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裏時她多半和涼雨玩在一起,像兩個孩子,都快把將軍府的屋頂給掀了,整天踢毽子、鬥蛐蛐、放風箏,她偶爾教涼雨下棋、認字,幾乎整天都沒有空閑下來的時候。


    對於這種轉變他樂觀其成,原本沉靜的將軍府,因為她和涼雨玩樂而平添許多笑聲,也増加了很多家庭的溫暖。


    即使她不是為他而笑,他也心滿意足。


    從很多年前開始,她就是他最重要的人,今後更是,不管如何,他會長伴她左右,直到生命的最大殿中誦經聲不斷,安寧的氛圍傳達到每個人心裏,隻除了偶爾會咬到自己舌頭的賀蓮依。


    【第五章】


    用過素齋,香兒陪涼雨在香客禪房午睡,賀蓮依睡不著四處走走,逛呀逛到寺後小院,午後寺內遊人不多,少有人到小院走動,她樂得獨享這份寧靜。


    初春了,小院裏樹種得多,花卻罕見,她站在一棵枝葉繁盛的大樹下仰頭凝望。


    葉片抑風輕榣,篩落點點合光,一刹那,她以為時間迴到三個多月前,和那人在佛寺巧遇的時候。她對他一見終情,悄悄動一心。


    原本不能說出口的遺憾,在成親那天轉變成複雜的情緒,重重壓在她心頭,難以掙脫。


    如今一路走來,和他相處越久,對他的懷疑就越少。


    她曾經很小人的指責他利用身分求得皇上賜婚,但這些日子的相處,他的坦蕩大度讓她疑慮漸消,不再認為他是那麽好詐的人。


    她撒潑,她任性,不盡為人妻的義務,在他麵前恣情縱放的行為多差勁,世間能有幾個男人能像他這樣無私包容孩子氣的妻子?偏偏這樣的男人讓她遇上了……


    「天氣涼,別受寒了。」


    伴隨熟悉的聲音,一件溫暖的披風覆上她的肩。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她低頭看辛岩用粗厚的大手幫她係上披風的帶子,她都忘了冬天剛過,還有點寒意。


    稍早前吃完佛寺提供的素齋,男女香客各自到不同的禪房小憩,她沒告訴他要四處走動。


    辛岩打好了結,微笑和她對看。「我睡不著,出了禪房就看見你往這邊走,怕你著涼,吩咐丫鬟拿你的披風給我,過來幫你披上。」她沒說謝,臉上卻漾著淺笑,多加了件披風果然暖和多了。


    「你在這單?想什麽?」他看她在樹下若有所思地站了許久。


    「我在想一個人,一個男人。」她故弄玄虛,斜看著他。


    他的心漏跳一拍。她還是忘不了那個人嗎?


    「辛岩,你在康平的佛寺見到我的時候,對我有什麽感覺?」


    「很漂亮的姑娘,像極我的故人,但怕唐突了你,所以不敢問你姓氏。」


    「當時你的心跳有沒有加快一點點?」她的問題讓他感到疑惑,但仍坦承道:「是加快了一點點。」


    「那就是有些喜歡我嘍?」


    「當然喜歡。」他漸漸了解她的用意,迷惑被欣喜取代,他有些小心翼翼的迴答。


    「當你發現和你成親的人,是在佛寺遇見的女子,心裏是不是很高興?」


    「不隻那時候,直到現在我還是很高興。」


    「即使我是個不溫順的兇婆娘也沒關係?」


    「你不是兇婆娘,」他暖融融的目光鎖著地。「是好姑娘。」


    「沒想到你也會說好聽話討人歡心。」


    「不是好聽話,是實話。」


    「你呀……」她的眼眶濕濕熱熱的,二話不說向前一步靠近他,雙手包握住他的右手拿。「蓮依……」她親近的舉動令他懷疑自己在作夢。


    「牽你的手不行嗎?」她抬頭笑問。


    「這手牽了,可是一輩子不放?」沒有什麽能讓他懼怕,唯有她……他怕她有朝一日會後悔。


    「當然不放。」她嫣然一笑,更加握緊他的手。


    「你不放,我也不放。」他迴握她細致的柔荑,內心充滿感動。


    「現在你知道我心裏想的男人是誰了?」靈動的眼眸帶抹淘氣,笑著看他。


    「還能有誰?當然是你的夫婿。」貪戀她嬌俏的笑容,他伸手拂開被風吹得落在她頰畔的發絲。


    她沒說話,唇角卻始終是上揚的,她閉上眼睛,側臉輕輕躺在他的手臂上,享受此刻幸福溫暖的氣氛不過,她雖然喜歡倚在他結實臂膀上的感覺,但不能隻有她一頭熱,他也應該做點什麽吧?


