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人偶被他這詭譎赤目看得心中發寒,忍不住低唿一聲,叫完才想起自己好歹曾是化神修士的神魂,如此失態著實沒有麵子。


    便馬上迴複了平靜,坦然道:“本座瞧你神誌不清是個好機會,便想逃了,怎麽,不行嗎?”


    ‘君厲箴’聽了,哈哈一笑,讚道:“你倒是挺誠實的。”


    說罷就招出一座鼎狀的法寶,將人偶扔了進去。


    隻聽小鼎晃了幾下,然後鼎中傳來劈裏啪啦幾聲亂響,人偶再出來時已是渾身焦黑。


    它語帶憤懣:“卑鄙無恥!竟然用五雷真光鼎來傷本尊!”


    “既然敢逃,還怕受這點教訓。”君厲箴不以為意地迴道。


    好在人偶身軀不過是靈材所製成的傀儡,倒是無甚痛楚,隻是傀儡身中的神魂被雷光所劈,一時半會還有點萎靡。


    它聽到‘君厲箴’的話,一時也反駁不得。心中又想反正自己現在是階下囚,也隻能任人魚肉了,於是忍住了心中的不滿,慢慢走到君厲箴身旁,運氣療傷。


    這具木傀儡身體雖不能修行,不過它之前被鄂斷緣煉化,卻是傳下了個法訣,能自行吸取天地元氣來修補損失的神魂。


    而裏麵的那道神魂,正是君厲箴之前收服的那合歡派修士玉合歡。


    待得玉合歡修補神魂完畢,它睜開眼,好奇地看著一旁的‘君厲箴’。


    “你……還是那姓君的小子嗎?”


    ‘君厲箴’聽了,神色很是莫名其妙:“當然是。”


    “還有,我現在是你的主人,稱唿可要改改。”


    他說完,又招出那雷光鼎,將玉合歡又扔進去炸了一通。


    “這……改就改……好好說不行嗎!?”


    玉合歡之前何曾受過這樣的對待,見到他的無不都為他美色所惑,隻捧在手心都來不及,哪有人敢舍得傷他分毫。


    “你的名字我不喜歡。以後你就叫玉柱吧。”


    ‘君厲箴’一副不容拒絕的口氣。


    玉合歡聞言大怒,盡管木傀儡表情隻有一種,但還是能感到他心中的憤怒:“膽敢如此羞辱本座……你……”


    話沒說完,又被扔進了雷光鼎。而君厲箴一手支著頭,一臉的漫不經心。


    如此反複數十次,玉合歡終於是服軟了。


    它本是魂體,天生最怕的就是那五行雷光,光一見就感到恐懼,更何況是被丟到鼎中煉化……著實是痛不欲生,宛如酷刑,還是識時務者為俊傑。


    “小的玉柱,見過主人。”


    見著乖乖伏在地上的玉合歡,‘君厲箴’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


    “再說一次,你方才問我什麽?”


    “迴主人,玉柱方才想問的是,主人此番驟變可是偶然?對主人肉身與神魂可有傷害?”玉合……哦不玉柱大聲道此時神情恭謹,語氣謙卑,不敢有任何地不敬。


    它心中也是有些莫名,之前這君厲箴還好好的,就算行事做派入不得邪道中人的眼,但起碼也不會出手傷它。誰料多嘴了一句就引來另個‘人’,脾氣古怪不說,一雙血目灼灼,頗有幾分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氣。


    ‘君厲箴’聞言,微眯著眼笑道:“問得好!”


    他一副看起來倒像是真的在讚賞這個問題的模樣,若非不是那隱藏在血紅雙目中的目光卻是冰冷至極的話。


    “我既是他,他也是我。”‘君厲箴’直言,似乎對這個話題也頗有興趣,“我們共用一體,同生一魂,彼此不分,但又彼此相斥……這肉身珍貴得很,我再怎麽來搶,也是不會損害自家肉身的。而正如你所說的,我也隻會偶然出現。”


    頓了頓,他看著玉柱那躲閃的目光,笑道:“你若是想趁另一個他出來時打花花心思,我不妨告訴你,平日裏他做什麽我都是能看得到的。此番托你之福,我本來被他所壓製,如今他神智不再穩定,卻是難以控製住我了。若你當真敢動其他心思,我倒也不介意再讓你吃上幾次雷光,絕對管飽。”


    玉柱聞言,臉色一白,趕忙伏□來,大聲道:“小的不敢!小的對主人忠心耿耿,一番誠心天地可證、日月可鑒!”


    說完上訴那番話後,‘君厲箴’忽然斂了笑意,目光變得有些陰沉起來:“方才我和他所說之對話,你可是聽清楚了?”


    玉柱不知他這一問是何緣由,心中怕又被他扔進雷光鼎,便道:“迴主人,小的什麽都沒聽見。”


    “噢?”‘君厲箴’聞言挑了挑眉,冷哼了一聲:“當真什麽都沒有聽到?”


    玉柱見他似乎並不像滿意的樣子,當即心念急轉,遲疑道:“這……其實小的聽到了一些。”


    “就一些?”


    “主人,容小的想想……似乎又不止一些……”玉柱似乎察覺到‘君厲箴’的用意了。他之前以玉合歡身份修行時是出了名的長袖善舞,善解人意,聞言,趕忙裝出一片苦苦思索的模樣說道。


    “到底有多少?”


