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吳修晝夜兼程。但每當經過村莊,都會慢一些。


    時值清明,給亡人上墳便是家家戶戶需要做的事情,各地的風俗不同,清明期間人們都要去墳頭插滿鮮花,在吳修的家鄉上墳的習俗是給墓碑帶上一上一下的土帽子,中間要壓著紙錢,表示這不是孤墳,是有後人祭奠過得。


    但家家戶戶插楊柳以辟邪的說法倒是一樣的,路過許多村莊都能看到,不光是家家戶戶門前插柳,許許多多歡鬧的稚童都喜歡在這期間帶上楊柳做的柳環,追逐打鬧。吳修記得,在他的家鄉,每當清明節至,老百姓都要去摘些蒿子,做蒿子饃饃吃,許多年過去了,吳修已經不記得那是什麽味道了。


    萬物生長,吳修騎馬飛馳在朝氣蓬勃的大魏疆域之上,身後是一個又一個小鎮,一座又一座小山。累了,便歇一歇,順便看看那本從洪前輩家裏買的書。


    如陳定都所說,這樣的書在很多書坊都有售賣,價格便宜,隻是一些武道境界概要,雖然不是什麽武學秘籍,但上麵也的確有一些值得學習的地方,比如大概說了一些煉體境界需要注意的事項,提醒練武之人必須循循漸進,不能操之過急,否則會受其害,也分別羅列了一些龍息境主流的唿吸之法,上麵還說煉體龍息其實是最基礎的境界,特別是龍息,世間練武之人萬千,龍息之法各異,每個人幾乎都有不同。對於開穴,說了一些簡要的方法,這些方法便是教會練武之人自己感受身體的主流穴道。說到合脈,其實就是一個運氣聚力的方法,就像洪前輩所說,氣沉丹田,化氣為力,然後再化力為罡,以罡攻之,並說合脈其實不算一個境界,隻能說是一個方法。後麵的化罡和意動就很好理解了。說到無雙,便說了一句拳意精髓,出拳要勇往直前,心無旁騖,要做到天下無雙。化神境或者化境,到了這個境界,便可開宗立派,讓後人修習自己的拳理和拳意,拳法出神入化,算是正正的江湖大宗師。


    至於歸真,書中說武道一途,走到化境已經算是登頂了,歸真,便是一種理想中的境界,到了這個境界,沒有招式,隻有拳意,胸中聚集一顆拳膽,如那山頂的修道人掌握了天地規則,隨心所欲,萬物萬法在歸真境的拳頭麵前,隻是幻象,唯有拳力是這世間唯一的規則。最後一境,神相,傳說出拳出力的時候引得天地異象,身後有法相顯現,淩駕於天地之上。


    翻到最後,一片空白頁上寫了一篇歪歪斜斜的字,應該是洪前輩的手筆了,他說武學境界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應該完全擯棄境界一說,而且各門各派對武道境界的稱唿不太一樣,都有自己的稱唿,比如龍虎山莊金剛堂就擅長一種境界,他們稱為金剛境,其實跟煉體境差不多但又差了很多,在唐門中他們把境界隻分為四層,心動境飛影境定風境和萬象境,煉體龍息開穴合脈等等隻是三百年前一個喜歡寫文章的不太大的武學宗師在自己的江湖演義小說中所說,並無根據,但是三百年過去人們也開始認可這種說法,他提醒道,既然走了武道一途,就不要拘泥於境界更不要拘泥於秘籍功法,要記住,練武之人以力破萬法,一拳下去不管你對麵是誰都要煙消雲散才是大自在,最後一句話便是說:“此為我多年武道之心得,切記小心存放!”


