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鈴聲與渾厚的鼓聲幾乎同時響起。舞台前侍立的八位少女,聞聲將主燭逐一點燃。


    她們手中豔紅的薄紗已然提前罩到了白色的燈罩上。整個舞台在紅光的映照下,彌漫著猶如血霧般的色澤,紅光將淡藍的帳幕沾染成一片神秘的紫。唯有舞台正中匍匐的人影,周身包覆著深深淺淺的紅,像是要融在這片血色之中。


    然後,那人影動了。如同風一般旋身而起。清亮的歌聲轉而輕淺卻蒼涼。


    “……宇宙洪荒,廝殺的戰場。無數生靈被埋葬。冷眼看死亡,笑得張狂。隻因在這片大地上,唯有無心方能看到真相。淡漠的堅強,抵不過疏離的目光。學不會溫柔的模樣,卻連自己都遍體鱗傷……”


    當那變幻的修長身姿,如烈焰般升騰、燃燒之時,蕭南朔的心魂仿佛猛然被重錘擊中,手中的牙筷在寧無雙驚歎聲中寸寸斷裂。


    血色的光影在舞者身上流動,雖然看不見她的相貌,但那如鳳凰涅磐般,華美而又決絕的神韻,與那人如出一轍。


    漸漸的,舞台上翩若驚龍的身影與記憶中的那一個曼妙身姿重合到一處。滾燙的淚,自蕭南朔的眼角滑落。


    神呐!求你千萬不要開這種要命的玩笑。蕭南朔的臉上泛起一絲苦楚。若再來一次,怕就真的瘋了。


    就在蕭南朔幾乎要衝上台去的時候,又有一顆銀鈴從傾城的手中激射而出。鼓聲響起的同時,主燭上豔紅的燈紗已由八女逐一換成淡金色。


    舞台上的血霧逐漸散去,好似陽光普照大地。台上的帳幕,呈現出淡綠的色澤,一派生機盎然。已然變成淡金色的人影,遍身的燭光閃爍,褪去了如侵略之火般的血豔,那舞卻更急了,連歌聲都熾烈起來。


    “……生命無常,如刹那的火光。無所求的立場,卻在沉靜中絕望。耳中話語似糖,暖至心房。無法言喻的力量,在寂寞的靈魂中滋長。收斂起鋒芒,寧願在凡塵中舞至癲狂。……”


    傾城的歌聲猶如山林中的野火,肆意的蔓延。歌者激越的情緒中,眾人隻覺得有一絲淡淡的喜悅從歌中滲透出來,溫柔的在心頭流淌。


    那如豔陽般耀眼的身軀,更是舞出了令人血脈沸騰的力量。


    就在觀者忍不住會心一笑的時候,傾城已如蛟龍般,騰身而起。張揚的身姿瞬間凝固在眾人眼中,那份奇特的感覺就像是凝固了時間。


    然而就在此刻,眼前的一切再起了變化。


    “……心靈在飛翔,幸福的模樣。直至刀鋒斬斷了翅膀!……”


    歌聲中彌漫的生機好似被利刃生生斬斷。痛楚如排山倒海般洶湧而來。傾城軀體中的力量,仿佛在刹那間被抽得一幹二淨。就像斷翅的蝴蝶,飄落塵埃。


    但表演卻並未結束。傾城修長的手臂在空中劃出曼妙的弧度。觀者的驚唿尚未出口,大鼓再次被自傾城袍袖中射出的銀鈴擊響。


    台前的八女應聲開始了極輕的哼唱。便是蕭南朔運功於耳,也不過隱約得聞。


    “手中肉,杯中酒。得意需盡歡,莫待白了少年頭。衣不如新,人不如舊。怎知新歡舊愛在心口。良宵淡月人空瘦,疏影也風流。”


    同一個旋律,卻有著不同的音高。歌聲匯合在一起,竟絲毫不覺雜亂,反而凸現了舞台上孤絕淒冷的氣氛。除了舞台兩側已經恢複其原有色澤的四座主燭,其餘燈火在八女的吟唱中逐漸熄滅。


    台上的火光雖然少了一半,蕭南朔卻發現自己反而看得更清楚了。隻因台上那再度起舞的身軀,在燭火中閃動著近似晶瑩的光澤,好似烈焰焚盡後如雪般的飛灰,明明是生機斷絕的冰冷色彩,卻偏偏讓看的人心頭掠過一絲灼熱。


    就像那火已然烙入軀殼。


    似疏離,似渴望,複雜的情緒在傾城的舞姿中表露無遺。


    就在觀者的心魂全然跟著舞者起伏的時候,傾城突然笑了。


    僅管她的視線從未與任何人有過交集,覆麵的白紗也一直嚴密的包裹住她的臉孔。但幾乎所有的人都如心有靈犀一般,真切的感受到那一抹極清極淺的笑容。


    傾城的歌聲彌漫著從未有過的柔和。如清風朗月,在眾人心頭滑過。然而任憑觀者如何用心,也無法在其中感受到絲毫情緒的波動。沒有喜悅;沒有眷戀;甚至於沒有傷痛。有的隻是無盡的空靈與淡漠。


    “……踏過千年的時光,隻為陪在你身旁。輪迴的業障,誰也避不開的絕望。離別的地方,一縷孤魂在吟唱:紅塵夢一場,死又何妨?”


