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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著你,我告訴你我喜歡你燦爛的笑,你說這是隻為我一人綻放的花。我喜歡你輕喚我的名字,然後我們一起坐在青石看漫天冰雪。有時候我站在飄起的風塵看著你的背影,你漸漸地消失在……/p


    後來的經年,我一直找,從城市到鄉村,從山巒之巔到荒密叢林,從大海最深處到陸地的最遠方。/p


    迷茫的時候,我站在楓葉城頭,沐浴陽光,等光明帝國至她消失以後再沒有飄過的雪花,等斑駁的古道盡頭那一襲翩躚的紅影。無助的時候,我站在城西最巍峨的高山,身旁是常年不會凋零的楓樹葉,麵前是涯淵和無垠的大海,迎著風,看空中的驕陽和向我飛來的浴火鳥淚流滿麵。/p


    她走了經年,在這漫長的歲月裏,我不止一次聽別人跟我說,長明,你應該懂得放棄。/p


    我沒有理會。/p


    後來我的父王對我說,我的孩子,這是你的宿命,你是光明帝國的王子,你應該知道你的責任。而我最好的朋友烏羽卻告訴我,殿下,從現在開始,除了自己,以後不要再相信任何人。/p


    我是長明,因為她曾經喜歡喚我雪的緣故,久而久之我便忘記了原來的本名同時也愛上了雪。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是在盛大的篝火宴會,她一襲紅衣甩著長長衣袖在冰雪中漫舞。那一道紅豔,白皚皚茫茫雪地的極美仙子,優雅,快樂。/p


    她愛跳舞,愛天空飄零的花瓣,而現在,在她消失以後的歲月,王國再也沒了雪,沒人知曉其中的原因,仿佛跟她去了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我想那裏一定遠離凡塵……/p


    曾經我深信,以我高貴的血統和無上地位,她將是我的妻,是我最柔軟的溫床。直到她悄無聲息的離開,直到我在一場無法預料的詭異睡夢過後變成殘疾,我的夢醒了,然後莫名其妙變成一個缺少記憶的人,失去所有。/p


    我很疲憊,當麵對一些無能為力的事情又會不知所措,因此我很懊惱,而陪我長大,隻大我兩歲的哥哥影卻跟我說,長明,我的傻弟弟,其實你隻是生過一場疾病,僅此而已。你知道嗎?這世間有種病是可以抹人記憶的,說完,他又附在我的耳邊輕輕地告訴我,不信你可以去問母後。然而當我跑去母後的寢宮,母後卻隻是將我緊緊依偎在她懷中,然後撫摸著我的臉說,我可憐的孩子,你受委屈了。/p


    我受了什麽樣的委屈?母後沒說,我也沒問,我隻是默默從母後溫暖的懷抱掙脫出來,然後離開。/p


    我習慣等待,也喜歡躲在王宮後的楓林看楓葉。後來又愛躺在草地從楓樹的縫隙看驕陽。迎著光子的蝶輕輕地落在我的肩和手掌,然後舞動著翅膀飛過我的額頭。/p


    記得曾經有人問我,楓葉像什麽?/p


    我說像燃燒的火焰。/p


    那麽驕陽呢?/p


    那是火蝶。/p


    問我的人是淩,我唯一的姐姐。那時她站在楓樹下對我微笑,然後指著驕陽說,長明,那是你。/p


    我明白淩的意思。當我從睡夢中蘇醒,眼前看到的卻是她破亂不堪的寢宮和荒涼的衣冠塚,然後被守陵的看護告知,她早已死去經年。/p


    現在每當我想起淩,想起她站在楓樹下的笑臉,心底深處最堅實的地方總有崩塌的聲音,那聲音由遠及近轟隆隆的像極了我夢裏的楓葉城牆。/p


    那日楓葉凋零,搖曳的火蝶墜落在蒼茫長空,大地上的火焰也綻放著決裂的生死……我立在火光中,站在支離破碎的城頭望著遠方那抹殘陽難過的淚流滿麵。當我淚著流從城頭下來跑去母後的寢宮,曾經熱鬧輝煌的宮殿變得格外清冷。風從及地的窗口灌進來,落地的簾子隨意的搖擺著,原先擺放整齊的生活用具淩亂的碰撞發出讓人窒息的碎裂聲。/p


    隱隱約約還有女人的低泣。/p


    母後,我走過去,將頭靠在她柔軟的肩膀問,母後,楓葉城怎麽了?/p


    塌了。/p


    那父王呢?/p


    死了。/p


    那哥哥姐姐呢?/p


    都死了。/p


    他們是怎麽死的?/p


    頭顱被人砍了下來。/p


    那麽你呢,你會不會死?/p


    我也會死。/p


    那麽我呢?/p


    你隻要等待。/p


    等什麽?/p


    等你長大。/p


    然後呢?/p


    然後砍下所有人的頭顱,重塑光明。/p


    我已經長大,躺在草地上疑惑的遙望天邊那一輪紅日。遙遠的天際白雲上,會不會有淩呢?我仿佛能看見她纖美的身影就站在雲端,對著我微笑。/p


    身不由己的無力,分明察覺得到卻又捉摸不透抓不住的飄忽,總是讓人覺得煩悶。後來我便去找了那個叫我不要相信任何人的朋友烏羽。他是傑出的預言家,或許能給我一些我想知道的答案。/p


