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開始猜測殺死小王爺的人是誰,甚至有人開始尋找。


    不過,沒人找得到。


    這個事情,也在短短的時間內,傳遍魏國,讓那些許多皇親國戚豪門貴胄的紈絝子弟們驚恐不已,甚至有人說這是給大魏那些壞到骨子裏的公子哥兒們提了個醒,是要殺雞給猴看的,是殺一儆百的意思。


    一時間議論紛紛。


    這天,齊王府,齊王的怡心殿,齊王熊莽,身穿九蟒袍,這種九蟒袍也隻有他和魏王熊心能穿,以前能穿的諸王,或死或貶或隱。不過從五月初一開始,熊心的九蟒袍上,是五爪正蟒。


    齊王高坐大殿之上,身邊站著的便是李芳,大殿之上有三位王子和文武數十。


    此時,大王子熊昂和二王子熊慶跪地不起,熊昂低聲哭泣。


    “本王還沒有死,就急著上位了?自己親弟弟慘遭不幸,你們還有臉笑,讓天下的百姓看我齊王府的笑話嗎?”齊王怒道。


    “孩兒知錯了,孩兒知錯了,父王…”


    齊王站起身,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可以扔出去的東西,身邊隻有燭台兩柱,他拿起燭鼎砸向熊昂和熊慶,“沒用的東西,廢物!哭哭哭,就知道哭!整天遊手好閑,吃喝玩樂不務正業,看看你們三弟,安分守己,平日聖賢書傍身,就是你們兩個,搞的王府烏煙瘴氣!”


    他氣的舉起顫抖的手臂,“滾滾滾,都給我滾,你們兩個,都去邊關,都去!”


    “都給我滾,滾出去!”


    兩人趴著後退,退出了怡心殿。


    滿朝文武,靜若寒蟬。


    熊醇臉色波瀾不驚。


    李芳輕聲道:“王爺,息怒。二位王子年紀尚小,略施懲戒便好了!”


    齊王坐下,沒有迴話,對眾文武問道:“還有什麽事情?”


    其中一個大臣猶豫半天,還是站了出來,“王爺,魏王不日就要即位九五,與大宋的戰事還在繼續,所以這上上下下用錢的地方很多,去年稅銀六千三百萬兩,不知道今年上交到朝廷的該是多少?”


    齊王淡淡道:“該是多少就是多少。”


    他慘笑道,“他打仗,他要當皇帝,我出錢出力!我算個什麽王爺!”


    所有人又沉默不語。


    李芳輕聲道:“王爺,慎言!要以大局為重。”


    齊王歎了口氣,“這件事你去辦吧。”他看向下首的文武,“最近這段時間,事情都與李芳商量,你們做不了主的事情,就問李芳吧。”


    李芳揮了揮手,眾文武離開。


    齊王沉默一會,忽然問,“劉王妃找過你了?”


    李芳點頭,“找過了。”


    “你答應了她?”齊王又問。


    “答應了,畢竟是她的兒子,再說殺了那個人也無可厚非,是件小事。”李芳迴道。


    齊王歎氣點頭,“那就依了她吧。”


    李芳突然問:“王爺,當日為什麽不直接擒了那個年輕人?”


    齊王說道:“擒了他,殺了他又有何用,再說是熊天錯在先,射了別人的馬,又想射殺那人,別人隻是還擊罷了。江湖客,哪個不是睚眥必報的性情中人?。


    他哀歎一聲,“冥冥中自有天意吧。”


    李芳低頭道:“王爺宅心仁厚,實為天下蒼生之福啊!”


    齊王擺擺手,“天下蒼生再與我沒有任何關係了。查清楚那個人的底細了嗎?”


    李芳猶豫了一下,迴道:“諜報剛到,名叫吳修,是黑甲營伍長。”


    齊王皺了皺眉,“黑甲營?辦公事?”