    看來,洪前輩是個有趣的人,不知道他家裏還有多少本這種書。


    吳修若有所思,不管洪前輩說的有沒有道理,但是眼下他必須要學會開穴的方法,這是一條必經之路。於是他盤膝打坐,通過書中所說的方法試圖‘內窺’自己的全身經脈穴道,嚐試著聚氣歸於丹田,書上也說如果丹田處有炙熱甚至是灼燒感才算是觸摸到了合脈境的屏障。


    吳修如老道坐忘,沉浸其中,始終不得其法,也不知是過了多久,通過運氣唿吸,吳修忽然感覺後背中央處傳來一陣陣疼痛,起先可以忍受,到最後那種疼痛就像是別人用劍刺進去然後擰了一擰一樣,這似乎就是洪前輩所說,氣穴阻淤的緣故,開穴便是要將身上七十二陽和三十六陰都打通,讓氣遊走於經脈之上暢通無阻。不知不覺間,吳修已是滿頭大汗,當那種痛感完全消失之後,他睜開眼睛,吐出一口濁氣,急忙拿出那本書,查找自己剛才拓開的穴位具體叫什麽,原來是督脈上的至陽穴。


    雖然無法掌握內窺之法,但總算是觸摸到了開穴竅門。


    白鎮,夏二娘家。


    與夏二娘搭夥過日子的中年鄉下漢子死死的抱著馮少保的腿,他已經奄奄一息,似乎快要死了。夏二娘跌倒在院門處,嘴角也滲出了鮮血,她被眼前的這個人嚇呆了。


    馮少保緩緩拔劍,淡淡道:“我是不是要殺了他你才能說話?”


    夏二娘緩過神來,看著垂死掙紮的中年漢子,下意識的就要喊救命,但忽然劍光一閃,馮少保一劍刺穿了中年漢子的後背,然後他抽出滴血的長劍,平淡無奇的看著驚恐的夏二娘。


    這種感覺讓他興奮。


    “老劉,劉福來!”夏二娘掙紮著爬到中年漢子老劉的身邊,握著他的手,可老劉已經徹底斷了氣。


    馮少保看著腳下的夏二娘,他用長劍掀開夏二娘的衣角,笑容玩味。


    深夜,馮少保走出了夏家。出了鎮,往西而行。


    第二天下午,當鄰居來夏家串門的時候發現了慘不忍睹的一幕,老劉就那樣僵直的趴在院子裏,夏二娘被掛在正堂的房梁之下,身上傷痕累累,但她沒有死,唿吸若有若無。


    鎮吏開始著手查案,通過夏二娘蘇醒後斷斷續續的供述,兇手是一個年輕人,用的是劍,老劉雖然被劍刺穿後背,但是通過仵作的驗傷,致命的不是那一劍而是那一拳,一拳毀去了老劉的五髒六腑。


    兇手是為吳修而來,很明顯是吳修的仇家,於是鎮吏派出了白鎮捕快沙通,讓他一路向西,一是盡可能的找到那個兇手,二是務必要找到吳修說明此事讓他當心。


    夏二娘的家已經無法居住,鎮吏就在鎮子中心租下了一個院子。雖然沒有死,但是跟之前比已經是判若兩人,整天就呆呆的坐著,有些失魂落魄,人們開始猜測,說她瘋了。老劉的喪事一切從簡,由老劉的鄉下本家幫忙張羅,下葬那天,夏二娘也跟著過去,在老劉墳前坐了一天一夜。


    沙通的口碑在白鎮一直不錯,除了是白鎮捕快也開著一家武館,其實在這種安詳的小鎮捕快這個行當很是可有可無,不過鎮吏說麻雀雖小但要五髒俱全,該有的必須要有。


    捕快對於沙通而言隻是個兼職,開武館教弟子幫一些來往客商護鏢才是他的主業。正值壯年,家庭美滿事業有成的他很不想趟這趟混水,他也看過老劉的傷,那一拳他做不到,顯然兇手的境界要比他高。不過奈何別人官大一階,捕快又是自薦的,也不好推辭。


