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木屐踏過門檻,走到裏麵,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那把紙傘被他撤去。


    男人的模樣這才徹底暴露在這漸變的天色中。


    本是多情的桃花眼中是黝黑的瞳孔,無盡的黑色,深沉的黑色,隻要多盯些時刻,這世間萬物好像和這雙眼睛一樣,失去了色澤。隻剩下黑與白。


    那雕刻在男人臉龐的五官本應該是豔麗的,可是在這天地間,茫茫雪景中,隻能感受到對方如雪的冷傲。


    男人身邊圍繞著些許的金光,這是安顏能夠看到的。


    男人側身倚好油紙傘,才看向那株一夜之間花開枝丫的桃樹。


    可是那黑色的瞳孔中看到的不是桃樹,而是在桃樹後麵躲著,偷偷看向他的女孩兒。


    男人漸漸走了過去,木屐悠悠的跟著男人的步伐,花樹下的女孩兒隨著男人的靠近垂下了眸子。


    那白衣和尚沒有表情,可是安顏總感覺他看到了自己,而且就是衝著自己來的。


    再一抬頭,就看到來到桃樹下專注的看著自己的男人,她看到了,男人的眼眸中自己的虛影。


    男人輕輕顫了顫睫毛,沒想到眼前的桃妖這麽小。


    奇怪的是明明沒有任何修為,和尚記得打坐時,本是顆枯樹,如今卻有了意識。


    男人思考間也靜靜地看著女孩兒,麵前的桃妖第一次經曆人世,怎麽抵得住眼前和尚的眼眸,那黝黑的瞳孔像是將她吸入才肯罷休,何況安顏是妖,欲望是隱藏不了的,這下心就亂跳了起來。


    那和安顏心意相通的桃樹更是抖落了幾片花瓣。


    有一片悠悠的蓋在了男人的眉心處。


    男人抬起胳膊,撚起那片花瓣,男人的手涼涼的,又帶著溫暖的熱氣,安顏不禁抬起了手,輕輕握了握。


    男人自然注意到了女孩兒的動作,看向手中的花瓣,那花瓣竟也自己兩邊相觸,和女孩兒的動作倒是一模一樣,恐怕她能感覺到吧。


    男人張開手掌,不知從何而來的風吹散了他手裏的粉紅,也吹亂了女孩兒的心。


    安顏看著男人踏著木屐離開,還在反複玩弄自己的手指,迴憶那時的觸感。


    等到到了誦經的時刻,大一點的和尚來到偏院,詢問風的意見,是否共同誦經。


    和尚進來,在不遠處就聞到了花香,進來卻被豔麗多姿的桃樹驚呆了,如今正是冬季,風雪昨日才停,可這本來已經死去的桃樹,在風雪過後卻重新發芽開花,不過一夜的時間。


    看著吃驚的布衣和尚,安顏友好的顫了顫枝丫,表示歡迎。


    可惜,這裏除了白衣和尚風,其他人都發現不了她的存在。


    玩了一會兒的女孩兒也發現了這個問題,那些動作不過都會歸結於風吹的。


    在室內打坐的男人睜開眼睛,看著樹下無聊的女孩兒,又看了看那個欲言又止的小和尚,直接隔空發話,讓他帶領小師弟專心誦讀,無事就不要過來了。


    這下,寺廟裏死樹複活的消息在前院傳了出來。


    那些小和尚也不過過幾遍嘴癮,隨口說說,卻還不敢想到天下異事,必有古怪。


    小和尚離開,安顏就跳下桃樹,向著房間的方向走幾步。


    這時,打坐的男子身上的金光愈發耀眼,天地間相似的光芒也開始圍繞在男人身邊。


    有的甚至穿過女孩兒的周圍,不停的向白衣和尚湧入。


    安顏伸出手好奇的去觸碰了一下那些金光,可惜都穿過她的手掌,淡了光芒,什麽都不剩下。


    看到這裏,女孩兒不知所措的看著房間裏的男人。


    男人已經睜開眼睛,看著女孩兒手心上微弱的金光漸消漸無。隨著男人停下的動作,所有湧入的金光頃刻不見。


    兩人彼此對視,卻相顧無言,還是安顏想主動過去,奈何今天能離開的距離也不過幾步而已。


    女孩兒定在不遠處,求救的看著和尚,可惜都被無視。


    時間又過去了幾天,安顏已經可以離開桃樹,隻不過不能走太遠。


    反而和尚一直都不曾踏上種植桃樹的基台,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房間和藏書閣。


    那些好奇的小弟子,想深夜探訪桃樹,但是又顧及風在,所以一直不敢去。


    這日,風又在藏書閣讀經書,閑來無事的安顏偷聽到了小和尚的對話,也來到了藏書閣。


    好在女孩兒發現隻要有風在的地方,她如今都可以靠近,不會像當初那般被遠遠隔著。


    雖說,她知道的,和尚在躲她,裝作和那些小和尚一樣看不見她。


    可偏偏第一眼,第一個人就是他。


    安顏很喜歡他。


    天地茫茫間,白色裝裹了大地,潤澤了萬物,包括桃妖那顆喜愛風的心。


    男人翻看著經書,有時隻有一句話就要讓他反複參透幾天。今日,他也一樣捧著經書,閉眼思索著書中的禪意,可還沒進入狀態,那日夜陪伴自己,熟悉的花香就湧了進來。


    藏書閣是經文的書香,可如今經書的筆墨香已經因為女孩兒的到來淡若下去。


    男子放下經書,收好袖子,看著門口。


    出人意料的是,一會兒,粉紅色衣服的少女就嬌俏的從窗口翻入,正落在和尚所在的軟榻。


    這下男子的眸光也隨著花香轉身,女孩兒穩定好身子,抬眸就看到了熟悉的黑眸。


    討好的笑了笑,本以為和尚又要裝作沒看見轉頭看他的經文,誰料,男子伸手撿起落在衣擺上的桃花瓣,歸還給少女。


    “拿去,走吧。”


    這是第一次,他和自己說話,女孩兒伸手接過自己的花瓣,卻沒有乖乖離開,而是五指輕輕觸碰了眼前人。


    微涼熟悉的觸感,安顏縮迴手呆呆的看向那個已經收迴手,閉目打坐的和尚。


    已經正午,女孩兒還窩在牆角看著男子。


    花香很濃鬱,風知道桃妖沒走,不過和他沒有關係。他已經好心提醒。


    待在這裏越久,安顏的臉色越發蒼白,就連她的衣角粉紅的色澤都在不斷消退。


    終於,沒有抵擋住經文的催化,陷入昏迷。


    牆角化出一段濃煙,本來窩在牆角的女孩兒變作桃花窩在角落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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