    李芳搖頭,“邙山之戰黑甲營死傷慘重,暫時在邙山腳下休整,等著新任統帥上任和選拔填充。此人隊伍戰死三人,似乎是去送訃告的。”


    齊王站起身,緩緩走下寶座台,身後李芳微微躬身不疾不徐的跟著,他停下腳步問道:“黑甲營伍長,戰功肯定不少,不會有麻煩?”


    李芳淡淡道:“不會。”


    齊王思量道:“黑甲營一向是最護短的。”


    李芳搖頭道:“王爺不必擔心。


    齊王沉默思量,背手走到大殿門口,隻見他淡淡的冷笑一聲便不再說話了。


    就算是捅到了魏王那裏又如何?自己兒子的命就不是命了?魏王愛兵如子又能怎樣!一個黑甲營伍長而已,能算什麽?我齊王想殺一個人,別說是伍長,是個將軍又如何?何況是他先動手殺人,到時候狡辯起來自己沒有嘴了?想著想著,他忽然慘笑起來,“這些年,我這個王爺當的畏手畏腳,王霸之氣全被我那個四哥搶了去,有人殺了自己的兒子,還擔心報仇會惹得一身騷。”


    “通知下去,歲銀及時送入許都,上麵要什麽,盡量給什麽吧。”


    李芳微微點頭,想說些心裏話,不過最終還是沒說什麽,輕聲退了下去。


    殿門,齊王看向有些陰沉的天空,一陣風將他高貴的蟒袍吹的獵獵作響,似乎要被扯掉一般,他隻好緊了緊,神情有些落寞,將近五十歲的年紀,正值壯年的他搖頭歎息一聲,出門去了紫萱宮。


    似乎隻有在紫萱宮,他才能得到慰藉。


    馮少保這幾日過上了神仙的日子,不過每天他按時作息,吃的也比較清淡,他不喝酒,也不會喝酒。他被安排到王府外的一處私宅,這個大宅子中隻有他一個人。


    夜晚,李芳前來,拿來一張畫像。


    李芳先問他,“你是何時進入的王府?”


    馮少保說:“五年前。”


    “曾是江湖武夫?為何進入王府?”


    “被仇家追下,自宮進了王府。”


    李芳遞出一張畫像,“現在,你是我的人嗎?”


    馮少保道:“是。”


    馮少保接過了畫像,李芳又道:“勸你一句,別想著背叛我。畫上的這個人,割下他的頭顱,帶迴來。”


    馮少保點點頭,將畫像撕成碎末。


    李芳在空曠寂靜的院子裏緩緩而行,他忽然問道:“你想要什麽?”


    身後的馮少保淡淡迴道:“錢和女人。”


    李芳有些驚異,“你要女人?”


    馮少保沒有說話,走到一個房間門口,打開了房門,隻見一個女人被五花大綁的掛了起來,身上全是鞭痕。


    那女人已經奄奄一息。


    李芳滿臉笑意。


    一個人的貪欲如果被展現出來,那麽這個人就很好控製。


    對李芳來說,這兩樣東西對他來說,太簡單。


    他擺了擺手,示意馮少保關門,笑道:“你要的,我都能滿足你,這個宅子也歸你了。”


    他忽然迴頭看著馮少保的眼睛,似乎就這樣看下去就能讓馮少保粉身碎骨,馮少保踉蹌的後退幾步。他冷冷開口問道:“你知道為什麽大魏殺手排行第一名的鬼手,五十年來依舊是第一名嗎?”


