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太瀞無奈的坐下,托著腮。「春水,你說他費那麽多心思到底想做什麽?不會隻是為了心血來潮,逗著我玩吧?」


    「爺的心思哪是我能猜測的,不過小姐您可以想想,一個男人會隨便給女子送衣裳服飾嗎?」春水手腳麻利,將西太瀞如雲般的黑發挽了個別致的驚鵠髻,正想插上那根玉簪子,卻讓西太瀞阻止了。


    她記得湛天動好像說過,這根簪子是要用來表達心意的,是要給……不,是要送給傾慕之人的發簪,那她這是被表白了嗎?


    可他要給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人間,她如今這臉、這身子早就不是西府的西太瀞了,她哪能收下如此貴重的東西?「不要這個,隨便找支步搖就可以了。」她把那根溫潤有著和闐玉美麗獨特色澤的簪子收進袖底。


    春水隻好從螺鈿匣子裏找了支水晶步搖給她插上。


    其實有一瞬間,西太瀞並不是很認得銅鏡裏的人是自己,眼角就算不笑,也會滲出點嫵媚,可她也隻貪戀地瞥了一眼。好看又怎樣?她要做的事情那麽多,一樣都沒有完成,把自己打扮得再美又如何?


    她匆匆下樓了。


    斜坐在椅榻上的湛天動支著肘,正在看一本書,西太瀞多看了兩眼。


    不是她看不起湛天動是個粗人,她知道他識字的,但也才多久不見,他已經進步到可以看稗官野史的地步了,叫人驚歎。


    湛天動一聽見腳步聲,就放下手裏的書,把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細細的看過一遍,心想這套衣服果然再適合她不過了,硬要挑剔的話就是有那麽一點——「不喜歡我給的簪子嗎?怎麽不戴?」


    「我正想和大當家的說這事,」她從袖口拿出那根簪子,觸手潤滑,其實她真的喜歡,可是不該歸她的東西,做人不能貪心得取。


    「我記得你說這簪子是要給很重要的人,太貴重了,我不能要,大當家您還是收迴去,若是哪天遇到您真正喜歡的女子,再送給她。」


    「你一夜醒來把自己說過的話給忘了,這可不行,你收了我的定情禮,沒有退還的道理。」他一手拿走她手裏的玉簪,另一隻手抽去她發上的步搖,然後換上那根玉簪,左右端詳了後,嘀咕著,「如果早知道你是個姑娘家,我就讓工匠打得精致些,難道你不喜歡?」


    「不不不,我不是不喜歡,您是知道我這性子的,可您不是說這玉簪是要給別人的定情物,我怎麽能拿?」她的腦子裏有些亂,咬了唇瓣也不自知。就知道酒醉會誤事,她昨晚到底都說了些什麽?不會把自己的底細全抖出來了吧?她如遭雷擊,有一下子眼珠轉來轉去,卻說不出一個字來,最後隻能硬著頭皮道:


    「……我昨夜喝醉了,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那不能算數的。」


    「你醉了,可我清醒得很,你收下玉簪,答應我的求親,你覺得我們何時完婚比較好?


    春天百花盛開,是個好季節。」湛天動可樂了,嘴角咧到耳後,他這模樣要叫府裏的人看見了,肯定以為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我這樣子哪裏像「他」了?「他」是男子。」這些話言不由衷,連她自己都不信了。


    湛天動是何等人物,人家都說酒後吐真言,他哪還會相信她現下說的話?


    「她女扮男裝和父親在外行商,年過十六,女子特質越來越明顯,隻好稱病不出,這些不都是你告訴我的?」凡事都有脈絡可尋,前半段是他自己經過一夜整理出來的結論,最後一句話自然是唬她的。


    「我……連這些都說了?」然而他也深信不疑?她的目光湛湛如水,迎上他深情到幾乎要溢出水來的眼神,整個人在一瞬間清醒了起來,似乎有什麽變得不同了。「你得先想好再說,你的答案會取決你等一下能不能見到一個人……你很想念的人喔。」他不管是什麽原因,總之西太瀞的靈魂鑽進了這個叫錦娘的皮囊裏,西太尹是他對她最後的一道試煉。


    兩顆堅韌又不安的心正嚐試著靠近,他喜歡她,太喜歡了,那是一日日累積出來的喜歡,那麽多的喜歡是無論如何也放不下這個人了,所以看著垂睫不語的她,就連他自己都感覺不到自己的心是熱、是涼還是疼痛。


    她的話,能左右他的情緒,之前還不知道她真實身分的時候,她的無理取鬧、不受控製,就讓他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這段日子,他晚上作夢是她,醒來就想見到她,他喜歡聽她喊他「大當家」的聲音,往後如果成為他的妻,那麽她會改口叫他什麽?


