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齊的官道上,一個農夫悠悠趕著一輛牛車,車上裝滿了草料。小雙覺得自己快閉過氣去了。雖然周身都是軟軟的草料,鼻翼下的青草味也不難聞,但是這麽被人塞在一車料草中間,嘴巴被牢牢縛住,任憑是誰都要動怒。


    兩個時辰前,小雙就是被這麽運出上京的。她體會著臉上被草屑子挨得癢癢的感覺,牙也恨得直癢癢:李放林這個王八蛋!真的就這樣將她往南夏送,也不管夏帝究竟是要她死還是要她活!


    小雙不明白一個人怎麽能變得這麽快,之前的含情脈脈全是自己臆想的嗎?可就算變心,也該有個過程或是理由吧?


    終於,牛車行駛了一段之後聽了下來。包裹著全身的草料被搬開,乍然從黑暗到光明,讓小雙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緊緊閉了起來,大顆大顆的眼淚湧了出來。她感覺到有人將自己扶了起來,可是沒有鬆掉縛緊她全身的身子,而是將她搬到了一輛馬車上。小雙忍著雙眼的酸澀,強撐著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透過迷蒙的淚水,看清楚扶著她的人是李忠。這是連送她迴去都不願意自己來嗎?小雙悵然若失,心裏仿佛空了一塊。


    這一路,小雙和李忠沒有交流,也不知道是不是李放林下的令,不允許優待俘虜,除了必要的吃放、解手,小雙一路被綁著,即使渾身的血液都快要凝結了,身上處處是淤青,李忠也沒有稍微對她放鬆一些。就算是想要逃,小雙也完全沒有機會。李放林,你夠狠!


    在上京的李放林,正無比認真地寫著一本奏折。他在北齊還有一個名字——林展。


    舒眉無憂。展顏見喜。


    恐怕沒有人還記得夏帝當時為大雙、小雙重新改的名字吧?


    林展是北齊這一年以來的政治新星,如今他要上書的是,請求楚太後稱帝。估計這封折子呈到朝廷之上。所有人都要罵他厚顏無恥、投機逢迎吧?不過有什麽關係呢,他始終是南夏人。隻有楚太後稱帝,和戰天狂戰到兩敗俱傷,南夏才能獲取最大的利益。最好就是楚太後一並把項天歌都解決了……李放林雙眸裏有瘋狂而危險的光芒。


    “你把郡主送迴去了?”有人悄悄潛了進來,自顧自坐到了李放林的對麵,正是那日瘋牛的鄉下漢子。


    “不正合你意?”李放林握著筆管的手不著痕跡地一緊。


    “最好是這樣,你現在主要的任務就是把北齊的這潭水攪渾,我們才好渾水摸魚。”


    要不是隻有李放林在北齊混入了官場,想必這個漢子沒有那麽大的耐性容忍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違令。


    “北齊未來一段時間一定會亂的。隻要楚太後還有野心。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沒有丈夫,沒有孩子,沒有親人,除了權勢,她什麽都沒有了。她一定會把北齊牢牢控製在自己手裏的。”


    北齊皇宮,戰天狂已經被軟禁了兩個月又十三天。宮門除了一天兩次送進吃食以外,再也沒有打開過。他每天所能做的,除了看書,就是發呆。


    大雙放下了手裏的針線。有些倦怠地閉上了眼睛。雖然他們的用度不缺,可是那些裏衣、襪子,她還是想自己給他縫。


    戰天狂寫完了一篇字。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盞,裏麵卻一滴水也無。他恨恨地將茶杯朝地上一擲,“咣當”,茶盞瞬間摔得四分五裂,地上都是瓷器的碎屑。


    被驚醒的大雙趕緊上前查看,惱怒的戰天狂又將桌子上的筆筒、硯台嘩啦啦全掃到了地上。


    大雙一言不發,蹲下身子將地上的紙筆收拾起來,碎掉的硯台、茶盞收拾出去。楚太後雖然沒有克扣他們的用度,然而眼前卻沒有派伺候的人。除了院子裏粗使的宮女,端茶遞水、疊衣鋪被這些事情。就要大雙去服侍他了。


    “別動這些東西!你也出去!給朕出去!”戰天狂的怒火還沒有下去,朝大雙怒吼。


    大雙並不多說什麽。她知道他已經很多天沒有睡過了,時時刻刻處在崩潰的邊緣。一個少年得意的皇帝,突然之間成為了階下囚,她知道他需要發泄。大雙退了出去,少頃托著新泡的茶,放在了戰天狂的手邊。


    戰天狂瞥見她玉手上的傷口,心痛得拉過來細瞧,萬分愧疚地說:“這是剛剛收拾碎瓷片弄的吧?”