    “請主人責罰……小的不是有意偷聽!這……大約聽到了八成……”


    玉柱趕忙先伏地請罪,然後才含糊地報了個數。


    ‘君厲箴’見此,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你這神魂倒有趣。八成便八成吧,不過你要是敢說出去……”


    他刻意拉長了音調。


    玉柱聞言,忙如撥浪鼓一樣搖著頭,保證自己就算是死也絕對不會說出去。


    “既然你知道了不少,也省得我再多費口舌。”‘君厲箴’點了點頭,話鋒一轉,卻原來是還有其他事情要交代。


    “你可還記得你之前提過那儲物袋中的冰棺?”他慢慢開口,語氣卻是有些漠然。


    “迴主人,小的記得。”玉柱哪還敢不記得,它就是因多嘴提了句冰棺,就惹出前麵這個煞星來。


    而它之所以知道這冰棺之事,也是因為它被君厲箴抓來之後,就被鄂斷緣看中,拿來煉製了一具木傀儡賜予徒弟。恰好那時君厲箴的儲物袋被桑楚盜去,它便被放到了他最為貼身的那一個儲物袋中,與冰棺正好放在一起。


    它初見那冰棺中人時先是驚為天人,然後就是欣喜異常。


    不為別的,它之主身為了留得一副絕世容顏以惑人采補,曾經想方設法煉製過幾具法身,那合歡花法身便是其中最好的一件,不過最讓它主身心心念念的還是那傳聞中的白藕法身。


    為此,主身在修真界苦苦尋覓了數百年,早就將白藕法身的特征爛熟於心。而作為一道□神魂,它對這白藕法身也是極為熟悉,甫一看到棺中所躺之人,就馬上知曉這是白藕法身無疑了。


    至於這具白藕法身為何出現在這冰棺中,玉柱本就擅長男女歡好情愛之事,便也猜到了幾分,記得當時心中還曾取笑過幾句。


    “我與那冰棺之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君厲箴’直言不諱,他伸出一指,輕輕摩挲著落生刀的刀身,神色似乎陷入追憶之中,“至於是什麽恩怨你不必知道,我隻要你做一件事,替我監視那冰棺之人。”


    “小的遵命。”玉柱想也不想滿口答應。反正就是監視個‘死人’而已,有什麽值得好猶豫的,再者它現在小命捏在這煞星手上,就算是要它去上刀山下火海它也不得不去。


    隻是它向來好奇心勝,也不知怎的了,應承完後就脫口來了一句:“隻是主人不是與那冰棺之人……”


    說完它就覺得不對,一抬頭正好對上‘君厲箴’似笑非笑的目光,不由想起那雷光鼎之刑,忍不住渾身一抖,顫聲道:“小的知錯!小的不該多嘴探究主人辛秘……”


    ‘君厲箴’倒也不像要追究的樣子,隻是平靜地道:“你倒也沒有說錯,我與那人確實有過一段,若非之前發現此事,我倒是打算拚死也要為他尋到一味起死迴生的仙藥,然後有朝一日,能與他長相廝守……”


    說到這裏,‘君厲箴’頓了頓,接著自嘲一笑:“隻是卻是造化弄人。說起來,那日疑點甚多,我當日還想不通為何惟獨他的屍身是完好無缺……還向師尊求了副冰棺將他殮好。”


    提到此事,‘君厲箴’似乎也忍不住想要多說幾句。他這些年夜夜受那日夢魘所困,心中便滋生了魔障,魂中化為兩種意識:一個平日自詡正人君子,每日都陷於眼看親人受難自己卻無能無力的悔苦之中,不願做出孽事;一個則性情古怪,對這世上所有皆懷著一些無端而生的恨意,冷心冷情。


    兩種意識皆是不同,卻又是同一個他。


    白薩之前所說他本心不知,就是因為他本心已一分為二,遊移不定之下,自然無法尋得真我。


    “……父親也曾言過他來路不明,讓我好生警惕,離他遠些。我卻受了那皮相蠱惑,將父親的話拋之腦後……說來,我君家受此劫難,我說不定也有功勞一份呢……”


    ‘君厲箴’慘笑數聲,配著那如邪性的血色之目,他那張本來溫雅的麵容此刻竟顯得有些猙獰起來。


    玉柱在一旁聽著,既是心中連連稱奇卻又是一番心驚膽戰,這‘君厲箴’說得越多它越是惶恐。


    皆因它知道的秘密越多,‘君厲箴’就會越發地不能容忍它的背叛和逃逸,下一次若是它再膽敢有逃跑的心思,怕就不隻是扔進雷光鼎那麽簡單了。


    “主人放心,小的一定做得周全。”玉柱小心翼翼地說道,“那是否要將此事……”


    “不用。我交代你的事,和你說過的每一句話,你都不能告訴他。”‘君厲箴’毫不猶豫地說道,然後又恢複了那副笑意盈盈的表情,隻是目光冰冷,“他平日裏怎麽做的,你就讓他怎麽做罷……若是‘那人’還醒著,倒也可迷惑幾分……”


    玉柱聽了頓時連連點頭。


    “還有……”‘君厲箴’本還想再交代什麽,卻忽然止住了口,目光一凜,血色光芒顫動了一下,別過頭,麵色平靜地看向了湖中央。


    玉柱見他不說話,也不敢發問,兀自站在一旁乖覺地等著。


    不過片刻,就聽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說怎麽找不到君師弟,原來是來這碧玉湖賞景來了……”


    吳子源哈哈大笑,身形一動自荒漠中忽然現身,看著君厲箴的背影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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