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風是個癡情種,別說是兩年,我看就是到老死,他都不會再娶的吧。」


    她白眼再翻,終於忍不住講白。


    「你知道,我對這做豆腐的究竟想不想續弦再娶,一點興趣也沒有。」


    他頭也不抬的,隻仔細將煤炭攤平:「欸,我知道你沒興趣。」


    「那你幹嘛一直說個不停?」


    「因為我想說啊。」


    她瞠目看著那家夥,隻見他笑咪咪的放下了鐵鉗,起身拍了拍屁股,隨口道:「晚了,我迴房睡了,飯是我煮的,碗盤就麻煩你洗了。」


    啥?!


    她捧著手中的空碗,還沒來得及反應,那男人已唰地拉開通往後方天井的門,又唰地把門給拉上了。


    「什麽你煮的?明明就白露煮的!」


    她慢半拍的脫口,那不要臉的男人竟隔著門揚聲迴她。


    「臘肉粥是我煮的啊,蜜豆腐也是,你吃都吃了,可別賴啊——」


    這話他也說得出口?不就把東西加在一起,也能算他煮的?這人是要不要臉啊?


    隻差那麽一點,她就要把手上空碗又砸過去,但上迴她朝他砸了一個碗,這家夥竟然把破掉的碗,一塊不落的用陶土給粘好,一邊修還一邊來碎念上一迴「我燒陶碗學習史」,當然同樣是用銀針將她給釘住,讓她無處可逃。


    想到這碗要是扔出去,就得被迫再聽他重新來上一迴,如何製作修補陶碗,她的頭就一陣抽痛。


    她就是不洗,他能拿她怎麽著?


    砰地擱下白碗與竹匙,阿澪起身拉開門就往自個兒的房裏走。


    中庭天並裏,飛雪處處,他那頭的門早拉上了,門窗裏點了燈,燈火將他活動的影子映照在其上。


    她沒再多看一眼,迴房就把門拉上。


    房間裏的地爐已熄,可白露那女人在走前已為她拿來了新的煤炭擱在一旁,她甚至為她把被褥都重新鋪好了。


    這女人真的是讓人看了就生氣。


    如果白露真是傻的就算了,偏偏她讀過她的心,知道她不傻,還挺聰明的,就是蠢到明明被男人那樣傷害過,竟還願意再次相信蘇小魅。


    另一張過往的容顏浮現腦海,和白露堅毅的麵容重疊在一起。


    阿澪抿著唇,一瞬間幾乎想拉開門,將那整齊的被褥給扔出去。


    可白露不是那女人。


    她知道。


    她親自下的咒,用她的血,用她的口,以她的手,下的咒。


    冷笑,在唇邊浮現。


    那女人隻能永遠重複那一個月夜,她要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斷重複背叛那個男人,如她當年背叛她一般,而她會一直確保這件事會發生。


    她不會讓自己被困在這裏。


    她不會。


    因為如此,她重新拉開了門,走迴前頭,把桌上的碗接杯盤,收了洗了,她甚至把掛在地爐上燉煮白菜雞湯燉豆腐的陶鍋都洗了。


    水缸裏的水很冷,可她不介意。


    越是冷痛,她越是記得自己為何會落到這處境地。


    就像過去每一迴她被追殺砍吃,每一次遭撕咬啃食時那般,她都會記得那每一張血盆大口咬在身上的痛,記得每一顆肮髒尖利的牙戳入肉裏的疼,記得血肉被扯開、吞吃、咀嚼的感覺。


    她清楚記得那個男人、那個女人,還有那座城裏的人,如何背叛出賣了她,就是因為她蠢得相信,才會落到這處境地。


    她會記得,總會記得。


    想忘也無法忘記。


    她不會讓自己被困在這裏。


    她不會。


    即便要她討好取信那姓宋的家夥,她也會做到。


    方才她在雪夜中想了清楚,他說這法陣是他外公同鬼差換來,之前她以為他隻是說說而已,但這些日子,她試過各種方法,卻怎樣也走不出去,才醒悟這法陣可能真非塵世之物,他那藥丸也非凡品,她隻吃一顆便能複原大半,若她能取得藥方,甚或從他這兒偷師到更多陣法咒語,甚至法器、符咒,拿來對付那些妖怪魔物,確實能輕鬆許多。


    世上自稱能人的術士不少,可大半是騙子,難得遇上了這貨色,說不得是福不是禍。


    他外公是鬼醫,祖師爺是通曉陰陽奇術的高人,爹娘是洞庭濟世救人的活神仙,大師伯是退休的將軍,二師叔是鳳凰樓主,四師叔的丈夫還是大漠黑鷹山之主,手下還有那傻姑娘白露為他經營藥堂。


    這人根本就是集萬千寵愛在一身的天之驕子。


    稱他一聲少爺,還真是不為過。


    怕是當今太子,都沒他過得舒爽。


    她知他若真要搞得三千佳麗伺候他,也不是個難事。


    可他不要,就愛自由自在做他自個兒想做的事,他想幹啥就幹啥,從來沒人攔著他,光是拿著那塊鳳凰樓主給他的鳳凰如意令,就可以讓他從長江頭吃到長江尾,就算他想去走趟絲路,也能用大漠黑鷹山的名頭,一路暢行無阻。


    她可也沒忘記,那日他斬殺血臠水蛇時,手上拿的那把玄黑長劍。


    那劍無鞘,他收起時,隻是一甩手,劍身就盤上了他的手臂,隱沒其中。


    血臠頭頂上的肉瘤雖是其要害,卻極其堅硬,但他那劍削鐵如泥,才能一劍戳進去,擊退那妖蛇。


    知道血臠水蛇要害的人不多,他一招朝那兒出擊,必不是運氣,而是早知曉要害在那裏,他說他袓師爺能伏魔誅妖想來也不是妄言誑語,這鎮魔珠能製得住她,必也能製得住其他妖物,說不得就連那些魔人都無法與之抗拒,說不定就連夜影也能受製於此。


    殺了宋應天於她無益。


    若她能取信於他,讓他心甘情願的替她取下鎮魔珠,再把那些非凡之物交出來,讓他教會她對付妖魔的辦法,那麽同他在這兒耗上一陣子,又何嚐不可?


    那人才剛轉世沒幾年,這一世,還早。


    她將地爐裏燒得熱紅的煤炭,拿鐵鉗挪移到紅泥小爐中,小心的將地爐剩下的餘火拿沙掩熄,這才提著紅泥小爐離開這屋室。


    門外天並裏,風雪不停,教廊上都積了些許。


    她能看見他門窗裏的燈火已熄。


    還早。


    她想者,冷冷的笑。


    提著紅泥小爐,她一步步迴轉自個兒房裏,拉開了門,走了進去,再將門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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