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我要這兔子。」辛岩付了錢,接過串著小兔兒的竹簽。


    「多謝,下迴再來喲!」老板笑盈盈。人群的中心爆出一道兇狠霸道的怒吼聲,眾人怕受波及,紛紛退到遠處,轉眼間還留在現場的人隻剩下地和辛岩兩個人,現在她終於看到發生何事。有他陪著,她一點也不怕怒吼的人會對她不利。


    身材魁梧、滿臉橫肉的大男人對著一個蜷縮著身子的少年猛毆,下手又狠又重,不怕打死人似的。


    「你這小子,你爹死了不代表他欠下的帳就一筆勾銷,再不拿錢來還,到時候我越不了冬,還不了我就打死你!」


    狠話伴隨拳頭落下,少年隻能無助地用手保護頭,任三名壯漢的拳頭不停打在他的身體上。


    賀蓮依再也看不下去,但在她出聲喊住手之前,辛岩上前抓住其中打得最兇狠的那名壯漢的手腕。


    「想吃牢飯是不是?打死人你也討不了好。」他拉著男子的手腕,輕易扯動對方粗壯的身子。那人滿臉不可思議,仿佛不敢相信有人這麽簡單就控製住他的行動。


    「你、你是誰?」因為太驚訝,壯漢還咬到自己的舌頭。


    「我勸你別管閑事!」


    「不可能。」他很快否決對方的提議。


    「他欠你們多少銀子?」


    「你想替他還?不是的話就別羅唆!」壯漢還想撐撐麵子,惡聲惡氣道。


    「借據呢?」他淡問。渾身散發出在戰場上磨練出來的懾人氣勢,讓三名男子都快站不住。


    壯漢看他氣度不凡,衣著看來也頗為名貴,更不敢太過囂張。


    「加上這幾天滾的利,總共三十兩。」壯漢從衣袋摸出一張借據,攤在辛岩眼前。


    辛岩不發一語,拿出三錠銀子拋給他,壯漢眼前一亮,立即接住,喜孜孜的揣進懷裏。


    「喏,借據。」壯漢把借據遞給辛岩,不忘迴頭朝少年啐道:「算你好運,小子。」三個人大搖大擺的離開了,辛岩站在倒地的少年跟前,並未伸手拉他。


    少年放下護頭的雙臂,露出一張瘀青微腫的臉,看那年紀,也不過十一、二歲左右,一雙陰暗茫然的眼,寫著超乎年齡的成熟與憤世嫉俗。


    辛岩凝視少年,恍惚間從少年臉上看見另一張麵孔。


    那是、多年前的他。


    當時的他,如同眼前這少年一祥,氣憤上天對他的不公,因為被欺淩過,所以把每個人都當成敵人、防範著每一個人,咬緊牙根想掙一口飯活下去。


    迴想當年,他永遠忘不了曾對天發過的誓言。


    在那個下著傾盆大雨的夜裏,連夜宿破廟都會遭受乞丐欺負,被趕出破廟的他是怎麽跟自己說的?


    那時候的他啊,比踩不扁的小草還堅韌,有著源源不絕的勇氣;當時說過的話、發過的誓言,他從沒忘記……彼時,他剛離開了迴姚,帶著和賀蓮依的約定,決定一路走下去——「我不相信我會一輩子在爛泥堆裏翻滾!」他憤怒激動地對天大喊,大雨淋得他渾身濕透,但他一點也不在乎。


    「我受夠了!我不偷不搶,靠自己的努力生存,他們有什麽資格欺壓我嘩啦啦的大雨覆蓋他嘶啞呐喊的聲音,他不氣餒,仍舊放聲大喊,就算雨勢化去他的聲音,也抹滅不了他的誓言,他說出口的每句話,都早已鐫刻在心版上。


    「總有一天我要讓所有人都不敢再欺負我!沒有什麽事是我做不到的!老天爺!你想給我多少考驗就盡管來,我不怕!一次打不倒我,第二次也別想讓我心灰認輸!想怎麽對付我,盡管來!」豆大的雨點不停打在他臉上,打到臉皮都麻了,他卻覺得無比清醒


    那些過往,他都記得,要是沒有經曆這些,怎會有今日的他?


    【第四章】


    「不想一輩子在爛泥裏打滾就站起來。」辛岩由上而下俯視少年,冷淡的口氣帶著嚴厲。


    衣衫殘破的少年不發一語,眼眸直盯著辛岩,不顯畏懼,片刻後才掙紮著搖晃起身,瘦弱的背脊微駝,雙唇緊抿,像在極力忍受身體的痛楚。


    少年的身高尚不及辛岩的胸口,瞪向他的雙眼帶著不服輸的光芒。


    「好,就是這種眼神。」辛岩嘴角揚起,多像啊……這少年和當年的他是多麽相像!