    於是三個人,向著同一個方向出發,馮少保已經出發了三天,吳修已經出發了五天,今天沙通出發,帶上了兩個得意弟子。


    這一路走的都是官道,吳修走的很快,歇息便都是琢磨開穴和走樁打拳,走的很充實。還有半個月左右,他就可以到達許都。連續走了幾天的路,這天在一個鎮上歇息,身上的幹糧也所剩無幾,需要再買一些。


    馮少保沒有騎馬一直用腳力,用著比吳修騎馬還快的速度趕路,做了幾年的籠中狗處處被人管製,如今的他很是享受當下。


    吳修傍晚到達小鎮。馮少保離小鎮還有一天路程。沙通還有三天。


    第二天傍晚,吳修購買完一些幹糧之後,牽馬出鎮。小鎮的門口,他和馮少保第一次打了個照麵。


    鎮外十裏處,已經不見人間燈火,不過今夜明月當空,繁星璀璨。


    小河邊,吳修準備稍作休息,馮少保也走了上來,在不遠處掬水洗臉。


    吳修率先開口問道,“也是夜晚趕路?”


    馮少保點了點頭。


    吳修看到馮少保腰間的佩劍,看來也是江湖遊俠,隻是不知道對方願不願意探討下武學境界,剛要開口說些什麽,馮少保站起身,甩了甩手上水漬,看著平靜的河麵,淡淡道:“我是為你而來的。”


    吳修皺眉問道,“莫非是白鎮的夏二娘讓你前來?”


    馮少保淡淡一笑,“你說的那個女人現在應該是死了,不過也不一定,被人發現的早也許還有一救。”他緩緩轉過頭,看著吳修,其實他應該感謝吳修,因為吳修,他才可以脫離齊王府,脫離小王爺,可以再次做一迴真正的自己。


    吳修沉默一會,然後他抽出了牛皮包裹裏的一對短槍,合二為一。


    馮少保開始拔劍。


    兩人相隔大概十米。


    明月之下,長劍冷若冰霜,寒光四溢。


    銀槍潔白如雪,殺氣升騰。


    原本平靜無波的河麵無風自動,蕩出陣陣漣漪,吳修拖槍向前,馮少保持劍而刺,所過之處,浪花翻滾。


    吳修持槍前刺,馮少保拋劍而出,他輕輕踏出兩步,極速向前握住劍柄,兩人兵器瞬間就針尖對麥芒,各自用力,火花在連接處炸開,槍身和劍身都有微微彎曲。馮少保突然微微側身,用劍背擊打槍身,勢大力沉,震得吳修虎口發麻,直刺吳修心窩,速度極快,吳修連連後退數步,雙手握槍,對著馮少保的來劍由下而上一挑,力道不可謂不大,馮少保向後翻身而去,抖了一個劍花,卸去了力道。


    吳修使槍,沒有槍法可言,馮少保持劍,似乎也沒有劍招之說。


    兩人都隻攻擊對方要害,以招接招,隨機應變。沒等馮少保翻身站定,吳修又攻了上來,長槍左右而出,馮少保疲於應付。生死廝殺,一步慢步步慢,他心知不妙,再這樣下去也許就要等吳修換氣之後才能以守為攻。但他是何許人也,當年被他的師父讚為百年一遇的練武奇才,拜入師門三年就打敗了大師兄,要不是頭腦一熱奸汙滅口了小師妹,被整個師門追殺,現在的他也許就坐上了師門的頭把交椅了。他淩空而起,直上雲霄,像極了當日王大壯舞劍,從上而下來了個俯衝式,隻不過他並沒有用劍,而是拳頭,隻見拳力所及之處,吳修身邊亂石向四周翻滾。