    馮少保當然知道,關於鬼手,江湖流言許許多多的事跡,無一不是江湖演義小說般的存在。五十年前,魏國清流館諸多排行中殺手榜第一名鬼手,五十年後依舊是他,十年一次的殺手榜,後兩位每次都會變,也隻有他從未變過。


    殺手排行,比的是什麽?武力?口碑?這些當然很重要,但最重要的是什麽?是安全,雇主的安全。


    馮少保嘴角已經滲出了血絲,這是赤裸裸的壓製,身邊的空氣似乎是一塊塊千斤重的巨石,他死死的撐著,腳下地板都被他踩的稀爛。


    李芳似乎有些滿意,淡淡一笑,收了故意為之的壓製,“你的對手是個難纏的對手,你最好能有所準備。但是我不認為你一次就能殺掉他,雖然你的境界比他高。不過沒關係,既然我選擇了你,就會送你一個莫大的機緣。”


    “五月初一,魏王登基。在這之前,大周皇帝就要離開許都,我希望你殺的第一個人是大周先皇。殺了他,氣運壓身,我會介紹你去山上門派修行或者跟著我繼續修習武道,等你大道有成,我會用你五十年,五十年後,還你自由身。但是在這之前,別死了。”


    “您是說,我打不過那個人,而且可能會死?”


    李芳搖頭道:“不一定會死,你可能很難殺死他。我隻是希望你不要被這件事耽誤,劉王妃最得王爺寵幸,她交代的事情,我還是要辦的。你可以先去試試,殺不了他也沒有關係,我會再派人前去。”


    “他是什麽境界,什麽來路?”


    “剛剛開穴而已,是一名魏軍黑甲營伍長。”


    馮少保冷笑一聲,“我已經觸摸到化罡了,不會連一個剛剛開穴的低端武夫都打不死。”


    “武學境界都是狗屁,以後少拿武學境界說事。化罡境打不過開穴境的人,這天下比比皆是。再說,你了解黑甲營嗎?”


    馮少保搖頭。


    “那我更沒有信心將這件事交給你了,你還是去直接殺大周皇帝吧,會有人助你。”


    說完這句話,李芳便沉默不語。


    馮少保站在李芳的後背,“我先會一會他,請不要將這件事交給別人!”


    李芳笑了笑,“好!給你十年時間。”


    馮少保深深不以為然,心性堅韌的他,罕見的有些憤怒的表情。


    當然李芳也是在故意激怒馮少保,他了解黑甲營,也深深知道,戰場殺敵要比武夫廝殺兇險百倍,能當上黑甲營伍長的人個個都不一般。身後的年輕人雖然天資不錯,不到三十歲的年紀也已經可以化力為罡,甚至比他年輕的時候更好,但這不足以能讓輕易殺掉一個黑甲營伍長。


    他之所以給馮少保危機感和緊迫感,是想讓馮少保心中時時刻刻都能有一股怒火,如果馮少保去試了,而且失敗了,那就更好了。


    因為怒火是個好東西,他可以驅使人們前進,可以讓人變成野獸甚至魔鬼,他需要這樣的人,需要馮少保變成這樣的人,也能讓馮少保變成這樣的人。


    更重要的,他希望馮少保能認清現實,雖然已經化力為罡,但是沒有經過係統的修行,馮少保的武學境界,在他眼裏隻能算是稀鬆平常。


    不是任何人,都能為我所用。李芳轉身問道:“你要如何去會會他?”


    馮少保冷笑一聲,“我希望當我碰到他的時候,他是憤怒的,他出拳出力是歇斯底裏的。”


    李芳故意盯著馮少保的臉,似乎是在看一個笑話,“沒關係,你有十年時間。”


    深夜,馮少保目送李芳離開。


    過了好一會,他又迴了剛才那個房間。


    隻聽見一陣陣不知道是痛苦還是興奮的呻吟聲傳來。


    他怒火的燃燒中,他一次一次的安慰著了自己。


    然後,他走出房間,在大堂的櫃子裏拿出一把劍,出了門。


    到達流霞郡的第二天,吳修準備離開,馬的的傷勢無礙,隻是瞎了一隻眼睛。收拾好行李,騎馬出了郡門。經過打聽,白鎮並不遠,出門兩個時辰就能到。騎馬快點的,也就大半個時辰,所以他並未著急趕路。


