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掌燈時分,林銀屏一行人風塵仆仆的迴到王庭,比起蕭煜預料的時間還要晚了一個時辰,如此一來,巡營完畢準備迴城的蕭煜剛好與林銀屏在城門口相遇。


    蕭煜愣了一下,勒住韁繩,對身旁左右說道:“你們先迴,我與公主有話要說。”


    因為戰敗被蕭煜奪了兵權的多鐸答應一聲,帶著身後騎兵先行進城。林銀屏那邊大抵也是這般安排。


    不一會兒,隻剩下蕭煜和林銀屏雙騎並行。


    蕭煜略顯僵硬的臉上擠出一絲淡淡笑意,率先開口道:“迴來了。”


    林銀屏雙手拉著韁繩,輕輕嗯了一聲。


    離得近了,蕭煜才發現原來在林銀屏身前還坐了個丫頭,這空兒從林銀屏的披風中探出一個小腦袋對著蕭煜怯怯一笑。


    蕭煜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原來羽衣也被你帶過來了。”


    蕭羽衣眼皮低斂,輕聲道:“義父。”


    蕭煜愣了一下,隨即大笑出聲,稍稍用力的揉了下蕭羽衣的腦袋,縮手後笑道:“轉眼間我也是為人父的人了。”


    林銀屏的神色有些疲憊也有些憔悴,忽然開口道:“我遇著一個叫青塵的道人,青天的青。”


    蕭煜臉上笑意驟然一僵,“青塵?”


    林銀屏點點頭說道:“他說也可以叫他天樞道人。”


    蕭煜右手指尖輕輕一顫,下意識的收迴袖中,收斂了臉上殘餘笑意,麵無表情道:“原來是他。”


    林銀屏雖然在心底已經有了幾分猜測,但還是問道:“他是誰?”


    蕭煜沉吟了一下,迴答道:“道宗天樞峰峰主,位列七位峰主之首,秋葉真人的師叔。”


    林銀屏哦了一聲,低聲說道:“那老道給我和羽衣各算了一卦。”


    蕭煜眼神一凝,沉默許久後,長舒一口氣道:“迴去說。”


    是夜,蕭煜連夜趕赴秋葉住處。


    有些事情不能再等了。


    蕭煜走到秋葉門前時,稍稍猶豫了一下,秋葉在屋內出聲道:“既然來了,有話就說吧。”


    蕭煜推門而入,徑直坐下,秋葉看了他一眼問道,“什麽事這麽急?”


    蕭煜臉色凝重,“銀屏告訴我她迴林城時遇到了天樞峰主,而且天樞峰主還給她和我義女蕭羽衣各測了一卦,這是批語。”


    說著蕭煜把自己謄寫好的批語遞到秋葉手裏,秋葉接過掃了一眼,臉色微變,“皇後命格?!”


    蕭煜點頭動:“是啊,我拿不準天樞峰主是混淆視線,還是確有其事。不過這丫頭也不簡單,是我去巨鹿城時帶迴來的,我一直懷疑她與蕭政有什麽關係。”


    秋葉想了想,搖頭道:“我那位青塵師叔雖說與我有些間隙,但說到底還是個修行者,又是長輩,自持身份,還不至於用自己大半輩子的名聲來誤導你我。倒是他給你的那幾句天人忠告,很有意思。”


    蕭煜想起了那次功虧一簣的迴夢之旅,扯了扯嘴角:“天人境界先不說,我這次前來還有一件事,就是請真人動用道宗的力量幫我一個忙。”


    秋葉問道:“什麽忙?”


    蕭煜說道:“去找牡丹花主。”


    ……


    一直到天亮時分,蕭煜才從秋葉那裏離開,他沒去臥房,而是直接去了書房。


    去找牡丹花主為何?蕭煜坐在這張曾經是林遠坐過的紫檀太師椅上,稍稍有些出神,無非就是情報二字,道宗雖說在中原留了不少後手,可對於情報打探還是比不上暗衛和牡丹裏的專業諜子,暗衛是不太可能了,至於牡丹,蕭煜卻覺得可以爭取一下。


    曾經有人說過做皇帝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苦差事,蕭煜當時聽來是不屑一顧的,可真正坐到了那樣的位子上,才知道其中苦楚,他隻是坐了一座王庭尚且要有如此多的事老神,就更別說東都的那座龍庭了。