    「你若能平安活下去,三年後來找我辛岩。」


    少年沒迴答,依舊用陰沉的眼神瞪著他。


    看他這模樣,辛岩不怒反笑。「不來沒關係,我沒損失。」說完即步至賀蓮依身旁。


    「沒事了,走吧。接下來還想吃些什麽點心?烤餅還是湯泡膜?」


    「為什麽不把他帶在身邊?你的軍隊不也需要打雜的少年幫忙工作?」她頻頻迴頭。


    辛岩的手臂攏在她肩後,雖未觸及她,卻逼她不得不前迸。他是故意不讓她留在原地的。


    「多讓他體驗幾年現實生活,到時候他會更加努力往上爬。」他雲淡風輕的解釋,這些路他都走過,明白其中的苦甜酸澀。


    原來如此。她又把畫糖咬得喀喀作響。方才她一見那名少年,就覺得他和辛岩的少年時期有幾分相似,正是因為這一點,辛岩才會叫他三年後來找他吧?


    他心地挺好的嘛!沒辜負她小時候的期望。


    「老板,來碗杏仁豆腐花。」想到這兒,她心情很好,走到攤子前說道。


    「馬上來。」老板用毛巾擦擦攤子旁唯二張桌子,隨即用大勺子自了兩碗豆腐花送上。


    「兩位請慢用。」


    「真好吃。」口感溫潤且香氣四溢的豆腐花一入口,她滿足地歎了口氣。


    辛岩也端起碗食用,不知怎的,向來不愛甜食的他,竟也覺得這玩意兒口味還不錯。


    他溫和地看著賀蓮依,見她終於露出笑客,感到十分暢懷。


    他希望她每天都能快快樂樂,像現在一祥。


    她專心地吃,吃到一半突然驚唿。「咦?有水滴進碗裏……」


    「下雨了。」他在桌麵上放下銅錢。


    「快找地方躲雨。」


    「沒關係,雨還不大,別浪費食物,把它吃完好了。」她抬頭看了下天空,然後又低頭吃起來。誰知她才吃了兩匙,雨勢轉眼加劇,連頭皮都有些濕潤了。


    「淋雨會受風寒。」他好氣又好笑,拉起她的手就帶著她跑。


    「喂!你你……」牽她的手做什麽?她不能自己跑嗎?


    「有什麽話等會兒再說。」他一句話堵住她接下來想講的。


    街上到處都是躲雨的人,他左閃右避,沒讓別人撞到她。


    賀蓮依邊跑邊怔望握住她手腕的那隻大手,他的手心好溫暖……這輩子注定牽著她手往前走的人,就是他了嗎?


    幼年時的遊逅,她當他是個需要幫助的大哥哥。


    在佛寺和他巧遇,她怦然心動,卻以為隻是段短暫的美夢。


    洞房花燭夜,她怒氣攻心,他深情以待。


    免兜轉轉那麽多年,命運還是把他們纏繞在一起,這個人,將伴她一生。思及此,壓在她心頭的煩憂,好像霎時間淡化模糊,變得不那麽重要了。他寬闊的背影看起來很可靠,握住她手腕的手抓得牢牢的,這一瞬間,她竟有跟著他跑到天涯海角也無妨的念頭。


    她是怎麽了……


    不知何時,辛岩已將她帶進一戶人家的屋簷下躲雨。雨越來越大,她站在簷下,思緒恍恍惚惚。


    一方素麵巾帕遞到麵前,她愣看那條帕子片刻,才轉頭麵對辛岩。「擦幹手臉,別受寒了。」


    「不用……我自己有帶手絹。」她的手伸進袖裏,找半天卻找不到,她早上穿衣時明明有放進來的,怎麽不見了?


    「先用我的,你的頭發在滴水。」


    「不要。」她有點生氣地迴應,繼續翻找以梁君懷寄來的絲料栽成的帕子,找來找去還是不見蹤跡。是不是剛才跑得太快,掉在路上了?


    「或許掉了,我這帕子是新換的,你拿去用吧。」


    「我說不要就不要嘛。」她放棄尋找,頹喪地坐在簷下的長凳,突然間明白了一些事。


    過去已經過去,掉在路上的手絹該去哪裏撿迴來?時光怎能倒轉?她早就不是從前的賀蓮依了。


    皇帝的聖旨推翻她十幾年來的認定,她自覺辜負了梁君懷,帶著對他的愧疚嫁入將軍府,原以為能用冷漠抗議辛岩的卑劣,護衛自己的心和自尊,但他對她的好卻逐漸融化她的防備,她的心已被他古據,這一次,她徹底背叛了梁君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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