    白鎮,盛產白瓷聞名大魏。白瓷不貴,尋常的百姓人家都能用的起。屬於那種便宜實用的物件,尋常人家用他裝米裝油裝茶,甚至用白瓷做飯碗也很常見。吳修並未策馬飛馳,在一個多時辰之後才到了白鎮。未到鎮門,便能看到道路兩邊一堆堆的碎瓷器,鎮上許許多多售賣瓷器的店家數不勝數。但最多的,還是那些製作瓷器的作坊,什麽宋家白瓷,自產自銷,什麽正宗吳家白瓷,假一賠十等等,現在正是製作瓷器和銷售瓷器的旺季,所以每家作坊門口便有一些馬車或者騎馬的客商,他們將這些本地價格便宜的瓷器運到那些大城販賣,比如洪城,那就可以翻好幾番了。


    吳修牽馬而行,看著擺在地上的白瓷,晶瑩剔透,真的好看。


    可是,找人的事情該去問誰呢?吳修沒有眉目。隻能是碰碰運氣,一連問了好多人,都沒人知道。快到了中午,幾乎將白鎮逛了個遍,依舊沒人知道,他想著還是返迴流霞郡去那個紅粉樓問問那些大姐姐,要真是不告訴他,可以花些錢。


    吳修坐在茶攤,喝著大碗茶,愁眉不展。


    就在這時,一個正在納著鞋底的老太婆走了過來,應該是八十歲的年紀了還抹著胭脂,她咧著嘴,一扭一扭的坐在了吳修的長凳上,那張臉嚇了吳修一大跳。她用一種老母狗看小公狗的眼神審視著吳修,上上下下的看了一個遍,看的吳修渾身不自在。許久後,她將手上的鞋底子和針線放在了桌子上,嘖嘖道:“喲,好結實的年輕人,要是奶奶我年輕個一二十歲,看我怎麽收拾你!”


    茶攤的中年老板似乎跟老人熟悉,就笑道:“王大娘,年輕一二十歲不還是六十好幾了嗎?我看,年輕個五六十歲還差不多。”


    老太婆罵道:“滾一邊去,給你大娘泡一杯茶,這一上午都沒喝到什麽水兒!”


    那中年漢子哈哈大笑。


    吳修隻好將屁股挪了挪,不成想老太婆也跟著挪了挪,而且還有點動手動腳的意思,吳修正要起身離開,她便問道:“年輕人,娶了媳婦沒啊?”


    吳修沒搭理她。


    老太婆看吳修不理她,笑的更歡了,就問道:“那個夏二娘是你什麽人?姘頭?老相好?她的一身本事,可是我教的,你要是她的相好,還要給我叫聲師娘呢。”


    吳修搖搖頭,“不是,老人家誤會了,我隻是找她有些事情,以前從來沒見過她。”


    老太婆一拍大腿,正要哈哈大笑的時候,便伸手捂住了缺了十八顆牙齒的嘴巴,“哎呦,不早說,我還以為是忘不了她好功夫的相好呢。”


    吳修問道:“大娘知道她住在哪裏?”


    老太婆止住了笑,點了點頭,“你啊,從這條路迴去,前麵第二個路口,往左拐,有條小河,河邊有一排房子,門口有顆杏樹的就是了。”


    吳修抱拳笑道:“謝謝大娘!”說著,背起行禮就要走。那老太婆卻是提醒道,“茶錢,茶錢。”


    吳修尷尬一笑,掏出了一塊碎銀子,一個銅板一碗的茶,可以喝一下午的,他笑道:“大娘,你就在這裏喝茶,一下午都沒事。”


    吳修放下銀子,便牽馬離去。


    老太婆的臉笑成了麻花,看著吳修離去的背影,她忽然歎了一聲,說著自己才能聽到的話,“老了老了,年輕的時候多少人為了我一擲千金,不過歲月安好,江湖終究還是你們年輕人的,年輕的江湖人,別失望,別氣餒。”她轉身,那個中年掌櫃正用大牙咬著一塊不小的碎銀子,老太婆罵道:“你那個色鬼老爹是個老財迷,你就是小財迷!快點給老娘倒茶!”


