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擁擠的校園裏造成不小的視覺轟動,身上的皮衣在夕陽下閃著紅光,頰邊有些胡渣,顯得格外狂狷,手上拎著一個黑紅相間的專業安全帽,像是個飆車族突然出現在學生族群中,眾人不自覺地慢下腳步。她想轉身就跑,但那樣可能造成更多話題,隻好抿著嘴移開目光。


    「如果不想被人八卦,就乖乖跟我來。」


    天!他的牛皮已經升級到鴨霸了嗎?


    「我覺得八卦可能好一點。」她硬是不看他。


    「喂,姓向的,憑什麽小青要跟你走?」芯容雙手插在腰間。


    向柏語對原青做了什麽她是不知道,但她知道絕對和那天原青冒雨出去又濕淋淋迴來有關。她記得當時原青雙眼失神,臉色蒼白,她卻怎麽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隻好放人睡覺。


    這個帳她記下了,姓向的卻還有臉出現,出口還這麽張狂。「向柏語?」


    原青轉身,看到於奇晏和徐汀緣走過來,於奇晏的口氣非常驚訝。


    「你怎麽會來這裏?」徐汀緣的口吻很不客氣,「羅大派你來的嗎?」


    向柏語嘴角一斜,「羅大好像還派不到我,要派也是我派他們才對。」


    「你還是沒變,」徐汀緣諷刺地說:「請問來敝校有何貴幹?」


    「和貴社沒有關係,」向柏語滿不在乎地撇清關係,眼睛鎖定原青。原青有種做噩夢醒不來的感覺。


    為什麽向柏語不閃遠一點,還她清靜?


    「你們認識?」於奇晏蹙起向來溫和的眉。


    「他是我哥的朋友。」原青僵硬地說。如果向柏語敢亂說話,她絕不會饒他。


    「很好的朋友。」向柏語突然展開電力十足的笑容,對其他三人聳肩,「小青她哥有事找她,但沒法過來,我自告奮勇來接她的。」


    原青半個字也不信,但這是化解眼前僵局的好辦法,她在心裏罵向柏語老賊,但也無可奈何。


    「我去就是了。」


    「你確定?」徐汀緣問,「他是羅大的老板之一。」她不確定原青聽不聽得懂,但不提不行。


    原青懂得不能再懂了,但不願多作解釋,「沒關係。」


    「我們是來給你們明天要用的東西,還有一份講義。」徐汀緣把兩袋資料分別遞給原青和芯容。


    「謝謝。」原青說。


    「那我們走了。」向柏語嘴角又是一勾,示意原青走在前麵。


    原青和三人道別,轉身大步就走,向柏語長腿輕鬆地跟著。


    「原來你真的要去比賽。」一出眾人的聽力範圍,向柏語立刻說。


    「我是食藝社的,我們全社都得去。」原青硬邦邦地說。


    「啊,沒錯,卓因瀲一迴來就搞的新規矩。」向柏語說得嘲諷。


    「不行吧?他們那幾雙眼睛還死盯著我們呢。」他皮皮地說。


    她氣結,加快腳步,簡直是半跑地出校門。


    「我的機車在那裏。」向柏語偏偏頭。


    原青站定腳步,「我不會跟你上車的。有話就趕快說。」


    他俯視著她,「卓因瀲特別挑出你,你有沒有受寵若驚?」


    「沒有。」


    「你明天比賽,覺得自己會贏嗎?」


    她抿嘴拒答。


    「卓因瀲把你推得這麽高,你不怕摔得粉身碎骨?」


    「你說這些到底是想做什麽?」


    「我不希望你被卓因瀲給玩弄。」


    「玩弄?」


    「你明明就是個廚房菜鳥,他為什麽要下這麽多工夫?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你不覺得很可疑嗎?」


    他的話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但原青覺得大大被侮辱了,「你的意思就是我根本不會做菜?那他是看上我什麽?難道是看上我的人不成?」


    她說得極其諷刺,他卻全無笑意,「我是看上你的人,他為什麽不可以?」


    血液衝上她的臉,然後又刷地流失,「我聽夠了你的胡說八道,請你不要再管我的事行不行?!」


    「門都沒有。」他要去拉她的手,她急忙閃開。她絕對、絕對不能忍受再被他碰到。


    「小青——」


    「向柏語,」她昂起頭來看他,深吸一口氣,才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從那天晚上之後,我已經不想再交你這個朋友。如果你還知道怎麽尊重人的話,請你尊重我的決定。以後,麻煩你還我清靜,我會很感激的。」


