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氳蒸汽之中,汩汩茶水再次將茶杯填的八分滿。


    半隻眼給我滿上一杯,又給自己滿上一杯:


    “還記得我上次和你說過什麽嗎?”


    “錯過錯過,不是錯了,而是過了。”


    “重複想著往事,對你沒有半點兒好處,且看來日吧。”


    我喝下一口滾燙的茶水,勉強找到半點神智:


    “請半叔幫我算算,我究竟該怎麽做。”


    我從前隻想著自己,可事實已經擺在眼前——


    我相信自己的判斷,便會有人要為此付出代價。


    不能再有人因為我的選擇而承擔代價了。


    半隻眼吹了吹茶氣,瞧著我盯著他看,突然沒頭沒尾的冒出來一句:


    “......原來,你沒有錢。”


    我心頭一緊,正想開口說話,便聽半隻眼將重瞳調轉出來,直勾勾的盯了我半晌,突然改變了主意:


    “算了,沒錢有沒錢的算法。”


    “不用哭鬧下跪,我瞧著也煩。”


    “你馬上就要有走動,不迴家鄉,還要南下.....對嗎?”


    我鄭重點頭,半隻眼沉吟數秒:


    “那你去找我的一個長輩吧。”


    “我這長輩在雲夢舒城,你給我這個長輩做半年的工,就算是抵了這一卦的卦金,你願意嗎?”


    當然願意!


    沒記錯的話,望城和舒城都歸於雲夢,分隔南北,遙遙對望。


    而我南下的目的就是雲夢!


    半隻眼的卦金一卦八十萬,什麽工作能夠一年賺八十萬塊錢?


    況且對方又是半隻眼的長輩,若是也有這玄門的手段......無論如何也是不虧的!


    見我連連點頭,半隻眼笑了:


    “那就行,我給你寫封信,你去找我師娘吧。”


    “到時候去了舒城,你給她看我的信,她便知道是我推薦你過去,你幫她做事半年,這卦金就當收迴了。”


    半隻眼起身取了張信紙,草草寫下幾句話,而後將信封封口,鄭重其事的遞給我:


    “去吧。”


    我收下信封,待在原地等著半隻眼接下來的話。


    半隻眼瞪著眼睛看了我半天:


    “怎麽還不走?”


    我隻覺古怪:


    “卦金是送信,還有工作半年.....”


    “這些都已經結清,您倒是替我算命啊?!”


    半隻眼啊了一聲,猛的拍了一下大腿:


    “我說呢...感覺有什麽事情沒有說的樣子!”


    我等著半隻眼的下文,卻沒想到半隻眼的下文卻是:


    “都是一件事情。”


    “讓你去找我師娘,就是你現在最好的一條路。”


    這迴,我是真的想要提出疑問:


    “......您,是不是還沒忘記上一次的事情?”


    半隻眼一瞪眼:


    “你是想說,我是不是公報私仇對吧?”


    “我半隻眼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怎麽會做出這樣子的事情呢!”


    “絕無可能!”


    半隻眼梗著脖子說了兩句,見我一直盯著他,有些心虛的別開了目光:


    “不相信我的為人,你也得相信我的算命能力對吧?”


    “我先前同你說的,樁樁件件,哪裏有錯?”


    “你錯過了這條路,得後悔很久呢!”


    我捏了捏手上的信封,終於還是將信封妥善收好:


    “多謝半叔,那我先走了。”


    半隻眼點點頭,見我真的幹脆利落的轉身要走,又喊了我一聲:


    “還有一句交代......”


    我隻能又扭頭看他,半隻眼的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鄭重表情:


    “...別殺人。”


    “此去雲夢,無論如何,都不要殺人。”


    不要殺人?


    我心頭一震,立馬想到了殺害二叔的公輸仇。


    半隻眼的意思,是不讓我殺掉殺父仇人?


    我沉了沉氣,登時便想出了別的可能性:


    “如果,我找其他人動手呢?”


    半隻眼用那一隻重瞳死死的盯著我,許久,才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他沒有迴答我的話,而是重複道:


    “別殺人。”


    我心下微沉,手上的指甲嵌進肉裏,好半晌才明白了半隻眼的交代:


    “...多謝半叔。”


    我不知道半隻眼究竟用重瞳瞧到了什麽,不過本能告訴我,以半隻眼這個反應,肯定不是什麽好事情。


    我此去雲夢,若是殺人,事情估計真的會到無可挽迴的地步。


    或許,半隻眼的意思,是想交代我——


    在雲夢舒城蟄伏一陣,想辦法取得二叔的屍骨,不要想著報仇?


    我盡力揣測著半隻眼話中的深意,邁步走下二樓的台階,阿撿仍然蹲在分別的地方等我,似乎有些愣神。


    我走了過去,阿撿站起身,沉聲道:


    “留白,四太保他們在找你......”


    我一愣,阿撿語速飛快的說道:


    “......搶救無效,死了。”


    “四太保發話了,說是要你償命,快走吧,快!快!快!”


    阿撿連用了好多個快字。


    他也沒有說是誰死了,但我就是知道說的是誰。


    是那個眼眸永遠璀璨的女孩子。


    我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卻摸到了那份薄薄的信封。


    我沒有沉默太久,也沒有讓阿撿為難:


    “走吧。”


    阿撿沒有說情況有多危急,但從他把油門直接是踩到底的情況來看,應當確實是很危險。


    許多我認識,且有過聯係方式的人,都紛紛給我留言,問我有沒有離開常州。


    我勉強迴了幾個,便精神不濟的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原先需要兩小時的車程,阿撿愣是四十分鍾就把我送到了車站,我在車輛鳴笛的最後一秒,透過車窗看到阿撿朝我招手。


    阿撿比了個口型,似乎是‘再見’。


    我也撐起精神,對他說,‘再也不見’。


    慈青女說的也許是對的,和三陰命女扯上關係的人,注定是沒有好下場。


    所以與其再見,倒不如相忘江湖,再也不見。


    我背著瓶瓶罐罐來到常州,又背著來時的東西離開常州,什麽都沒有帶走和留下。


    火車到達雲夢的時候已經是隔天上午,我沒有猶豫和徘徊,直接順著半隻眼給我的地址去找人。


    出乎我預料的是,半隻眼師娘居住的地方,是舒城上等城區的獨棟別墅。


    環境清幽,門衛森嚴,我在別墅區前逛了許久,連門都沒能進去。


    一時之間我竟有些懷疑半隻眼的這位‘師娘’,到底需不需要我為她工作。


    我思考一陣,終於還是敲響了門衛的玻璃:


    “您好,請問.....金花婆婆是住在這裏的66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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