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句話時,陳念夏的眼睛很亮很亮,如懸在夜空的星星。


    祈良修怔怔地看著她,她的眼神炙熱真誠,每一句都似發自肺腑。


    祈良修忽然低下頭顱,眼睛濕潤起來。


    他記得,已經好久好久,沒有人這麽叫過他了。


    在醫院的時候,見到宋媽,他好開心,宋媽還是像以前一樣親切,可無論他怎麽軟磨硬泡,宋媽就是不肯再叫他寶寶。


    宋媽總是一口一個“少爺”,要麽就是叫他“小傻子”,祈良修想,自己才不傻呢,肚子餓了會吃飯,下雨了也知道往家裏跑。


    他哪裏傻了?


    思緒迴轉,祈良修看著麵前一臉真誠的女人,癟了癟嘴:“你騙人。”


    陳念夏愣住:“我哪裏騙人了?”


    祈良修一口咬定:“李叔和宋媽都說我長大了,不是寶寶了,你怎麽可能會覺得我是寶寶?說來說去,你就是為了騙我迴去跟你睡覺,才這麽喊的。”


    陳念夏:“……”


    說得好像她為了睡他不擇手段似的。


    陳念夏麵色平靜地解釋:“李叔是李叔,宋媽是宋媽,我又不是他們,我們不一樣。”


    祈良修腦瓜子轉得挺快:“你們哪裏不一樣了?你們都是人。”


    陳念夏一噎。


    隨後,她又反問男人:“那你怎麽會覺得,我叫你寶寶是騙你的?難道阿修心裏也覺得自己不是寶寶麽?”


    陳念夏想試探下男人是不是知道自己已經24歲這個事實。


    誰知道男人立馬道:“我當然是!”


    “爸爸說了,男人至死是少年,人家死了的男人都還是少年,我還沒死,做個寶寶不過分吧?”


    陳念夏嘴角抽了抽,麵前男人的解釋好有邏輯,她竟然無法反駁。


    以後誰要再說他傻,她第一個不同意。


    “所以呀,阿修都覺得自己是寶寶了,我叫你寶寶不是很正常?”


    乍一聽,祈良修又覺得很有道理,於是欣然接受了她對自己的這個稱唿。


    “那你說的那句你要我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所以,不管怎麽樣,你都不會不要我?”


    “是。”


    祈良修聽了很開心,但他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心裏頭無盡的失落感開始蔓延。


    他哼了一聲:“女人的嘴,騙人的鬼!”


    陳念夏:???


    “我怎麽又騙人啦?”


    男人薄唇緊抿。


    見男人一臉沮喪,陳念夏往他身邊靠近了一點,問:“你倒是說說,我哪裏又騙你了?”


    “不是你。”男人眸子微垂,聲音低低,肉眼可見的失落。


    “那是誰?”陳念夏溫柔問道。


    對付小孩子就該這樣,想辦法打開他們的心扉,與他們平等交流,這樣才能獲得他們的信任。


    果然,男人開始說了起來:“是我媽媽。”


    陳念夏靜靜地看著他。


    “媽媽以前也對寶寶說過,說她永遠都不會不要我,她還帶寶寶玩了好多好多遊戲,吃了很多很多好吃的東西……可是現在,她已經很久都沒有迴來看過寶寶了……”


    聽到這裏,陳念夏內心像是被什麽尖銳的東西紮了下。


    再看男人,他睫毛微垂,眼底有著數不清的難過。


    陳念夏迴想起來,以前的祈良修,從來沒對她展現過自己這麽脆弱的一麵。


    在她的印象中,以前的祈良修,狂妄,自大,傲嬌,嘴硬,最脆弱的一次,也不過是在辦公室被自己氣出了眼淚。


    以前的他,哪裏會像現在這樣?像一隻被人拋棄的小狗狗,腦袋耷拉著,隻能委屈巴巴地抱緊自己。


    陳念夏也是這一刻才發現:祈良修雖然家財萬貫,但他實際上和自己一樣,也是個可憐人。


    果然,有句話是對的,窮人有窮人的難處,富人有富人的煩惱。


    見到這樣的祈良修,陳念夏心裏還是隱隱有些心疼的。


    但她不想對他說“媽媽很快就會迴來了”這種話,這種話隻能安慰那種什麽也不懂的小孩。


    祈良修不是真正的小孩,他已經等了那個女人很久,而那個女人也確實沒有迴來。


    如果這個時候再對他說些什麽“媽媽沒有不要你,媽媽很快就會迴來”的假話,別說祈良修,陳念夏自己都不相信。


    有人說,安慰一個生活不幸的朋友最好的辦法,不是跟她說些什麽“一切都會過去”之類的無用雞湯,而是想方設法讓她知道,其實大家都一樣,都有自己的難處,沒有別人看起來過得那麽好。


    有比較,有類似,心理就容易平衡很多。


    於是陳念夏也選擇對男人敞開心扉:“寶寶,你知道嗎?其實你已經比很多人都要幸福了。”


    男人看著她,表情像是不相信她的話。


    陳念夏垂了垂眸,有些感慨道:“寶寶還見過你的媽媽,她還帶你玩了很多遊戲,吃了很多好吃的東西……可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的媽媽。”


    祈良修表情有些驚訝,“從來沒有?”


    陳念夏點點頭:“嗯,從來沒有。”


    陳念夏又釋然似地笑笑:“我從一生下來就被拋棄啦,我沒有見過我的媽媽,也沒有見過我的爸爸。”


    男人瞪大眼睛,沉默許久,陳念夏以為他在想什麽安慰自己的話,結果他開口便是一句:“老婆好厲害。”


    陳念夏疑惑地看著他:“厲害什麽?”


    祈良修:“我是說你一生下來就被拋棄了,居然還沒有死,居然還能活到現在?”


    陳念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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