    七繞八繞,終歸是在那條小河邊找到了門口有顆杏樹的房子,吳修敲門,開門的卻是個男人,男人個不高,長的也不太好看,典型的鄉下漢子打扮,看著就忠厚老實,他用蹩腳大魏官話笑問道:“你是?”


    吳修抱了抱拳,道:“你好大哥,請問夏二娘住這裏嗎?”


    那中年漢子臉色立馬就有些僵直,有些不太高興,“這裏沒有夏二娘這個人!”說罷就要關門,吳修抵住了門,急道:“別誤會,別誤會,我是她兒子的朋友,有些事情要跟他說。”


    隻聽見屋內有個女人的聲音問道,“誰啊?”


    那漢子扯開了門,依然有些不太高興,鄉下人淳樸,高興和不高興都掛在臉上。


    吳修看向裏麵,一個小院子的對麵,站著一個穿著普通婦人衣服的女人,依然能看到她臉上即將消逝的俏麗容顏,和平兒長的真有幾分相像,吳修喊道:“夏二娘,我是平兒的兄弟。”


    那女人一聽平兒,快步走來,繞過了吳修,看了看門外,急道:“平兒呢?平兒呢?”


    吳修瞬間懂了。平兒當年被母親罵,賭氣出門。這一走,就是天人兩隔。


    夏二娘看了一圈,終是沒有找到平兒的身影,於是就問道:“平兒呢?你是誰?”


    吳修真的是不忍說出,不過也根本瞞不下去,他隻好沉沉道:“平兒已經戰死沙場。”


    因為平兒從軍隱瞞了家鄉,隻跟兄弟幾人說起,所以,當地的官府根本就不知道,吳修繼續道:“平兒他臨死之時對你念念不忘,隻說了一句,娘,兒先走了。”


    夏二娘泣不成聲,她扶著門,有些搖晃,那中年漢子伸手想去安慰,被她一巴掌拍走。吳修就像那天告訴老夫人和黃冬梅黃二的死訊是一樣的,沒有去安慰。等夏二娘哭聲漸弱,吳修又道:“二娘,我能去裏麵坐嗎?有些事情要說。”


    夏二娘點點頭,抹了抹眼淚,走在了前麵。屋內,兩人相對而坐,那個中年漢子始終沒有進屋一步,看來家裏的地位尊卑,一見就知。吳修掏出平兒的軍餉和撫恤金,還有一張文書,遞給了夏二娘,道:“二娘,這些是平兒的軍餉和撫恤金,不要覺得太多。平兒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大魏最好的軍隊中的一員,他勇猛,無畏,是我大魏的好兵。因為他從軍時沒有寫家鄉,所以軍隊就開了個他的陣亡文書,將這份陣亡文書交給當地的官府,當地官府會優待你們的。”


    夏二娘接過了文書,看了又看,輕聲道:“謝謝你,謝謝。”


    有些話吳修想了半天,其實不想說,但最終還是說了出來,“夏二娘,其實有了這些錢,你就不用去…其實當年平兒出走,後來很後悔,隻是身在軍中,很多地方受到製約,想迴家也迴不了了。”


    夏二娘點點頭,“其實這次迴來,就不想去了。我生活簡單,吃的用的也簡單,這些年餘集的錢財,夠過了。”她放下那張文書,繼續道:“這些錢,我也不用了,過幾天我拿著它們去給幾個相熟的姑娘贖身。從此,我便在這裏安度晚年。”


    吳修問道:“門外那個是?”


