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泊涯帶著深夜裏尚未褪去的寒氣,一同風一般衝進房屋,跪在她的床榻前,緊緊的握住她的手,不停地呢喃:“我在,我在,我在!”


    虞洛兮依舊趴在床榻上,隻是身體四周被幾個軟枕墊高,上麵覆蓋著棉被遮住裸露的後背,也遮住所有人的擔憂。


    她望著虞泊涯通紅的眼睛,不禁輕聲責備:“怎不好生歇息?”


    他伏在床榻邊低著頭不理人,可滾燙的水滴就在頃刻間灑在了她的冰涼的手背上。


    虞洛兮想笑他,可連牽動嘴角的力氣都沒有。


    這是虞泊涯第二次看著她在生死之間徘徊了。


    他希望這是最後一次,那種感覺,他已經沒有勇氣再體驗一次了。


    虞洛兮好想伸手扶上他的頭頂,摸摸他的腦袋安慰一下他,可她做不到,哪怕牽引一根手指,她都痛的不能唿吸。


    在這種脆弱的時刻,其實虞洛兮是希望能有家人陪在身邊的,但是她也不想他在身邊,她知道他的恐懼,僅僅一次失誤,她就用了數十年才讓他慢慢走出陰霾,這次,哪怕真的會有意外,她也想在今後的日子裏,他能生活在陽光之下。


    她強忍著喉頭的異樣的感覺,輕聲說道:“泊涯,你迴山莊吧。”


    他依舊倔強的低著頭。


    “不!”他聲音有些沙啞,他不要離開,他怕自己一走,就成了永別。


    “派人,查,蘇府。還有,瞞,月兮。”她語速極慢,穩定氣息努力的將話語說的完整,嘴裏的腥味充斥著整個口腔,她用力的吞咽下去。


    虞泊涯抬頭,眼眶殘留的水珠,成為熠熠的光點,他從她的話語中似乎想明白了,為什麽昨晚,一向伶牙俐齒的她,沒有從中周旋等到他的救助,定是因為他們拿虞月兮的性命威脅了她。


    這個把他們看得比自己命還重要的人啊,終是用小小的身軀擔起了虞月兮的生路。


    他妥協了。


    他現在能做的,就是替她去守住她所在乎的一切。


    他走了。


    從轉身到走出大門,逼迫自己不要迴頭,他怕自己多看一眼,就動搖了剛剛下定的決心,不顧一切的留下來照顧她,哪怕是陪她度過人生中的最後時刻。


    當他站在大門處望著嶄新門匾上“虞府”二字,他從未想過,她會是以這樣的狀態住進來的,若是自己做的事情造孽太多,他願意讓所有的報應落在自己身上。


    翻身上馬,馬鞭揚起,馬兒飛馳而去。


    虞泊涯走後,虞洛兮終於放鬆了戒備,不再逞強,可這一旦不再神經緊繃,意識便開始渙散,有些控製不住昏昏沉沉的腦子。


    山莊內。


    大門外側的亭子裏,虞月兮百無聊賴的坐在石桌旁,從自己迴來便見不著泊涯和洛溪的身影,一時之間也不知去哪裏找尋,隻得蹲守在大門處,時不時的望向蜿蜒的山路。


    良久之後,壺嘴處滴答了幾滴後便歸於平靜,虞月兮正欲起身叫人添茶水,卻突然間發現泊涯策馬奔馳而來,她興奮的放下茶壺,小跑到他麵前。


    “泊涯你知道嗎,前幾日有人高價買一個物件的消息,我有看到實物,待過幾日他們交付銀兩的時候,我們就有足夠的銀兩幫你置辦大婚的物件了。”她眼中滿是歡欣和愉悅。


    虞泊涯斂去眼底的異樣情緒,故作輕鬆的說:“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洛兮興衝衝的繼續說道:“你知道嗎,墨陽城丞相府的夫人真是個好人,不似別的有錢人那般高高在上,待人親切極了,我這次能這麽順利,多虧了............”


    他有一瞬間有些壓製不住心中的怒火。


    “阿姐,以後莫要再獨自出去了,我們會擔心的!”責備的話語,終究還是咽迴了肚子。


    虞月兮滿不在乎,甚至有些發笑,覺得自己這麽大的人了,還能走丟不成。


    突然間發現泊涯隻身迴來,並未看到虞洛兮,有些疑惑,向來出門辦事,他們都是一起的。


    “洛兮呢?她怎沒有跟你一同迴來?”虞月兮滿是疑惑!


    他歎口氣,說:“我和洛兮去丞相府尋你,丞相府的人說天色太晚,等明日天亮再送你迴家,剛好丞相府有事托洛兮去辦,她便應下了,小則數日,多則月餘便迴,不必掛念她!”


    虞月兮放下心來。


    因為平時自己很少有機會能聽到通了閣的事情,洛兮也一直都隻是解釋說閣內本就少有事情,所以這大約是自己第一次為通了閣辦成一件事,很是欣喜,不禁想多於泊涯分享一些。


    “丞相夫人真的好和藹啊,還給我準備了很多甜點,說她女兒小時候最喜歡吃那些了,還說讓我有空了多去丞相府走走,對了,她還說下個月會去寺廟祈福,還問我得不得空呢,真是個......”


    “丞相府的人,跟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還是少去沾惹他們為好!”他終是忍不住的開口,言語之中滿是煩躁和惱火。


    虞月兮吃驚的是,那個向來好脾氣的虞泊涯,今日發火了。


    她嘴角的笑容漸漸僵硬,她不知道說錯了什麽,隻是清晰的感覺到了泊涯的怒意。


    她沒有再說什麽,隻是覺得有些委屈。


    虞泊涯頭也未迴的走進山莊,召集了一大群人秘密的商議著什麽,不多時人悉數全出,神色嚴肅的散去。


    虞宅。


    虞泊涯走的當晚,虞洛兮就高燒不退,整日裏夢囈,似墜入無邊的夢魘,總是時不時的揮舞著手臂,牽扯到後背的傷口,便如小獸般發出低吼,後背繃帶上便滿是大片的血汙。


    煙雨慌了神,隻得派丫鬟去找釵娘來此商議對策,心裏不停地祈禱著,希望這個帶給她莫多安慰的人,能平平安安的度過這次,願她以後的日子裏能少些苦難折磨。


    當丫鬟告知釵娘那邊情況的時候,她是猶豫的,一邊是自己好不容易才有的線索,一邊是以後可能幫自己找到線索的人。


    人,都是自私的,沒有誰經得住人性的考驗。


    待釵娘忙完一切趕到時,已是翌日晌午。


    煙雨看到釵娘時,表現的很是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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