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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一早,天剛蒙蒙亮,簡溪就醒了過來,她幾乎是因為被噩夢驚醒而猛地睜開眼睛,盯著白花花的天花板發呆,背部全是熱汗,胸口也重重地起伏著。


    室內的冷氣還開著,但她卻感到燥熱,粘膩膩的感覺讓她眉頭緊蹙。


    但她並沒有馬上坐起身來,而是忐忑不安地將手伸到身旁--不僅是空的,就連床單跟枕頭都是冷的,除非他大半夜就爬起來,不然就是壓根沒躺下來過。


    簡溪終於有勇氣扭頭看向身旁,空蕩蕩的枕頭上沒有凹陷的痕跡,她閉上眼睛,將頭湊到他的枕頭上,一股清香頓時充斥鼻腔,她卻不能為此感到心安。


    為什麽沒迴來?昨天晚上又出去了嗎?他昨天發生了什麽事?今天也會這樣嗎?能說個具體時間嗎?她指的是他要這樣持續到什麽時候?真的不打算告訴她原因嗎?


    她有一百個問題想要問他,但是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就算她想要說,現在也不是時候。


    罷了,反正人總有情緒低落的時候,女孩子都能有大姨媽了,男人怎麽就不能有大姨夫?她就這樣安慰自己吧,除此之外她也沒辦法做什麽了。


    總之,她也隻能等,等他什麽時候恢複情緒了,重又抱住她,跟她說起讓他變得如此冷漠的事情。


    最好是讓她等到這一天。


    簡溪這麽早醒,雖然是巧合,但她也並不驚訝,她本來就做好了早起的打算,比起賴床,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下床洗漱,簡溪洗了個澡,渾身清爽地走出浴室,轉進更衣間,她選了一套黑色及膝連衣裙,除了胸前的蝴蝶結以外就沒有過多花哨的裝飾,看上去莊重而嚴謹。


    她換上裙子,搭配一雙黑色圓頭粗跟高跟鞋,跟並不高,以示尊重。


    走出更衣間,坐在梳妝台前吹幹頭發,她小心翼翼地不讓水滴落在衣領上。她將長發盤起,一個簡單的發髻,沒有太多發飾,就連發圈也是黑色的。


    本來不打算化妝,但她的氣色實在太難看,嘴唇發白,躊躇之下,簡溪拿起了暗色係的口紅。


    每一件事她都是小心翼翼,不敢有一絲馬虎,就像是一個即將要上斷頭台的人,她在進行一種莊重的儀式,為自己洗淨罪孽。


    然而實際上並沒有,簡溪不過是要去掃墓罷了,哪怕清明過去了很久。


    那天跟薛柒在醫院分開之後,她留下了他的電話號碼,當天晚上她就打了電話給他,並不是很重要的事情,純屬是想要滿足她個人的好奇心--她是這麽說的。


    “那個,我媽是在什麽時候去世的?我是說她的忌日是在哪天?她葬在哪裏?又是因為什麽原因才會去世?我隻是問問,如果你因為傷心而不想迴答,那我不勉強。”她問得小心翼翼,態度誠懇。


    薛柒沒有不告訴她的理由,盡管傷心,他卻毫無保留地告訴她,“大概在你剛出生不久,你媽出了車禍,肇事者到現在都沒有被找到,之後我就你帶迴了家裏,不說這個了,她的忌日就在後天,在中心墓園那裏。”


    其實她還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他,比如為什麽他身邊還有個薛夫人?聽說他跟薛夫人已經結婚二十幾年了,也就是說在她還是嬰兒的時候,薛柒就再婚了。


    為什麽後來她出了車禍之後,他們就當她是死了?


    還有很多要解開的謎團,簡溪都想要知道,但她也清楚現在一時之間並不能說清楚,便匆匆忙忙掛了電話,這是前兩天發生的事。


    而現在,今天就是母親的忌日。


    “跟你沒見過麵,所以我不怎麽傷心,這也是人之常情吧,你不會生氣吧。”簡溪嘀咕著,她的心裏有些不安,生怕自己還不夠莊重謹慎,惹了她素未謀麵的母親生氣。


    她頓了頓,又自言自語,“本來還想讓遲翊宸陪我去的,誰知道他沒空,不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我也不可能對著一個陌生人哭啊。”


    如此安慰一番,簡溪才終於鼓起勇氣起身離開房間。


    她在路邊攔了一輛計程車,吩咐司機先開到鬧市區,她去早市那裏買點貢品還有一束鮮花,然後再到中心墓園。


    然後才掏出手機給頭兒打電話,他值的午班,似乎還沒睡醒,愣是給吵醒了。


    “頭兒,我要請假,就請一個小時。”簡溪難得沒有扯大嗓門,但她說的話已經讓頭兒扯了大嗓門,“又要請假?你又要去哪裏撒野啦?才剛立下功勞你就給我得瑟起來了--”


    “尼瑪,我要去掃墓,去會一會我媽。”