    等呀等的,都等不到他配合,她索性自己。


    「你是不是也該做些什麽?」她依然閉著眼,提示她的呆頭鵝夫婿。


    「做什麽?」他語帶困惑,片刻後才恍然大悟,緩緩抬起左手,不太確定地輕攬住她的背。


    「沒誠意。」她撤唇輕嗔。堂堂一個大將軍,怕什麽?


    原來她在埋怨他太有禮?他訝異地望著眼前人兒,不敢置信。


    她一再的親近,讓他的心暖了,激動的情緒充盈心間。


    在他還來不及反應前,她鬆開了手,掌心的空虛令他悵然若失,下一刻她卻雙手環抱住他腰身,伏在他懷中。


    「蓮依……」他又驚又喜。


    「我抱自己的夫婿不行嗎?又不是在做虧心事,況且這裏也沒其他人。」她側耳貼住他心口,倫聽他跳得略快的心跳聲。


    「如果這是場美夢,我寧願永不醒來。」他欣慰地微笑著,環緊臂膀,珍借地擁抱著地。她柔軟帶香氣的纖細身子親密偎在他懷裏,這是他以往不敢想的。


    「我抱著你就是美夢了嗎?你的美夢真簡單。」她的眼睛又熱熱的了。原來她就是他的美夢,這願望簡單得教她心憐啊。


    「對,這就是我的美夢。」他大方承認,不怕她取笑。


    「以後別把我當你的夢,我是你的妻子,真實存在著,一輩子都在你身邊。」他聞言沉默半晌,心中充滿前所未有的幸福感覺。


    如果用半生艱辛,就能換得她一個真心的擁抱,那就算重來一遍,他還是會選擇這條路,因為隻有走在這條路上,才能和地相遇。


    這番真心他沒說出口,隻輕輕應了聲。


    「好。」


    又是一個午後。


    家裏人都在午睡小憩,賀蓮依吩咐香兒事先在柴房後麵幫她藏了個陶盆,等大家都在屋裏休息時,偷偷摸摸來到這兒,用火折子點火。


    在房裏燒東西危險,她才選了這個隱密的地方。


    攏攏衣裙蹲在地上,她從衣袋裏取出一大疊信箋,一張張喂進火盆。


    火光吞噬薄薄的紙,一瞬間就燒成灰燼。


    這些是梁君懷寫給她的信,她夾在衣箱底,一路從康平帶了過來,現在全都燒了卻不覺得可惜。


    或許辛岩不會在意這些,也沒有人逼她燒毀這些信,但她仍決定這麽做的。梁君懷已徹底成為她生命中的過去,她無法一生都帶著對他的愧疚走下去,她的人生有更多更重要的事要做。


    既已決心封存過去,就笑著揮手道別吧。


    金黃火光映在她白皙的臉上,烘得兩頰微熱,正要把最後幾張信箋投入火盆,甜軟的娃娃嗓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娘,你在燒什麽?是要烤甘薯給我吃嗎?」涼雨跑過來抱住她問。


    「涼雨,你不在屋裏睡覺,跑來這裏做什麽?」她將剩下的一小疊信紙投進火焰裏,張臂抱住涼雨,怕她不小心被火燒著。「娘不在我身邊我就醒了,屋前屋後找了一圈,好不容易才找到。」以為賀蓮依沒聽見她的問話,貪饞的涼雨又問了一次。


    「娘,你要烤甘薯給我吃嗎?」


    「你想吃,我們就來烤。」


    「太好了!」涼雨歡唿,拉著賀蓮依就要走。「我們快去灶房拿甘薯。」


    「你這丫頭。」她捏捏涼雨的小鼻子,跟著她走。


    她沒看見一道粉色身影從柴房邊的大樹後方走了出來,蹲身撿起草叢裏一片被風吹走,燒掉一半的紙張。


    顧琴茵淺淺地笑著,水眸掃過信箋上的每個字,然後滿意地將紙片收進懷中,轉身離開。


    連上天都要幫她啊!涼雨突然出現,嫂嫂沒留意有沒燒完全的紙片飛出盆外,這剛好成為最好的證據,她就不信大哥能容許妻子心裏有別的男子。


    懷著滿腹論計,她歡喜的迴到閨房。


    而灶房的廚娘聽見夫人要烤甘薯,立刻抱來,大捆幹稻草和木炭,大家忙著燒火盆,烤甘薯。


    在等待的時間裏,賀蓮依教涼雨寫了幾個字,信手彈了幾首曲子,再出來看時,甘薯已經泛出淡淡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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