    那是個傍晚,在我常去的城西山巔。眼前是落霞餘暉與海風驚起的浪濤,火焰鳥舞動著長長的翅膀在長空劃出一道淒厲的焰火。迴旋的風吹過來……/p


    你想知道什麽?那是烏羽的聲音,很平淡很蕭瑟。/p


    淩是怎麽死的,我看著他裝作很平靜。/p


    被殺,頭顱被人砍了下來,身體也消失在了火光之中。/p


    然後呢?我問他,我的父王母後,還有影為什麽不救她?/p


    他們無能為力。/p


    所以,夢是真的。/p


    那不是夢。/p


    那是什麽?/p


    殘影。/p


    那我的記憶呢?我接著問。/p


    缺了。/p


    怎麽缺的?/p


    不能說。/p


    那你能說什麽?/p


    夕霞,火焰鳥,還有大海盡頭。/p


    我不關心那些。/p


    那你關心什麽?他反問我。/p


    我隻想知道誰殺了淩?我要找的那個女孩是誰?在哪?/p


    那你先迴答我幾個問題,烏羽抬手指著天際。我不說話,冷冷的看著他的舉動,而他卻笑了,笑著說,告訴我你看到的。/p


    夕霞,火焰鳥。/p


    像什麽?/p


    像焰火。/p


    大海盡頭呢?/p


    我疑惑的望向大海,那伸手可及的海風那觸摸不到的地平線盡頭對我來說是遙遠的存在,它雖然在我麵前卻又是另外一個世界。那裏會不會有驕陽有雪有她曼妙的舞步?我問烏羽,他卻搖了搖頭,不問了,也不再說話。/p


    我的朋友,我可以相信你嗎?你告訴我不要相信任何人,是不是也包括你。/p


    殿下,烏羽說,請您相信,我不會害你。/p


    那誰會害我?/p


    沒有人。/p


    那我就不懂了,叫我不要相信任何人的是你,告訴我隻相信自己的人是你,我不想糾結那些,你隻要告訴我那些我關心的問題就好。/p


    烏羽歎了口氣,年輕的臉上是不被信任所刺激的蒼白,他緩緩如吟詩一般誦唱,光明如夢幻般決裂,決裂成生死後離別,離別似楓葉處火蝶,火蝶在冰雪中冥滅。/p


    日子一層不變的過下去,在不經意的伸出指尖還沒來得及察覺便已流逝。/p


    秋風如槔,落葉厚重的鋪滿了整個庭院,驕陽淡淡血色。/p


    我立在樓閣的落地窗前望著血色驕陽,然後在宮女和侍衛怪異的眼神中翻來光明典集看了一整天。我需要答案,迫切的想知道烏羽口中那所謂的‘大海盡頭’到底有什麽?/p


    光明帝國……古老的幻想之國,這是我從光明典籍第一頁看見關於它的文字描述,後來再翻閱下去就會出現不可思議的幻覺,總感覺有一道門豎立眼前,我看見楓林中的夕陽折疊在古老又斑駁的長門縫隙,透過縫隙,裏麵卻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p


    我走進去,卻走進了一片海。/p


    我佇立在海岸斑駁的岩石上,天空是漫天的雪花,麵前是一朵從岩石中頑強生長的紅色玫瑰,它搖曳的擺弄著它的花瓣,在潮濕的空氣中我仿佛能聽見它輕柔美妙的說話聲。/p


    它說,你願意等我嗎?/p


    等什麽?/p


    等我修成人形。/p


    等多久?/p


    隻要一世100年。/p


    100年啊!那麽漫長的等我從門內出來,腦海中總是不斷浮現一道纖美優雅的倩影。她立在遠處,站在飄著烽煙的地方靜靜地望著我,然後我也聽見她輕柔美妙的說話聲,她說,雪,我等你,等你迴來。/p


    那一朵頑強的紅色玫瑰不就是你麽,合上手心滾燙的光明典籍心卻在萬年不見陽光的冰淵深處。我從睡夢中蘇醒,我迴來了,卻再也找不到你。/p


    我不知道多年以前你是否真的站在飄著烽煙的地方靜靜地望著我,我不知道窮盡經年你如我一樣是不是也在等待,你叫我等上百年,到如今卻已記不起你曾經模樣。腦海中不是沒有編織過你的臉,白皙清純,笑顰之間如夜空盛開的繁星,眉目間是輕盈純美的靈珠,眸底是悠長絕對的相思。你靈氣動人自帶芳香,而我卻隻能在尋覓答案,找尋你的路上步步沉淪。/p