    她轉身便走,深怕他會追來,但他終於識相地放棄了。


    這一次,她希望是最後一次。


    都是向柏語。她在卓因瀲家門前駐足了好久,卻遲遲沒有敲門。


    昨天她問卓因瀲是否真期待她會得名次,他很幹脆地否認了。


    向柏語說卓因瀲是別有目的,還說……還說……


    想到這個臉就發熱,熟悉的本能反感沒湧上,倒是有種恐慌的感覺。卓因瀲真的對她特別嗎?說是對她做的菜另眼相看已經很難令人相信了,要說是對她的人有興趣就更離譜了。


    她深知自己身上帶著濃烈的排斥感,當初向柏語接近她,她後來負氣地想一定是他把她視為某種變態的挑戰,要把他遇過唯一不匍匐在他帥哥腳下的女生給征服。


    但要說卓因瀲也是這樣的人,會有這樣無聊的心思,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那到底什麽才是可能的?她心亂如麻,手舉到門鈴前又停住。


    門忽然被拉開,「你要在這裏站到什麽時候?」


    她退了一步,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我——」


    「本來沒遲到,現在也變遲到了。」他沉聲說。


    「對不起。」她本能地道歉,腦中還是空白一片。


    「進來吧。」他退開一步,然後關上門。


    她臉上的熱氣散不去。他為什麽知道她一直站在門前?難道他早就等在門後?


    進了他的廚房兼大廳,發現他已經把食材準備好了,要切的、要醃的、要先燙過的,五花八門整齊地排在料理台上。


    這就是她今天的課吧?她努力想看出他要她做什麽菜,但有魚有肉、有蔬菜水果,可能性太多,她一時猜不出。


    她把刀袋放在廚台上要打開,他搖頭,「今天你不用動手。」


    她的目光立即落在自己包住的手指,「沒關係,我戴手套就可以了,剛才在家做也沒問題——」


    「不是因為你的手。你今天用看的。」


    她愕然,今天……她完全不必動手嗎?他要全程示範?「那……我去拿一下筆記本。」


    「不必,你用心看就行,坐下。」


    她依言坐在高腳凳上,他不再說話,開始動手做菜。


    那天在田師傅的廚房裏,卓因瀲緊挨在她身邊,她聽命緊盯著田師傅,雖然被卓因瀲分去不少心思,實在沒辦法多注意他的動作,光是要趕上田師傅的速度,已經讓她上氣不接下氣。


    但現在她專注在他身上,立刻有被某種強大磁場吸入的感覺,完全無法移開視線,連眨眼都忘了。


    他的動作雖然快,卻給人不疾不徐的感覺,因為他從不浪費一個動作。他切菜精準,每一刀都是他要的確切長寬,不必再迴頭去重切調味的順序和分量熟練而篤定,寧可加少而不加多,從不再去補食料來彌補過多的調味。


    不同的肉他的切法也不同,牛肉逆切,豬肉斜切,雞肉順切,魚肉下切,肥肉加水切。


    利刀又加力,應該是非常尖銳的動作,但在他手下不知怎的竟顯得輕柔、溫婉,有如在雕琢一顆精細非凡的寶石,絕不能失了準頭,更不能用力過度。


    最讓她意外的卻是他不時抬頭看她,本以為他會埋頭苦幹,但他的人眼常檢視她,好像在看她是否專心。


    不知怎的,她覺得他一向銳利的眼光在做菜時卻顯得溫暖;他們被令人垂涎的香味和熱氣環繞,明殼的燈光與爐上的火焰相映,一切都是那麽……讓人著迷。


    他從來沒有那麽敞開過自己,她仿佛可以見到他如何在腦中估量菜色,感覺到他品嚐時對調味的滿意程度,她恍惚見到了他俊美臉上有一種平靜而溫柔的神色,而她曾天天看到這樣的神色,在媽忙東忙西做飯的時候。


    她自己做菜時有這樣的神色嗎?她做菜時究竟帶著什麽樣的心情、顯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她仍怔怔地望著他,沒聽到他在跟她說話,直到他舉起手指在她眼前晃動。


    「啊,對不起!你說什麽?」她急忙說。


    「我是被人瞪著看過,不過還沒有人帶著憂傷的表情看過我。」憂傷?她這才發現眼角有些濕潤,忙不迭用手指抹去,「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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