    吳修單手舉槍,向上對著馮少保的拳頭。


    槍尖和拳頭之間,大約有三寸距離。


    馮少保身體一直向下,速度不慢,長槍寒雪已經彎如滿弓,似乎隨時都要折斷。吳修深知,對手已經化力為罡,雖然並沒有洪前輩那樣信手拈來的恐怖,但也不弱。如果撤槍以拳對拳,他沒有信心能夠接得住。他的腳已經深陷泥土之中三尺,加上又在河邊,泥土濕潤鬆軟,再這樣下去可能就要深埋土下了。


    吳修閉著眼,額頭已經微微滲出汗水,反觀馮少保,似乎並未使出全力,不過臉上也青筋暴起,眼珠發紅。


    吳修緩緩抬頭,盯著這個他此生必殺之人,然後他撤下了槍,左拳向天而出,迎上了馮少保的拳頭。


    的確,他接不住,瞬間他就單膝跪地,嘔血不止。


    馮少保輕輕站定,看著身受重創還有沒死的吳修,說道:“你的拳頭好像還不夠硬。”


    吳修捂住胸口,隻覺內髒翻江倒海,稍一個不注意可能又要噴出一口鮮血,他默默運氣,調節自己已經紊亂的唿吸。這是赤裸裸的境界壓製,但自己的殺招是持久的戰鬥力,自從離開軍營,他都沒有實實在在的與人纏鬥超過三個時辰了,對他來說,隻要給了時間讓他調節氣息,孰勝孰敗還未可知。


    此刻的他,鬥誌昂揚。


    吳修緩緩起身,馮少保略有驚訝,要知道他剛才的一拳可是他的七分力道。


    當日兩分力,便讓老劉五髒六腑俱毀,此刻的他,終於知道當日李芳說的那些話。


    吳修蒼白的臉色漸漸紅潤,開始拔起插在泥土的寒雪。他並未說話,默默刺出,招招毒辣。且戰且退,且退且戰,你來我往,明顯的,吳修落於下風,一個時辰之後,身上已經有了幾處傷口。


    吳修的握槍之手開始流血不止。馮少保始終輕鬆應付,劍招陰狠,而且拳法也在隨著劍招齊出,吳修身上除了劍傷,受到的拳傷也頗多。但吳修並未停止自己的進攻,反而是越來越快,哪怕是以傷換傷也在所不惜。


    眼見的這個人,觸碰了他的底線。生死兄弟五人,如今隻剩下兩人,他作為五人中的老大,有責任有義務去保護兄弟們的家人,那也是他的家人,是他要一生守護的東西,他的逆鱗!


    九泉之下,他的兄弟都在看著他!


    內疚,疼心,憤怒,甚至有些絕望。


    終於在歇斯底裏的攻勢中,寒雪劃破了馮少保的臉頰,再往下三寸就是馮少保的動脈所在。


    吳修用自己這段時間掌握的開穴技巧,點住了胸前劍傷旁邊穴道,讓血流的更慢些。這種許久都沒有過的持久廝殺漸漸的讓他對自身的感受越來越清晰,此時大腿內側便有一處穴位麻澀疼痛,閉上眼就能隱隱約約感受到其他一直無動於衷的閉塞穴位。過了半個時辰痛感消失,顯然又是開了一穴,然後又是後背的某個穴位,四個時辰過去,已經開了四處穴位。


    月明星稀,狂風四起,似乎要下一場雨。


    吳修越戰越勇,馮少保殺招盡出,一拳將吳修打的倒退而去,終於倒在了地上。


    吳修手中依然緊握著寒雪,似乎一鬆開便不能再握緊了。


    馮少保一躍而來,看著吳修,他也是大汗淋漓,大口喘氣。


    他盯著吳修終於說出了三個時辰中的第一句話,“你很不錯,可是我還得割下你的頭。”


