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以雖然嘴上說著要殺死嗜罪者,實際上在跟嗜罪者交手後的現在,吳以便已經意識到,自己根本就不是眼前這位嗜罪者的對手;他沒有辦法戰勝這隻惡魔,這個一直活在密室當中的惡魔,把鮮血死亡以及戰鬥當做生命中的全部,而活在安逸社會裏的吳以,遠遠不能和這隻惡魔相比擬。


    所以在短短的幾招之內,吳以就知道自己要輸了,他會輸得很徹底,會被這惡魔打得節節敗退!尤其是現在的嗜罪者一臉興奮地看著吳以,匕首刀刃瘋狂地往吳以身上招唿,招招都衝著要害撲過去,典型的想要吳以的性命。


    吳以覺得自己要輸了,他有這種感覺,他知道這是不能改變的事實……可是如果他輸給了這隻惡魔,那麽原來的嗜罪者該怎麽辦呢?


    如果他輸給了這隻惡魔,豈不是無法完成當初他和嗜罪者的約定嗎?


    隻要想到這一點,吳以就無比希望自己可以支撐得更久一些,他真的很想打敗眼前的這隻惡魔,想要戰勝這虛無的幻影,他想將密室的鎖鏈從自己、乃至身邊人的生活裏徹底粉碎,他不想再被任何人任何事物束縛了,他極端的需要自由。


    可是不管吳以抱著什麽樣的信念,現實就這麽殘酷血淋淋地擺在他麵前,他確實打不過眼前的惡魔。


    而這隻可惡的惡魔也清楚地知道這一點,他一邊悠閑地抵擋吳以的進攻,一邊慢悠悠地衝著吳以微笑,吳以的所有招式都被他輕描淡寫的躲了過去,而對方的進攻,吳以卻沒有辦法完全躲開。


    在最後一次進攻又被嗜罪者輕鬆擋下之後,吳以的技能已經放不出來了,他隻能和惡魔麵對麵隔著一段距離對峙,吳以手持匕首依舊擺出攻擊的姿態,但卻情不自禁因為過度消耗體力而微微喘息著,那邊的惡魔卻遺憾的對吳以搖頭說道,“我本來還對你抱有一些期待的,但結果,你還是和那些人一樣。”


    “太軟弱了,你不覺得嗎?”惡魔悠閑地站在那兒,拿著自己的武器在那兒玩,讓匕首在手裏靈活的跳躍著,刀光在他手心裏閃爍,他繼續說道,“軟弱的人類,軟弱的世界,軟弱的你們,明明擁有成為強者……成為掠食者的可能性,為什麽卻要選擇這麽一條道路?”


    惡魔說著,忽然將自己手裏的匕首伸出來對準了吳以,但他不是用匕首的刀刃對準吳以的,而是手捏著刀刃,用刀柄對準吳以的,做出那種仿佛是想將武器遞給吳以的姿態,他語氣輕柔又充滿一種莫名的誠懇,說道,“但是我想要認可你,朋友。”


    “你的實力雖然有所衰減但隻需要稍稍的訓練,你就可以在短時間內恢複到密室裏原本應有的水準,你可以跟我站在同樣的平台上,我們可以站在相同的頂點,底下的這些螻蟻我們可以輕易的將其覆滅,所以跟我一起怎麽樣?忘卻這些軟弱的東西……”


    吳以抬起頭,看著惡魔對自己伸出來的橄欖枝——那把繡著金色花紋的匕首刀柄,他知道對方這個動作的意圖,隻要吳以握住了那把刀的刀柄,那惡魔就會把他納入同類的一員,而吳以將會再次步入那個黑暗的密室當中。


    吳以放下了自己的武器,站直了身子,和那惡魔遙遙相對,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有一個問題想要首先問一問你。”


    惡魔很是高傲坦然,迴答:“有什麽問題盡管問。”


    吳以說,“你為什麽會覺得你自己站在‘頂點’上?”


    說到這裏時,吳以忽然笑了,他開始嗤笑並嘲諷那惡魔,“你不過就是個被拋棄在後麵,自己追不上別人的腳步,因此惱羞成怒牽連其他人,將怒火發泄在無辜群眾身上的……無能之輩罷了!那些人都已經將密室遊戲連根拔起,你卻還沉迷在那個早就被毀滅的世界裏無法自拔!要我跟你一起?別開玩笑了!你想下地獄的話,自己一個人滾過去就好!”


    吳以這番話十分大膽,立刻就將對麵的惡魔給觸怒了,吳以看到頂著嗜罪者那張臉的惡魔露出了一個猙獰而憤怒的表情,他將自己的刀刃翻了一個遍,將雪亮的刀鋒對準了吳以,壓低了語氣努力不暴露自己的憤怒和瘋狂,他一字一句地說道,“這是你自己找死,可別來怪我!”


