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雨找來她爹和姑姑,幾個人坐在濃蔭大樹下的小凳子,一齊分享烤甘薯。


    「爹,這都是我和娘烤的!」涼雨邀功地說。


    「涼雨乖。小心點,別靠近火盆。」。


    賀蓮依拿了張油紙包住一條甘薯,剝去一半的皮,吹涼後遞給涼雨。


    「喏,好吃的甘薯來了。」


    「謝謝娘。」涼雨滿足地咬下一大口,笑得眼都眯了。


    「好甜好軟,娘也吃吃看。」她把咬過的甘薯送到賀蓮依麵前。賀蓮依依言吃了一口。


    「真的很好吃,好香呢。」涼雨的笑容讓她不由得跟著展開笑顏。被冷落的辛岩故作不悅問:「怎麽娘有,爹就沒有?」正當涼雨又要貢獻出自己的食物時,顧琴茵先將她剝好的甘薯送了過來。


    「大哥,這給你。」美人笑盈盈,溫婉地望著他。


    賀蓮依停下剝皮的動作,看了顧琴茵一眼。


    辛岩沒有多想,順手接了過來。「涼雨你看看,姑姑對爹,比你對爹好多了。」


    「爹,一家人不要計較那麽多嘛。」涼雨用頭蹭了下她爹的胸口。


    「你這丫頭。」他揉亂涼雨的頭發,和她玩了起來,涼雨笑著跑給他追,兩個人一下子跑得不見蹤影。


    「嫂嫂,這甘薯好香甜,改天我們再烤來吃好嗎?」顧琴茵坐到賀蓮依身旁,討好地問道。


    「好啊。」賀蓮依笑答。


    「嫂嫂怎麽突然想到要烤地瓜呢?」顧琴茵注視著她,輕聲問。


    稍早她跟在剛午睡醒來的涼雨身後到了柴房後,恰巧窺視到賀蓮依把一小疊紙張投進火盆裏。


    早從賀蓮依嫁過來以前,她就找人打聽過她的底細,聽說賀蓮依在南方有個口頭上允諾過的未婚夫婿,若不是皇上搶先賜婚,對方就要派人過府提親了。


    她燒的,是那個人寫給她的信吧?燒了信,告別了從前,她打算要當個真正的將軍夫人了?再加上從沐佛寺迴來後,她的發式就綰成已婚女子的發髻,似乎處處都在暗示著她決心拋棄過去。


    若真是這樣,自己的時間就越來越緊迫了。


    她豈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夫妻相處甜蜜,而獨自一人扼腕不己?


    「沒什麽,涼雨說想吃就烤來吃。」賀蓮依輕描淡寫的迴答問題。小姑的態度越來越明顯,她想忽略也很難。


    顧琴茵是真的很想嫁辛岩吧?


    她接近地、討好地,看辛岩的眼神也不像一般妹妹對待兄長那樣,想和她共事一夫的意圖昭然若揭。


    那麽她該假裝不知道,還是接受她當辛岩的側室?


    想到這裏她感到十分不悅,心口鬱悶難以紆解。


    不!她不能忍受丈夫在別的女人房中過夜。


    她不希望他擁抱別的女人,更不希望他納妾。


    但……她怎能如此自私?他對她那麽好,她卻隻想到自己。


    也許,讓顧琴茵如願以償才是對的,她應該要這麽做的吧?


    顧琴茵的親哥哥和辛岩是生死至交,由他來照顧結拜兄弟的妹子也是應該的,這不就是最好的結微風拂動她的裙擺,她在心裏歎了口氣。


    賀蓮依,別故作大方了。


    為什麽要對自己說謊?她真希望辛岩納妾的話,為何會沒有高興的感覺?捫心自問,她到底是個不願丈夫納妾的自私女人……「嫂嫂,你喜歡大哥嗎?」


    顧琴茵的問話拉迴她的神魂,她放下甘薯站起身,對顧琴茵淡淡笑道:「那當然。」是他陪她一起走出心中迷障,讓她全心信任倚靠,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對她更好的人。


    站在樹下的她背著光,顧琴茵看不清楚她臉上的笑容有幾分真心,但卻被她直接的答案給震住。她會這麽說,是因為愛上大哥,心中再沒有他人?


    不對呀!她雇請的探子斬釘截鐵的告訴她,賀蓮依和大哥成親前曾有過論及婚嫁的情人,她心裏真正愛的,應該是那個人才對,怎麽可能轉而喜歡大哥呢?


    大哥害她不能和情人共結連理,她該怨恨大哥才對,怎會愛上他?


    既然不愛,卻故意說反話,八成是害怕正室地位遭受威脅才說謊眶她,真壞心!