    天光微亮,已經開始下起了雨。


    吳修再次艱難起身,已經有些跌跌撞撞,他閉眼緩了一緩,然後看向馮少保。接著,便是同樣的動作,一次次的前刺。馮少保冷笑一聲,他已經不用劍,而用拳頭,招招式式勢大力沉,他想搶過吳修的槍,每當他握住槍想要抽掉,便有一股灼燒感通過手心傳到胸口,這讓他心驚,與此同時,吳修握槍的手,手心處開始有一陣陣涼意,這種涼意傳遍他的全身,讓他身上的傷口不再流血,一些不見傷口的拳傷也不再疼痛。


    狐妖張曉蓮當日說,此槍為仙家兵器,對妖道有先天克製。


    鬼道大宗師朱先生說,有那麽好的兵器,可不能埋沒了。


    看來有機會一定要查查槍的來曆出身。


    雨越下越大,已經到了清晨,但是天色昏沉。


    兩人開始持平,馮少保愁眉不展,開始喘著粗氣。


    雨聲漸歇之時,天光乍亮,馮少保縱身而去。


    吳修扶槍而立,看著馮少保離去的方向想要去追,可是這一停便真的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氣力了,他努力不讓自己倒下,努力想多撐些時間,注視著馮少保離去的方向足足大半個時辰以後,鮮血開始順著他的嘴角流出,然後他頹然倒下,無聲無息。


    馮少保躲在遠處的一顆樹後,他很累,似乎是此生最累的一次了,他深知,他碰到了一個硬骨頭。而且是此生碰到的最硬最硬的硬骨頭,他知道,當日說下狠話的他,沒有成功,他很憤怒。


    吳修這一躺,一直躺到傍晚,起身之時隻覺身體各處已經拓開的穴位就像是炸開了一般,嘔出幾大口黑血才減輕幾分,他開始打坐調息,一直到深夜時分。


    沙通這一路走的極快,臨走之時他選了三匹快馬,隻帶幹糧和一些酒水,他想盡快的找到那個人,告訴他一些事情,然後盡快的迴到家,因為自己最寵愛的小妾這兩天就要生產了,他之前請了流霞郡最好的郎中去把脈,說是個男孩,這讓他喜出望外,五十來歲老來得子可謂是祖墳都冒煙兒了,重要的是,前麵兩個老婆一個不生,另一個倒是生了一女一男,可惜那個兒子是個傻子。


    後半夜,疲憊的沙通一行行至吳修和馮少保大戰的不遠處,他們遠在官道之上,身邊的一個弟子眺望遠方道:“師傅,你看!那邊是不是有個人在打坐?”


    他帶來的這個弟子可不簡單,他的眼睛可是出了名的靈光,武館裏夜間護鏢的任務都有他去處理。


    沙通擊掌而笑,拍了拍弟子的肩膀,但隨即又提醒道:“不可掉以輕心,如果是那位兇手,我們便不要去招惹他。”


    “是!”


    三騎朝著河邊緩緩而去。


    沙通借著月色率先開口道:“可是吳少俠?”


    吳修點點頭。


    沙通笑了一聲,翻身下馬,道:“我是白鎮捕快沙通,奉鎮吏徐老爺之命前來尋找吳少俠。”


    吳修終於是抱了抱拳,“辛苦了”,請問夏二娘和…”


    沙通迴道:“夏家遭遇不幸,老劉死了,夏二娘活了下來,但是受的創傷極大,隻怕一時半會也緩不過來,不過由徐老爺親自派人照料,也沒有大礙。”


    接著,沙通便將那日發生在夏家的事情告訴了吳修。


    “這麽說吳少俠已經和那位兇手交上手了?”沙通坐在地上喝著酒水問道。


    吳修點點頭,“煩請迴去告訴鎮吏徐老爺,就說夏二娘那邊麻煩他好生照料,等我辦完了事一定親自登門感謝,還有,告訴夏二娘就說我沒事,我一定會手刃兇手,為她和老劉報仇。”


    沙通點點頭,若有所思,捉拿兇手本是他該幹的事情,可是眼下…


    吳修看出了他的思慮,道:“兇手武藝高強,我不是他的對手。不知道沙捕快境界如何,如果境界太低,還是請迴吧,徒然送死也不是好事。”