    那惡魔一說完這番話,立刻朝著吳以衝過來,本來之前的交鋒中,吳以就已經呈現劣勢了,血量被壓低到一個危險的程度,這番惡魔衝過來,隻需要補一刀,吳以就可以光榮地迴到複活點了。


    但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魔方卻忍不下去了,讓他看著吳以挨打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所以魔方直接開紅名衝了過來,在吳以腳底下丟了一個禁錮技能,這時候那盯著嗜罪者麵容的惡魔也剛好衝到了吳以的麵前,立刻就被魔方的技能禁錮,短暫的倆秒內無法動彈,但這足夠魔方衝到吳以的身邊,一把抓住吳以的腰攬著他就帶他飛走了。


    魔方這邊救下了吳以,那邊衝著其他隊員高聲命令般喝道,“全撤退!我們迴安全區!”


    魔方在這支隊伍裏也是有威信的,盡管他不怎麽愛跟人說話,但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來他和吳以的關係很近,成天秀恩愛閃瞎別人的眼就不用說了,大概是魔方本身也有那種特殊的氣質,而且他也非常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優勢。


    所以隻要他一開口,隊伍裏的每個人都本能的聽從他的命令行事了,連一邊本來是圍觀看戲的陌上花開都忍不住跟著隊伍走了,一夥人飛速展開翅膀離開現場,從剛才吳以和那嗜罪者的那番戰鬥就可以看出來,在場的每個人,單從武力上來拚,是根本拚不過嗜罪者的!


    而這嗜罪者此刻也明顯被激怒動了殺意,等他幹掉了吳以接下來就是其他人了,所以眾人都心知肚明,既然打不過,那麽總得跑得過吧!


    但禁錮嗜罪者的兩秒時間實在太短了,嗜罪者很快就掙脫了束縛,操起他的刀刃就朝著魔方和吳以飛過來,但魔方早有準備,箭矢拉弓上弦,目標對準的卻不是嗜罪者……而是一旁窩在水裏打唿嚕的野外boss銀蛇。


    先前說道,這野外boss銀蛇是條很懶的大蛇,盜賊如果站很遠的樹上用匕首丟它,它頂多就是示威一下,不會跑過來攻擊你……其實這事情也很簡單,不攻擊你的原因是因為你沒有在它攻擊範圍內,而盜賊的匕首襲擊也去不了它多少血,不會引起它的反擊判定。


    但弓手就不一樣了。


    作為遠程輸出職業,弓手極其依靠普攻來輸出傷害,那些高傷害的技能都有一些很長的cd甚至需要讀條,所以在大部分技能cd的情況下,除了普通攻擊,弓手就基本上沒有其他手段來輸出傷害了,所以,他們的普通攻擊會非常傷,打一下特別疼,至少讓那條蛇很疼,所以它的反擊判定達成了,它立刻齜牙咧嘴揚起衝著魔方嘶嘶直叫。


    但是魔方此刻摟著吳以飛在半空中,其實也在攻擊範圍內,所以那條大銀蛇立刻發技能開始攻擊了魔方了,但問題是,這銀蛇的技能是群攻技能,因為畢竟是野外boss,會遭到很多玩家的圍攻,所以在遊戲設定裏,一般會給這種野外boss設計很多群攻技。


    魔方也就是賭它的群攻技,在一箭射中那條蛇之後,看見那蛇張大嘴巴露出獠牙,身子底下出現了技能的光圈提示,魔方當機立斷,一個半空中的位移技能退出了銀蛇的攻擊範圍,而這個時候,朝著魔方等人衝過來的嗜罪者並沒有看到背後銀蛇的技能,也沒有來得及躲開,立刻就被那條銀蛇一個‘偽·美杜莎之眼’技能掃中。


    這個技能就是一個控製技能,設計靈感取自於美杜莎蛇女的傳說,傳說看見美杜莎眼睛的人會被石化,變成石頭,當然,這條銀蛇不是美杜莎沒有那麽牛,這個技能如果是正麵中的話,頂多就是會被定身幾秒……


    不過,由於那嗜罪者吃到這技能時並未正麵看那銀蛇的眼睛,所以這個技能並沒有令他石化,但是卻令他減速了,極端的減速了,還造成了一些巨額的傷害,一個四十級的精英怪傷害太高了,分分鍾就讓嗜罪者的血量掉到了一個很危險的程度。


    嗜罪者感覺到了危險,立刻往前衝想要衝出那銀蛇的攻擊範圍,他的反應速度確實很快,能夠很有效果的找到突破點,迅速為自己尋求一個安全穩定的方式來逃出生天,他不愧是曾經經曆過密室的玩家,千錘百煉不足以形容他們這樣的人。