    「嫂嫂,你……」


    顧琴茵還有話要講,後方不遠處卻傳來涼雨清脆的笑聲,打斷了她的話。


    「娘,娘!」涼雨邊跑邊笑,雙頰紅撲撲。


    「小心點。」賀蓮依笑著轉身蹲下,抱住涼雨奔過來的小小身子。


    「娘,我跑得比爹快!」涼雨喘著氣,滿臉雀躍地宣布。


    「你呀,就不怕摔。」她捏捏涼雨的臉頰,十足寵溺。


    「娘,我跑贏爹,你還沒稱讚我呢。」


    「好。涼雨最厲害了,可以贏過你爹,這可沒幾個人做得到哩。」她捧著涼雨的臉,很認真地誇「謝謝娘,涼雨真開心!」


    向她們倆走近的辛岩,看見兩人親昵的互動不禁笑了。


    「涼雨,你就愛撒嬌。」他彎身抱起涼雨,賀蓮依跟著站起來。


    「爹嫉妒我跟娘撒嬌嗎?」坐在辛岩手臂上的涼雨,趁機伸長手摟住賀蓮依的脖子,把頭貼在她的頸項上磨了磨。


    「你這孩子!」他被涼雨稚氣的動作惹笑,拉迴女兒的身子後,眼神不意和賀蓮依有所接觸。


    也因涼雨而笑開懷的地,在和他視線相交後,調皮的對他眨了下右眼。


    陰涼的大樹底下,他目光溫柔地望著地,伸手拈起一片掉落在她發絲上的樹葉。


    她笑望著他,喜歡兩人之間越來越自然的互動。


    「如果覺得冷就迴屋裏去吧。」看她衣著單薄,他遂提議道。


    「不,我想待在外麵。」她笑。「今天不太冷也不太熱,我喜歡這種天氣。」她無雜質的純粹笑容,讓他移不開眼,「好,玩累了再進屋吧。」


    「嗯。」爹娘、小孩三人融洽的相處著,若在外人看來,一定會認為這是一幅天倫之樂的美好畫麵,但不被包含在其中的顧琴茵卻感覺這場景非常刺眼。


    他們之間的氣氛和諧到她無法抓住契機加入,隻能坐在一旁忍受被排斥的孤獨,她會麵臨這種尷尬的處境,都是拜賀蓮依所賜!


    自家兄長過世之後,大哥是怎麽說的?


    他肯定地承諾會照顧她和涼雨一輩子,讓她們永遠不必再承受孤苦無依的痛苦,但如今他的妻子卻暗示她,不允許丈夫納妾,難道真要逼她親自向大哥表態嗎?就算她真的厚顏對大哥表明心跡,依大哥疼寵妻子的程度,恐怕她不僅達不到目的,還會壞了兄妹間的感情。賀蓮依的身影如同一枚釘子,時時紮痛她的心、她的眼,她該怎麽做才好?怎麽做她才能擁有大哥,得到他全部的愛?


    她撤開眼不著他們一家人和樂融融的畫麵,心中陰狠的計劃卻如高塔,一層層架構起來,毫無遲時間在指縫間流逝,陰涼的後院一角裏,嫉妒一點一點地啃噬掉她的良知,心一旦被染黑了,就再也恢複不了原來的顏色。


    屋外娃鳴聲不止,賀蓮依獨自待在房中,纖柔玉指撫過如絲柔滑的長發,黑亮的發絲尚留些許沐浴過後未幹的水分,她不理會,坐在圓桌邊,就著燭光翻閱書籍。


    十指冰冷,她想一如往常地輕鬆翻頁,卻驚覺手在輕顫,怎麽樣都翻不過去。雙眉緊蹙,懊惱自己的沒用!算了算了,這,頁再多看,次吧。


    雙眼看著已反複閱讀過多次的文字,思緒不受控製地飄得老遠。


    想起大病初愈時,辛岩手勢輕柔地幫她梳頭束發,想到他不眠不休的照顧昏迷的她,想到他對她所有的好……幼時給他的小小恩情,真值得他如此費心迴報?


    她的蠻橫、她的任性和種種無理撒潑,無論哪一項,都足以被丈夫休離,但他卻全心包容,讓她隨心所欲地當個不聽話的妻子,沒有一句怨言與責難。


    桌上燭光微微搖曳,點點映入她的眼,她望著燭火發愣,臉上有絲迷惘。這火光……真像辛岩看她的眼神,總是暖暖地釋放光芒,即使她築起高牆,不讓他靠近,他仍靜靜地站在那兒,用溫暖的眸光等待著地,讓她一轉身就能看見。


    他的情意無止境包圍著地,她早就融化在他柔情裏了。


    纖指撫上臉頰,她才發現自己臉上帶著笑。


    在她闔上書冊的同時,門板被輕敲了兩聲,辛岩走了進來。


    「夜裏看書傷眼,以後白天看比較好。」他朗笑道,欲走向涼榻的位置。


    原本坐著的她卻忽然吹熄桌上燭火,站起來擋住他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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