    夏二娘道:“一個對我很好的鄉下人,他一生未娶,想著來我這搭夥過日子,我也由著他,畢竟我一個人住在這裏沒個伴還是有點害怕。”


    吳修道:“嗯,也好,我看他忠厚老實,是個值得信任的人,可是二娘你一個婦道人家,還是處處小心的好。”


    夏二娘輕聲道:“是個忠厚老實的人,知根知底的,從小便都認識。”


    吳修道:“如果有需要我做的事二娘盡管說,那張文書,如果二娘不方便,我就親自去,畢竟我現在還是有個軍職。”


    夏二娘道:“有勞了。我一個婦道人家,平日與人為善,這街坊四鄰的雖說都知道我做些什麽,但也沒有明著看不起我。以後有他為伴,就安安穩穩,老老實實的過自己的小日子。”


    吳修點頭道:“我是平兒的大哥,和他有手足情誼,以後路過此地會來看望你的,或是有什麽事情,你就修書給寒山郡的韓府韓東來就行,不管多遠,我和韓兄弟都會趕過來。”


    夏二娘點頭,問道:“不再待幾天?”


    吳修道,“下午去了官府,就沒什麽事情了。這裏暫時沒什麽事情,我就啟程去許都辦點事。”


    夏二娘起身,“那就吃了飯再走。”


    吳修重重點頭,“嗯。”


    中午,夏二娘親自下廚,中年漢子在一旁幫忙,一座豐盛的菜肴,三人吃的不疾不徐,期間,吳修說了平兒在軍中的趣事,也跟中年漢子談了談,確實是個老實人,他不怎麽說話,隻是拿著飯碗在哪坐著端端正正低頭扒飯。對夏二娘而言,終究是好事。撇去了身上的鉛華,了卻了人間風月,在中年時期,還能找到一個愛自己的男人,夏二娘是幸福的。


    吃完飯,三人又圍坐在一起喝了一會茶,茶過五味,吳修便和認識路的中年漢子一起前往官府,白鎮的鎮吏應該是個好官,但不知道是不是個清官,在吳修心中,隻要對老百姓好便就是好官,貪一點也無可厚非,畢竟當官的人情禮節,迎來送往要比老百姓多。吳修遞交了文書,那鎮吏看到有黑甲營三個大字,便開始重視起來,非要親自跟著吳修一起返迴夏二娘的家,在夏二娘的家,鎮吏噓寒問暖,當場對吳修承諾,以後事事都會照護夏二娘,讓他放心。夜晚,夏二娘便留著鎮吏吃飯,鎮吏是個健談的人,席間和吳修談起了黑甲營在民間的種種傳言,仰慕的五體投地。看來今晚,吳修是走不了了。


    第二天,吳修準備出發,夏二娘和那個中年漢子親自送了很遠,期間鎮吏也騎馬趕來,用他的話說,都是大魏七品官,送吳修是公務。


    十裏外,兩人一騎停步,吳修下馬,牽馬而行,這次,他迴頭看了一次又一次。


    百米外,夏二娘喊道:“平兒他大哥,平兒姓夏,他叫夏平兒!”


    吳修迴頭大笑搖手,“知道了,我的好兄弟叫夏平兒!”


    三人看著吳修的背影漸漸的消失,轉身而返。


    鎮吏騎著馬,有公務在身,便要急著返迴,在臨走之際他告訴夏二娘,如果有需要,隨時就去找他。


    吳修騎上了馬,此行走了萬裏,了切了必做之事,心中愜意。


    不過眼下,他要趕快趕到許都,做另外一件事。已是三月初,此行更加遙遠,所以他要抓緊趕路了。五月初一魏王登基,在這之前,那個人可能就要離開許都。吳修在流霞郡開始往西,那個在大魏版圖中部靠西一點點的許都,還有他的朋友,他欠了他一頓好酒,還欠了一個少年的一壺好茶。


    馮少保就在一條吳修走過的路上,他沒有馬,隻用腳,不過即便是用腳力,也比一般的馬要快。


    還有兩天,他就可以到達流霞鎮。


    清明時節,下起了小雨。


    吳修頭戴鬥笠,高坐馬上,默默想念著從小到大離他而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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