    但別忘了,旁邊的吳以也是一個經受過千錘百煉的家夥。


    或許他沒有像是嗜罪者那樣的覺悟,但在和嗜罪者交手的那短短幾分鍾內,他卻已經擁有了另一種層次上的覺悟。


    吳以一直很害怕,他不想變得和嗜罪者一樣。


    看見那可惡的惡魔頂著嗜罪者的麵容出現在吳以麵前時,吳以生出這樣恐怖的想法,他覺得眼前這嗜罪者,就是另外一個他。


    這個想法並不是沒有道理的,畢竟吳以某種程度上是可以體會嗜罪者心境的,從那個堪稱腥風血雨般密室裏殺出來的玩家們,都不約而同擁有這種心境……那種仿佛還能夠體會到密室裏的那種感覺,仿佛還能重新迴到那個世界裏。


    這種心境如果用現代較為符合且專業的心理術語來說明的話,叫做‘創傷後應激障礙’。


    是的,所有曾經經曆過密室,成為密室裏一員的人們,都殺過人,都幹過壞事,都麻木不堪,都冷血殘酷,從骨子裏黑到了底,連靈魂都是黑的。


    如果把這麽一夥人直接從密室裏放出來,放迴現實世界,讓他們重新迴到普通人的世界裏,你能想象得出他們會去做什麽嗎?


    是的,大多數人都能想象的出來,他們根本不會適應普通人的世界,不會適應普通人的生活,他們已經習慣了密室裏的殺戮和勾心鬥角,他們已經被訓練成野獸,就算把他們放迴文明的世界,他們也依然是野獸。


    這群野獸隻會殺人,不停的殺人,直到自己也被殺死為止。


    但好在的是,毀滅密室的那群人並不是直接把這些野獸放迴文明社會的,具體情況吳以不知道,但是他們似乎做了一道工序,就是在每個密室玩家迴到現實世界,迴到普通人群裏之前,都被消除了記憶……甚至被消除了時間。


    在密室裏經曆生死搏鬥的那段時間,被消除了!


    因為被消除了時間,所以每個人都迴到了原點,他們不會再經曆密室裏發生的一切,而重新變迴了一個普通人,這樣的話,他們就不會被訓練成野獸,他們一開始,就是文明社會裏文明而普通的一員。


    但不知道為什麽,像是吳以這樣的玩家,卻可以通過夢境等方式,重溫那段已經被抹除的時間。


    它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曾經真實的發生在吳以的身上,他的人生就是畫在紙上的一條線,其中一段時期裏,線條變得歪歪扭扭曲折不堪,所以有人拿起了橡皮擦,把這條線彎曲的地方擦掉了,然後從新接著線條的斷點,畫了一條新的、筆直的線。


    但即使那彎曲的線條被人擦掉了,紙麵上還是可以看出些許痕跡的。


    這些許的痕跡曾引導著吳以的人生,曾經在他生命當中,在他的靈魂深處,刻下了他自己都無法抹除的烙印!


    所以吳以知道,現在頂著嗜罪者的臉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惡魔究竟是誰,他其實就是另外一個嗜罪者!是那條彎曲的、被抹除的線!是在經曆了密室後形成的人格,但他毫無疑問就是嗜罪者本人無疑,誰也不能否定他曾經真實存在過的事實!


    但吳以最害怕的也就是這件事,他害怕自己會變得同嗜罪者一樣,因為他總覺得,自己的身體裏,似乎也存在著另外一個自己。


    這個想法令吳以感到恐懼,他想要否定,他想要否定嗜罪者,仿佛這樣他就不會變得和嗜罪者一樣,仿佛這樣他就可以一直安然無恙的活在這個溫柔的世界裏。


    但吳以也不得不承認,他在某一刻,依然跟嗜罪者沒有區別。


    此刻魔方正抱著吳以想要脫離戰鬥,此刻嗜罪者正往前衝想要脫離銀蛇的技能圈,此刻的吳以也做出了新的決定,他忽然一把推開了抱住他的魔方,挽起了劍刃又重迴了那邊的嗜罪者,嗜罪者抬起頭就看見吳以迎麵撲過來,因為被那銀蛇補上一記技能,嗜罪者的血也掉得厲害,所以他們此刻此刻血量是一樣的,就隻有那麽一小格,一個血皮,一刀就能帶走彼此。


    吳以一手拿著自己的一把主武器匕首,另一隻手則順勢抽出了黑暗精靈給予他的刀刃。


    他朝著嗜罪者撲過去,而嗜罪者也提起武器準備迎接他,在那麽短短幾秒的時間裏,嗜罪者看見吳以越來越近,在打鬥中,吳以臉上的兔子麵具被撩起來了,露出半邊臉和眼睛,那目光中充斥著尖銳的殺意和無比的堅定。


    那一刻,嗜罪者便覺得自己真的迴到了密室當中,在那種狹窄封閉的環境裏,和某些敵人、怪物、甚至自己的同伴互相廝殺的感覺。


    那個時候,他們也是用這種目標看著自己的。


    是的,就是現在吳以所露出的這個眼神,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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