”薛洋突然一聲輕喝,話音剛落,單掌一揮,兩壇酒已經懸在半空,一聲輕微悶響,兩個酒塞同時落地,薛洋一手一壇,揚起脖頸,兩壇酒液傾瀉而下,卻是竟然匯聚成一股,快速流入薛洋口中,全程沒有一滴飛濺。隻是眨眼的功夫,兩壇酒已經喝光,薛洋一鬆手,兩隻空酒壇“砰”的落地,四分五裂。薛洋紋絲不動,依然仰著脖頸,兩隻手憑空一抓,如法炮製,又是兩壇澄清的酒液匯成一股清泉再次快速流入口中。


    “好厲害!”


    “好酒量!”


    “好詭異的功夫,”


    眾人一陣讚歎,“嘖嘖”稱奇。


    魏無羨淡然一笑。


    隻有江澄麵不改色的白了他一眼,酸酸道:“別愣著了,快顯擺吧?”


    魏無羨也不多話,從懷裏摸出一張符篆,輕輕一拋,符篆閃爍著炫目的紅光懸浮在半空,隻見桌上的十壇酒同時離開桌麵,在空中擺成一個圓形狀,籠罩在紅光裏。魏無羨嘴裏不知道念了一句什麽,十壇酒同時翻轉,瓶口朝下,酒塞自動脫落,可是酒壇裏麵的酒液卻是一滴都沒有流出來。


    眾人皆是睜大了眼睛,都忘記了讚歎,一眼不眨的盯著半空的十個酒壇,生怕錯過每一個精彩瞬間。


    此時,魏無羨飛身一躍,直接仰麵躺在了圓桌上,隨著他的嘴巴張開,十壇酒竟然好像聽到了指令,十股清冽如山泉的酒液同時傾瀉而下,當快到魏無羨嘴邊,卻又神奇的自動匯聚成一股,清澈透亮的佳釀宛如涓涓細流,散發著濃鬱的酒香,源源不斷的流入魏無羨口中。


    終於,當最後兩壇空酒壇再次“砰”的落地,薛洋方才收迴揚起的頭,可是映入眼簾的卻是圓桌上整整齊齊的擺放著十壇酒,當然是空酒壇,而魏無羨正盤膝坐在桌上,正一臉戲謔的看著他。


    薛洋忽然有一種被當眾脫光衣服的感覺,已經有些微紅的臉色,漸漸冰冷,又慢慢陰騭。


    “嘩”一陣劇烈的掌聲和震天的叫好聲響徹整個鬥妍廳,眾人此時方才突然迴神。那些在外麵落座,沒來及觀看的修士皆是毫不掩飾的大聲嚷嚷著,詢問身邊的人發生了什麽事情。


    陣陣嘈雜,源源不斷,久久不歇。


    金光瑤白皙俊俏的臉頰幾乎耷拉到地上。


    薛洋兩隻拳頭緊緊攥住,微微顫抖,懸浮在額前的兩縷發絲也是微微晃動。


    “還來嗎?”魏無羨一臉輕笑。


    薛洋五官微微抽搐,死死盯著魏無羨,“你玩我!”陰狠的聲音極為不善。


    魏無羨一聲冷哼:“薛洋!鬼道,我是祖師爺;但是喝酒,我卻是你祖宗!”


    薛洋抿著的嘴唇不停顫抖,黑亮的雙眼隱隱兇光。


    “喝酒助興而已,何須當真!”金光瑤適時的站起身,急速走到薛洋身旁,不經意的拍了拍他肩膀。


    薛洋不發一語,片刻,抿嘴邪惡一笑,用手指指了指魏無羨,豁然轉身,大步離去。


    “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筵席繼續,繼續……”金光瑤一臉淡定的微笑著向眾人招唿著,雖然不得不各自迴到自己座位,但是眾人的“嘖嘖”稱奇聲,依然不絕於耳。


    金光瑤又吩咐門生清理空酒壇,並安排重新擺上筵席。


    “魏嬰,下來吧。”清冷的聲音低沉而溫柔。


    魏無羨抿嘴一笑,直接掠起,借著酒勁,幾乎整個身體都歪倒在了藍忘機身上。眾人誰也沒有覺得有何不妥,喝多了的人不就是這樣嗎?


    藍忘機輕輕扶住魏無羨胳膊,低聲道:“坐好。”輕柔的聲音如細雨,如春風,略略嗔怪,更是絲絲寵溺。


    魏無羨心裏輕輕一顫,仿佛迴到了靜室兩情繾綣的時光。盯著近在咫尺,刀刻般的臉頰,魏無羨努力穩住心神,突然將嘴唇湊近藍忘機耳邊,聲音輕的隻有那個人才能聽道:“二哥哥,魏嬰想親你。”


    藍忘機唿吸微微一滯,麵色卻是鎮定自若。魏無羨嘟著嘴,知道肯定又會收到一句責怪,剛想收迴身體,卻是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宛若天籟的傳音:“迴去,給你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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