    大雙剛想出言安慰他不是的,話到了嘴邊,卻是“嘔——”。


    “你怎麽了?”戰天狂焦急地扶著大雙躺了下去,“你歇一歇。”


    大雙心裏有些隱隱綽綽地想明白了,她出嫁之前,沐氏拉著她講了好些話,就怕她遠嫁異國他鄉,身邊沒有個得力的人,因此有些事,囑咐的事無巨細。她的月信已經兩三個月沒來了,這些日子總覺得身上犯乏,還老是惡心,恐怕,自己是要當娘了。


    大雙摸摸小腹,心裏五味雜陳,這個孩子來得可不怎麽是時候。她年紀還小,本就產子困難,又是在這樣的境況裏,延醫求藥都得求楚太後。原本沐氏送她出嫁前就囑咐過她,讓她這兩年一定要服避子湯,可是她為了來陪戰天狂,早忘了這事兒,身邊也沒有伺候的人……


    她見戰天狂急著要出去,立刻拉住了他的袖子,沉聲問:“你要去哪裏?”


    “我去找母後,讓她宣個大夫。”


    大雙搖搖頭,楚太後真的送個大夫進來,他開的藥,她敢吃嗎?而且戰天狂去求她,也不過是送上門讓她羞辱。戰天狂和項天歌聯手殺盡了楚家一門,楚太後和戰天狂之間,竟是不死不休的血仇了。要不是皇室已經沒有第二個男人戰天狂早被楚太後給殺了。


    “你別去,我沒事。”大雙拉著戰天狂不放手,話還沒說完,一陣惡心又犯了上來,“嘔——”


    “你都這樣了怎麽會沒事呢?”戰天狂掰開大雙的手就要走。


    “給我迴來!難道你想讓太後知道我有孕了嗎?”大雙伸手去夠戰天狂,聲音壓得格外低。


    “什麽?”戰天狂一下子傻住了,皇後這話是說,他要當爹了?


    “你可千萬別去亂說。”大雙將戰天狂扯上床,靠在他身上耳語:“要是生了個男孩,你還有活路嗎?”


    戰天狂默然,他也知道楚太後為什麽留了他一命,如果皇室有了繼承人,而且還是個小嬰兒的話,楚太後一定立刻殺了他,推這個嬰兒登基,好方便她把持朝政,再玩一出垂簾聽政的遊戲。他的兒子就會像幼時的他一樣,成為楚太後的傀儡。


    “可是,你需要太醫來看看。”戰天狂猶豫著,女人生產並不容易,何況她又小,沒有太醫在一邊照拂,很可能有危險。


    “我說不用就不用,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大雙很堅持,同時在心裏暗暗祈禱,就讓她生個女兒吧。


    “項天歌你最好快點給朕迴來!”戰天狂恨得牙都要咬碎了,要不是他一時大意,怎麽會讓楚太後鑽了空子,如今還要讓皇後在冷宮懷孕。當初他就不該留情,像項天歌說的一樣,一刀把楚太後殺了,一了百了,根本就不會有現在的事兒了。


    “陛下,”大雙猶豫著,最後還是問了自己一直想要問的問題,“你很相信項將軍嗎?”


    “是,項天歌是我最信任的人,他一定會帶兵迴來救朕的!”


    看著戰天狂信心滿滿的樣子,大雙心裏卻全是懷疑,如果項天歌真的像戰天狂說的那樣忠心的話,為何一開始同意大雙和小雙掉包呢?他應該知道戰天狂求娶小雙的原因,不僅沒有阻止,還推波助瀾。沒有項天歌死死控製住小雙,大雙也不可能代替小雙嫁給戰天狂。


    可是這些話大雙不敢說,她不知道如果戰天狂知道她不是小雙,不是什麽天定之人,會有什麽樣的反應。現在,他已經是她的丈夫了,她試不起,也不敢試。


    李忠快馬加鞭,十幾日之後,已經帶著小雙來到了北齊和南夏的邊境。在一處小山坳裏,有接應他的人。


    “神武王!”


    “我比較喜歡別人喊我嶽將軍。”


    竟然是帶著一小隊人馬孤軍深入的嶽齊,他此番前來,就是為了接小雙迴去的。


    小雙被李忠從馬車裏扶出來,她的嘴依舊被堵得嚴嚴實實的,看到嶽齊以後,“嗚嗚嗚”掙紮著。


    “這是怎麽一迴事!”嶽齊大怒,拔出手裏的劍壓在李忠的脖子上,隻要微微一用勁,李忠就要被割斷大動脈了。


    “我家主子說了,郡主太過狡詐,如果不綁牢了,恐怕送不到這裏了。”


    “李放林!”嶽齊低吼,伸手一拽,將小雙拉進自己懷裏,輕輕給她解去手腳上的繩子。


    一得到自由的小雙捂著早已青腫不堪的手腕,投到大哥的懷裏,委屈地大哭:“嗚嗚嗚,大哥,嗚嗚嗚……”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嶽齊一下一下輕輕拍著小雙的後背,哄著她,“別哭了,大哥帶你迴去。”


    “我不要迴去。”


    “好,大哥帶你去軍營,不送你迴去。”嶽齊立刻從善如流。他冷冷地看向李忠:“迴去告訴李放林,這筆賬,我記住了!”


    說完,將小雙抱上戰馬,帶著士兵飛奔而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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