    他非常非常的期待。


    「我昨兒個說了很多話?」她試探,為什麽她一點都不記得了?


    「嗯。」


    「如果我是男人你也要我?不管我年紀是不是比你還大?就算如今的我不是那個你以為的西太瀞了?」


    「是。」她震撼得說不出話來,變得無比沉默,她傻傻的看著他。世上真有一個男子這般待她,無關她是男是女,無關她是哪一張麵容,無論她的出身樣貌才情家世,就隻要她這個人?她感動得要死,她真有那麽好,值得他做到這地步嗎?


    「如果沒有你就不會有今天的我。」他起身,走到她麵前。「別苦著臉了,我雖然不敢說自己是什麽天下絕無僅有的好男人,不過隻要是你不喜歡的,我都會改,你說好不好?」臉上溫柔的神色一閃而過,那溫柔卻是他自己都沒見過,不知道自己能有的。


    「你言重了,你的成就都歸功於你自己,我真的沒什麽好的,女紅、廚藝皆不會,就連納個鞋底我都不成,一無是處。」她絞著手指,未語先羞,湛天動卻覺得她這模樣可愛極了。


    「那種東西隻要學了就會,沒什麽了不起,但你不同,你堅強勇敢,有主見能吃苦,這些特質再加上擁有別人一輩子可能學也學不來的經商能力,夠多了。」他不需要什麽精通繡工還是廚藝的妻子,隻要是她,西太瀞就可以了。


    女人對他而言,一直就是軟弱和倚賴的化身,像他娘,他也一直以為這天下所有的女人都該是那個樣子,可是,西太瀞讓他看見了那些他以為男人才會有的特質,她讓他驚詫了,繼而心儀了。


    而站在他眼前的這個西太瀞,她有著男人般堅定的意誌,女性化明媚豔麗的容貌,她簡直就是老天爺讓一個男人美夢成真的恩賜。


    「我隻怪你一樣事——」他靠近她,近到可以聞到她發上、身上的幹淨香味,兩人的唿吸和心跳似乎糾纏在一起,危險得快一觸即發。


    她揚眉,仍看得出一臉苦惱。


    「你這女扮男裝幾乎要誤了我的終生,我想好了,雖然我不覺得春天太趕,甚至如果你肯點頭,明日我就可以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可是,我知道你還有心事未了,所以,我願意等你及笄,過了及笄禮,我們就完婚,好嗎?」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西太瀞陷入一片餛亂裏,眼神迷蒙。


    她明白他自小失去父母,一個人在碼頭苦苦掙紮的活著,十一歲之後,又為了打下這片旁人可能終其畢生之力也打不下來的大業而拚搏,短短十年,艱苦奮鬥,那得吃多少苦頭?


    他心裏有多寂寞,她能體會,他不過也隻是想要有個人可以陪著他。


    但她能嗎?她心疼他,可是眼前等著她的不是他喜不喜歡她的問題,是她要不起這份感情……「來,我們去見一個人。」她還在想著他,卻小手一暖,已經被他握入大掌裏。


    「欸,這……」湛天動不給她反應的機會,拉著她的手便往前去。一直以來,他的付出總是很小心,以後不了,她這朵他年幼時無意發現的花,曾誤以為今生已經失去,心傷欲裂,是老天爺給他機會,讓他失而複得,他再也不會放手,朝花夕拾,雖然晚了點,不過她得補償他漫長的等待。


    他放在案頭,天天瞧著,偏偏它就那德性,多一寸都不肯長。


    「你怎麽把我的山蘄帶走了?」難怪她一早起來發現花架上空落落的。


    「因為我想你。」睹物思人,那小芽兒既然是她養的,看著,多少能排解一些想她的情緒,要不,每天想來想去,隻有她,卻連一件可以寄情的物品也沒有,於是他便光明正大的把盆栽帶迴自己屋裏去了。


    西太瀞羞不可遏,眼睛往旁邊飄。「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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