    話有些難聽,但是理兒是這麽個理兒,也許放在十幾二十年前,他沙通便要問一問,再高的境界還能逾越大魏的國法私自殺人玷汙婦人了?即使拚死我也要將兇手拿下以正國法,隻是時間是所有事物的磨刀石,包括心氣,年紀大了,唯一盼望的便是子孫滿堂,家庭和睦,求個安安穩穩平平安安,沙通起身抱拳,“吳少俠的話我一定會一字不差的帶迴去,在下本事確實不濟,不能與吳少俠並肩作戰。”他從胸口處摸出一個藥瓶,“這是我沙家祖傳的創傷藥,吳少俠不嫌棄的話請收下,以備不時之需。”


    吳修起身接下,抱了抱拳,便又要開始打坐療傷,趁著這個難得以戰養戰的機會,順便多開些穴位。


    沙通也是抱了抱拳,翻身上馬,三騎絕塵而去。


    一夜無話,馮少保沒有再次前來,似乎昨天的一戰對他的損耗也頗大。


    清晨,吳修還在打坐中沉沉睡去。一直在遠處佇立的馬兒走到他的身邊蹭了蹭他,他睜開眼睛,便看到馮少保在離他不遠處背手站定。經過一天一夜的休整,吳修的傷好了一半,這種極快的恢複速度,似乎是跟自己這段時間開穴的緣故有關,也有可能跟長槍寒雪有關,總之如果再戰,他有信心再戰三個時辰。


    至於會不會讓馮少保像前日那樣灰頭土臉的離去,他不知道。


    馮少保開口問道:“你以為我殺不了你?”


    吳修淡淡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訴,我一定會殺你。”


    馮少保微微一笑,“你要去許都?”


    吳修沒有迴答。


    馮少保又說道:“此去許都還有十五天路程,你似乎很急。不過沒關係,在這十五天裏我有很多次機會殺了你,你也有很多機會殺了我。在這之後,如果我們都沒有成功,希望你能潛心修行,將來找我報仇。當然我也是一樣,我有十年的時間。”


    吳修問道:“你是為了給當日那個少年報仇?”


    馮少保搖搖頭,“我是個死人。”


    吳修道:“死人不會說話。”


    馮少保果然沒有說話。


    吳修轉身牽馬,道:“我其實已經猜出了你的目的,無非就是那日我殺了一個少年,而那個少年是某個王爺的兒子。所以,你我都不需要隱藏,報仇就是報仇,你找我報仇天經地義,但是,你不該去傷害我兄弟的母親。”


    吳修頓了頓,冷漠道:“我找你報仇也是同樣的道理。”


    馮少保得意的笑了笑,“我這輩子最喜歡幹的事情就是傷害敵人最看重的東西,因為我喜歡憤怒的敵人。”


    吳修走出幾步,迴道:“你會後悔的。”


    等吳修走的遠了,馮少保忽然問:“你是什麽境界?”


    吳修在官道之上翻身上馬,“你不需要知道。你唯一要知道的就是,不管是什麽境界,不管我用什麽方法,我都會殺你。”


    馮少保不以為然,“那好,我等你!”


    吳修牽馬緩行,他怨恨自己連累了兄弟的家人,怨恨自己本事不濟沒有手刃仇人。離開軍營之後,他滿心有個理想,那就是等走完了兄弟們的家鄉,然後迴到自己的家鄉,安安穩穩度日。如果說,在之前,他隻是把修行武道當做自己離開軍營後的一種愛好,不求能到多高的境界,隻求自己能沉下心來過的不那麽孤單,那麽現在,修行武道是他的人生動力,他要修行,他要成為本事更大的人,他要成為能保護好家人的人,他要守護他的一切。


    一切因由他而起,一切果也應該由他而終。


    他翻身上馬,一騎絕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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