    蕭煜抽了一張白紙鋪開在書桌上,拿起羊毫長鋒添飽了墨,稍一沉吟之後,在白紙上寫下了兩個字:馬賊。蕭煜想了想,又在馬賊之後加上另外兩個字:暗衛。


    蕭煜拿過一本卷宗,按照上麵的名單,在暗衛和馬賊下麵各寫了一串名字,其中不乏有些名字即在暗衛名下也在馬賊名下的。


    寫完之後,蕭煜拍了拍手。小舅子林寒推門進來,輕施一禮道:“駙馬。”


    蕭煜拿起桌上的名單,輕輕吹幹了墨跡後遞給林寒道:“拿去交給多鐸,就說是我的命令,讓他帶一萬輕騎,將烏斯原和小丘嶺附近的馬賊狠狠清理一遍,名單上的都是必殺之人,不用帶迴王庭,就地處決。”


    林寒小心接過名單,輕聲道:“諾!”


    林寒走後,蕭煜又抽出一張新的白紙,在上麵寫了大大的殺字,漆黑的墨跡在白色的宣紙上,好似瞑瞳的痕跡,讓人心悸。


    蕭煜一個接一個的羅列姓名。


    第一個就是後建燕赤王世子完顏弘。


    接著則是璞袁等一串還未清理完畢的草原叛逆。


    蕭煜猶豫了一下,又添上了三個名字:秦穆綿、易、王東勒。


    不過蕭煜想了想,還是又把秦穆綿和易的名字劃了去,畢竟有過幾分共謀事、共患難的情分,而且魔教聖女也不是那麽好殺的,事關魔教諸位長老臉麵,蕭煜估摸著如果自己真的殺了秦穆綿,和魔教這梁子就結大發了。


    畢竟打人不打臉,打臉是死仇。


    蕭煜看著排在最後的那個名字,食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還剩下一個王東勒。


    對於這個被他親手斬斷了一臂的瘋狗,蕭煜記憶深刻。雖說兩人隻有兩麵之緣,一次是在碧羅湖辯法大會上,一次是在蕭煜從東都返迴叢原的路上,可對於此人的幾乎走火入魔的心態,蕭煜實在是略有忌憚。


    打蛇不死,反被蛇咬。


    王東勒當下仍舊留在草原,隻是行蹤飄忽不定,不過偶爾會有幾個小部落被這條瘋狗屠戮一空,隻剩下一堆老弱病殘。這條瘋狗殺人偏愛精壯漢子,若是修行者更是毫不留情,有幾個道宗弟子也遭了這條瘋狗的毒手。


    蕭煜不斷敲擊的手指驟然停下,拿起筆在王東勒的名字上重重畫了一個圈。


    該殺之人當殺則殺。


    ……


    大鄭正明三十九年臘月十三,大雪節氣。


    冷清了一個冬天的安國公府迎來了兩位客人。


    白發白袍的白離音對蕭烈為微微躬身一禮,“道宗客卿白離音見過大都督。”


    坐在上首蕭烈看上去氣色極好,沒有外界所傳聞的半分頹唐之色,他笑了笑,說不上自嘲還是嘲諷,“蕭某已經辭去大都督職務。”


    白離音隻是笑笑,卻不接話,轉而說道:“白某此次前來是奉首徒秋葉真人鈞旨,向大都督與花主各自轉交一封書信。”


    說著白離音從袖中拿出兩封封著火漆的書信分別遞給蕭烈和在蕭烈下首的那名熟婦。


    蕭烈接過書信,沒有急著拆開,隻是拿在手中,玩味道:“首徒鈞旨……如此說來,秋葉真人他?”


    白離音點頭笑道:“大都督猜得不錯,掌教真人已經恢複秋葉真人的首徒印信。”


    ……


    與此同時,西涼州。


    一老、一男、一女,深入西涼州腹地,一直來到首府敦煌。


    為首的是一名身披普通黑裘的年輕男子,他站在城門外,抬頭看了眼城門上那已經被風沙吹拂得斑駁的敦煌兩字,歪頭對身旁的老者說道:“紫老,你說咱們能不能見到晉王秦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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