    半響,才聽頭兒弱弱地迴應她,“那好吧,你路上注意安全,如果沒辦法在一個小時內趕迴來的話,兩個小時也可以,這邊我會幫你簽到的。”


    “謝了。”簡溪掛了電話,她始終麵無表情,並非強裝哀慟,而是真的笑不出來。


    這種沉重的心情將她的理智一點點壓垮,她感覺自己還沒到目的地,估計就要哭了。


    而電話那頭的頭兒還有些莫名其妙,他撓了撓頭,嘀咕著,“簡策他妻子的忌日是今天嗎?我怎麽不記得這件事?唉,果然人老了記憶力也不行了。”


    趕到中心墓園的時候,天已經徹底亮了,但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


    簡溪去給守墓員送早餐,順利進入墓園中,在第十四個台階的左側第三個,就是她母親的長眠之地。


    本來還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不會哭,但現在光是遠遠看著,簡溪就忍不住濕了眼眶,慢慢地走過去,在大理石碑前蹲了下來。


    而在石碑前,已經放了貢品跟一束鮮花,簡溪猜想應該是薛柒比她先一步過來了,她並沒有在意,說不定母親會更歡迎他的到來。


    石碑上母親的照片已經泛黃,照片下刻著她的名字--於槿汐。


    從照片中,簡溪還能清楚地看出她的模樣,在簡溪看來,她簡直比自己漂亮一百倍,長長的卷發,精致的五官,還有澄澈的眼神。


    “素未謀麵的母親,我來看您了,這麽多年從未來拜祭您,我深感愧疚。”


    簡溪將眼淚抹掉,就動手將貢品放在碑前的空地上,還有一束粉色玫瑰花--她想母親去世的時候那麽年輕,應該還是保存著一顆少女星。


    墓碑前的空地很幹淨,幾乎沒有一點灰塵,就連十字架凹陷部分都擦得一絲不苟,她知道又是薛柒做的。


    看不出來他如此深情。


    沒由來的,簡溪爬上空地,直接趴在那冰冷的地上,將臉貼在十字架的頂端,眼淚從她的眼角滑出,流入凹陷處中。


    “您現在長眠於此,不知道還能不能感受到我的體溫,您有沒有想過我呢?我會是什麽模樣?長大了又會是什麽職業?我會嫁給一個什麽樣的男人?這些您知道嗎?”她並不抽氣,問得很平靜。


    但是眼淚卻不停地滑出眼眶,她並不抹掉,如果可以,就讓眼淚裝滿這十字架的凹陷,讓她母親知道,她在這盛世過得並不安穩。


    她還在喃喃,“我現在很不好,遲翊宸他不理我,這不是一時的任性,我能感覺到,他有什麽窗子沒對我打開,我難受,我想發脾氣,可我得忍受。”


    雖然對著墳墓訴苦簡直是愚蠢,但除此之外,簡溪真是別無他法。


    如果可以,她也想長眠於此,她要任性地想,就讓那個殺千刀的遲翊宸找不到她,然後開始著急,並且後悔他做的那些事情,最後才發現她原來躺在了母親的墳墓上與她共眠。


    這簡直是在做夢,她知道自己會舍不得,而且她也不能肯定遲翊宸真的會來找她,誰知道他會不會就幹脆忘了她了,那她就等於是在作死。


    沒有頭緒,她無處宣泄,隻能在這裏嚶嚶哭泣。


    倒黴的是,她才躺在這裏不久,就下雨了,雨點陸陸續續地打在她的身上,簡溪並不覺得冷,剛好她也覺得有些燥熱,就任由雨淋。


    可一直在身後默默跟著的人卻沒辦法忍受她就這樣淋雨,終於,那個人衝了出來,簡溪聽到一串急促的腳步聲朝她這邊接近,越來越響。


    直至穆少恭出現在她麵前,簡溪甚至還不敢相信他竟然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你不能在這裏淋雨,會生病的。”穆少恭小心翼翼地想將她從地上拉起來,卻被簡溪一把甩開,她自己站起身來,渾身濕透,發絲貼住她的臉頰。


    簡溪的態度還是很冷淡,不可否認,她這是在將從遲翊宸那邊受到的氣發泄在穆少恭身上。


    她歇斯底裏地叫喊,甚至沒有任何起因,“你不應該來這裏,你給我滾,我不想在這種時候看見你,拜托,我現在已經夠心煩的了。”


    說著,她抱住腦袋,氣得直喘粗氣。


    穆少恭不敢上前再勸她什麽,他現在也是渾身濕透,但他不在乎。


    他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作出解釋,“我並沒有要纏著你,隻是在來的路上看到了你,我沒想到你跟我走同一條道路,也是來的中心墓園,我也正好要拜祭一個人。”


    為了讓她相信,他將被放在地上的一大袋貢品提起來給她檢查,並指了指在她身後第八個台階的第四個的位置--那就是他的目的地。


    “誰?”她還是存有戒心。


    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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