    不是不難過的,詭異神秘的光明典籍。那遙遠的用黑色皮革包裹的斑駁封麵,再翻開,每一頁都變得渾濁厚重。依然還是熟悉的幻覺和豎立的長門,隻是這一次長門敞開著,裏麵無數的火蝶飛出來,喚叫著飛過頭頂。/p


    當我再一次走進去,卻走進了一片楓樹林。/p


    四周是楓葉的紅海,頭頂是不太耀眼的陽光。我漫步在楓林中,那遍地的紅楓被微風輕輕地卷起然後從我的周身飄過,不觸碰還徘徊著。我好奇的伸手拿住一片,然後驚奇的發現它跟以往我所見過的那些還是有差異的,菱角分明的三條主葉脈粗獷挺拔像茫茫的山嶽,摸上脈絡手感粗糙但富有激情,身體裏的血液都會跟著鼓噪。它太紅了,婉如悲歌,以即將魂斷的意誌豐富世人吝嗇的眼簾,尤是那殘陽暮血般豔麗的嚇人。/p


    不過我不在意那些,我從小就對楓葉有近乎癡狂的偏愛。無論它們盛開如燦爛的焰火,凋零如沉暮的黃昏,我仿佛能聽見空氣中蕩起的漣漪,還有它們輕輕的對話。我閉上眼睛聆聽,當我閉上眼睛周圍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沒了眼前的紅,沒了塵世的繁雜與思念,耳海隻餘輕輕地微風和淩輕盈曼妙的歌唱。/p


    這裏怎麽會有淩的歌聲?我疑惑的用荒廢許久的巫術撥開頭頂上方厚重茂密的楓樹葉。強烈的光子落下來,還不太適應這樣光芒的我擋住眼睛,耳畔淩的歌聲戈然而止,接下來是激烈的碰撞聲和此起彼伏的吱吱喚叫,我試著慢慢移開手臂然後看見那被我撥開的空曠中心,一片霞光溢彩、絢麗奪目的楓葉,孤傲而不可一世的隨風搖曳。/p


    風吹過來,我既能聞見沁人心脾的芳香。然後是蜂擁而至的火蝶,成群成群的撲了上去。/p


    隻不過接下來它們都死了,可悲的互相殘殺。那些碎而小的屍體從天空砸下來砸在地麵濺起漫天的血霧,我站在血霧中愧疚的低下頭。現在的我已經是超過影甚至超過父王的光明巫師,我可以自由的任意妄為的操縱光明巫術卻間接的殺死了它們。/p


    它們死的時候我甚至來不及使用巫術去拯救。我沮喪的抬頭朝空曠的地方遙望,接下來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我看見那空出來的一大片空曠的天空依然還存活著一大一小兩隻火蝶。當我看見它們的時候,它們正噗噗地揮舞著翅膀停在光禿禿的枝幹上,齜著牙互相敵視。/p


    然而讓我更詫異的是,遠方,破空的地方傳來一聲幽遠的蝶鳴。然後我看見一隻冰蝶揮舞著冰翅破空而來,它盤旋著然後落在那隻大的火蝶旁邊,然後溫順的用翅膀撫慰火蝶身體上的傷痕。火蝶吱吱的怪叫著,仿佛正跟冰蝶傾訴驚心動魄的戰鬥過程和身體上的傷痛,然後冰蝶的表情突然變得淩厲乖張,一聲尖銳的淒鳴,冰蝶煽動著翅膀憤怒的朝小的火蝶撲去。/p


    它太強大,而它又身負重傷。結果是冰蝶煽動的翅膀下麵結出許許多多的冰刺,一根一根的紮在它早已遍體鱗傷的軀體上。它倔強的痛苦的在樹幹上翻滾卻沒有掉下來,然後高傲的抬頭死去。/p


    它死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了影,然後我的眼前浮現一道挺拔自信的背影,他背對著我也在看空出來的空曠天空。/p


    哥,你在看什麽?我問影。/p


    楓葉。/p


    你也喜歡楓葉嗎?/p


    不是,他迴過頭來看著我,隻是因為你喜歡。/p


    那你喜歡什麽?我好奇的問。/p


    而他卻笑了,笑聲詭異而又燦爛。他笑著說,長明,說喜歡太膚淺,我是迷戀。/p


    狂風突然卷起來,吹散影最後的聲音,四周楓葉的紅海一瞬凋零,頭頂是濃密的烏雲,整個大地顫抖著如同末世。/p


    當我再看見影的時候天下起雨來,我站在雨中佇立在破碎的城頭,耳畔是漫天的廝殺呐喊,無數身披鎧甲的軍隊從我身邊走過然後再也沒有迴來。後來影也來了,隻不過當我看見他的時候一把冒著黑氣的長劍剛剛刺穿他的喉嚨,穿著楓葉王袍的身影倒在了血泊之中。然後我看見遠方飄來一片楓葉,輕輕地落在影的屍體旁邊,然後蓋住他的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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