    輕靈的舞動,不帶一絲煙火之氣。素白的色澤在燈燭光影的變幻中,不但不覺單調,看來竟有了幾分惑人心誌的華美。


    傾城的動作越來越慢。就在她幾乎完全靜止的時候,兩顆銀鈴一前一後的斜斜飛出,重重的撞擊在鼓上。最後四座主燭也應聲而滅。


    四周再次陷入了黑暗,仿佛迴到了一切的開端。鼓聲的餘響,在眾人心中震出一圈圈漣漪,久久無法平靜。


    而蕭南朔卻在最後一線光明中,對上了一雙散發著冰冷氣息的晶亮黑瞳。


    他隻覺得頭腦一暈,渾身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了一般。恍惚中,竟沒有發現身旁的燈燭已被逐一點燃。舞台上也早就空無一人。


    侍立在一旁的戚海靜靜的走上前來,輕施一禮道:“傾城的表演完了,就請兩位王爺到謝華苑用餐可好?老板已命小民為兩位王爺準備了本苑最有特色的餐點。還請王爺品評。”見多了在傾城表演後,喚不迴神誌的客人。戚海早已深諳應對之道。


    蕭南朔緩緩的吸氣,盡力穩住自己的情緒開口道:“這傾城的舞技果然出眾,但不知你可否為本王引見一下。本王要當麵致意。”


    “非常抱歉!”戚海暗叫不好,深深的施禮道:“非是小民不肯答應,隻因傾城不算紅裳苑的人。不受苑中節製。隻因與本苑老板私交不錯,這才肯來苑中獻藝。每次表演完畢,也是立刻離開。小民隻能將王爺的意思告知傾城,他若不肯答應,也請王爺海涵。”


    蕭南朔聞言把臉一沉,“那你就跟她說,如果今日本王見不到她。這霓裳苑就再沒有一日的安寧。”


    陰冷的口氣不僅讓戚海白了臉孔,也令寧無雙倍感訝異。


    這位召月的攝政王由於身份問題,向來不願與人親近。更是從未依仗權勢做出過什麽強人所難的事情。


    今晚的他的反應實在令人費解。


    不過便是他不開口,自己隻怕也會有同樣的要求。很難想像會看到這樣的舞,這樣的女人,難怪傳言中說她是山中的精魅。否則怎會有人連臉都沒有露出,就能牢牢鎖住自己的心魂。


    忍不住想,如能將她抱入懷中,該是怎樣的銷。魂滋味。但以目前的境況,蕭南朔的支持,可比一個舞伎的用處大多了。


    思量清楚,寧無雙微笑著開口道:“王爺果然懂得欣賞。這傾城確是個尤物。連為兄我都忍不住動心呢。不過王爺放心。你我兄弟情深,既然王爺喜歡,為兄自當盡一份心力。”轉頭對戚海說道:“沒聽見本王的話麽?我二人的話有多重的分量你應該清楚。忤逆我們的下場可不是一個霓裳苑擔得住的。”


    不鹹不淡的幾句話,已將拉攏之意說得明明白白。


    蕭南朔聞言微微一皺眉,他自然聽得出寧無雙話中隱含的意義。握了握拳,蕭南朔沒有出聲,這態度竟是默認了。


    寧無雙不由大喜過望。怎麽也沒想到,一個舞伎便換來了蕭南朔的支持。


    他狠狠的向一旁的戚海瞪去,暗下決定,這傾城願意也罷,不願意也罷。總之是不能逆了蕭南朔的心思。大不了將她全家抓住,然後再將傾城捆了,直接送到他床上也就是了。


    正當戚海嚇得手腳癱軟的時候。一個女子走過來,將一張紙遞到了戚海手中。戚海低頭一看,不禁大大的鬆了口氣。對著蕭南朔行禮道:“傾城答應與王爺一會,請王爺移步。”


    “頭前帶路。”蕭南朔起身說道。動作依舊穩定,聲音卻已有了一絲顫抖。


    “柳兒,枝兒,還不請靖三皇子去謝華苑用餐?好生伺候!怠慢了老板的貴客可是會受罰的哦。”眾女嬌聲答應。


    戚海轉身引路,走前不忘吩咐女侍盡心。主要是怕傾城隻見這貴客王爺一人,會惹得靖三皇子不快。其實到是他多想了。寧無雙一心以為蕭南朔有意於傾城,又怎會這般不識相的跟去。


    一路走來,蕭南朔的心跳得飛快。一麵想快些見到那令他無比熟悉的人。一麵又極度害怕與她見麵。


    若她不是他?自己要怎麽辦?笑麽?笑自己癡心妄想!哭麽?哭自己生死兩難!萬般思量到如今已是心力交瘁。


    眼看答案就要出現,蕭南朔的頭腦中竟是一片空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凰歌之狂妃無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公子錦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公子錦並收藏凰歌之狂妃無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