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桌上的杯子與杯墊磕碰不斷,杯中茶水泛起層層漣漪,震動自腳下傳來,讓熱合曼感到很是不安。


    “這,這是怎麽迴事?!”


    因為心緒緊張,熱合曼甚至沒有發現自己聲音已然顫抖且結巴的事情。


    看到熱合曼也變得慌張,西裏爾反而鎮定了下來,現在情況已經發生了變化,而這個變化的幅度很明顯已經超出了熱合曼的掌控,也就是說,他的機會來了!


    身為一個巫師,西裏爾的慌張並沒有持續太久,在熱合曼給予他的壓迫被打斷之後,迅速恢複冷靜。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他的機會來了。


    熱合曼想要殺了他,可如今局勢生變,注意力暫時離開了他的身上……


    西裏爾看了看熱合曼那壯實的身軀,不作考慮,直接轉身跑向房門。


    西裏爾的動靜吸引到了熱合曼的注意力,看著他奔向房門,呆滯了片刻,熱合曼就暫時找迴了冷靜,隨即臉色一變,尖聲大叫:“來人!把這個家夥綁起來!”


    為了這一天,他準備了很久,從西裏爾來找他合作的那一天起,他就有了這個想法。


    大曦太強大,那個強大的帝國看不起他這種‘小人物’,隻要他逃跑,就不會有人來追殺他。


    即便如此,熱合曼也還是抑製不住自己內心的恐懼,所以他想要獲得強大的力量,能夠保護自己性命的力量。


    之前他考慮過逃亡,可在西裏爾到來之後,他就改變了自己的想法——他要獲得那個儀式轉換出來的所有力量,隻有如此,他才能夠在失去‘領主’的身份之後確保自身安全。


    他確實很想要殺死西裏爾,可現在還不是時候,他們身上還有‘魔鬼契約’相連接,隻要西裏爾的死亡與他相關,那麽他的靈魂就會被魔鬼取走。


    在叫人的同時,熱合曼也低吼一聲,邁開沉重的腳步向西裏爾撞了過去。


    聽到身後的叫聲,西裏爾緊咬牙關,手已經搭在了門把上,之前為了保密,他們特意將房門鎖上,這是一個機關,能夠控製房間內的信息不擴散出去。


    可現在,這成了他的催命符。


    哪怕地上鋪墊著羊絨毯子,西裏爾也能聽到熱合曼的腳步聲,他正在逐漸靠近。


    西裏爾急出了滿頭汗水,雙手不斷將門鎖打開,可當初設計的時候為了保險起見,他把門鎖設計得相當繁瑣。


    之前熱合曼叫喊的時候,門鎖忠實無比地執行著自己的任務,沒讓聲音傳出去,所以他還有時間,他還有時間!


    為什麽這麽久了,門外還沒有傳來動靜?


    熱合曼在衝向西裏爾的途中,這個想法出現在了他的腦海裏,心念一轉,他又叫了起來:“快來人!幫我把這個家夥綁起來!”


    可他這一聲大叫,卻讓自己一口氣沒喘上來,被口水嗆到,腳步也隨之踉蹌,沒有落到實處的腳步把他那龐大的身子帶倒在地,讓整個房間都震了一震。


    西裏爾來不及高興,因為他已經聽到了門外的動靜,他清楚地記得,熱合曼在和他進入這個房間之前,特意叫了兩個士兵在門外看守。


    想起這個,西裏爾的大腦就開始不由自主地急速轉動,他的身體羸弱,很顯然不是那兩個士兵的對手,隻要打開門,就必須麵對那兩個士兵,而身後就是熱合曼,他顯然不可能迴頭。


    門鎖還在逐層打開,不過因為熱合曼摔倒,西裏爾開門的速度慢了一些。


    砰!


    這時,因為熱合曼的唿喚,門外的兩個士兵開始撞擊房門,這個聲音足夠吵醒整座城堡。


    西裏爾一咬牙,突然加快了打開門鎖的速度,在他身後,熱合曼因為摔倒在地沒能爬起來,短時間內他沒有危險,可是一旦整座城堡裏的人都被吵醒,失去魔法的他也就無法逃脫了。


    砰!


    門外的那兩個士兵又撞了房門一下,門鎖隻剩最後一道了。


    “用點力啊你們兩個蠢貨!”房門沒有被撞開,熱合曼就忍不住氣急敗壞大叫,因為還有魔鬼契約在,西裏爾不可能殺死他,所以他有恃無恐。


    外麵沒有交談聲,可能他們並沒有打算蓄力撞擊,也就是說,等到他們恢複力氣,下一次撞擊大概是在四秒之後!


    三,二,一!


    西裏爾眼底閃爍著瘋狂,他收集的信息不夠,無法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隻能通過已有的信息進行猜測。


    他討厭賭博,但在這個時候,他隻能賭一把。


    如果不賭的話,他一定會被抓住,可如果賭贏了,他就還有一線生機。


    在心裏倒數三秒,打開最後一道門鎖,三秒過後猛然將房門拉開,同時躲到了一邊。


    房門敞開,熱合曼看到了兩張茫然無措的臉龐,他們正在向房間發起衝撞,已經停不下腳步。


    “兩個蠢貨!”


    熱合曼根本抑製不住自己的怒火,忍著劇痛從地上站起,煮熟的鴨子都讓飛了!


    兩個措不及防的士兵沒辦法收住力,紛紛倒地,而西裏爾也趁著這個機會踩著兩個士兵的身子逃出房間。


    想起領主老爺的命令,其中一個士兵拔出了武器,匆忙從地上爬起。


    見狀,熱合曼被嚇了一跳,急忙叫喊:“不許用武器!不許傷他,要活捉他!”


    聽到這個命令,兩個士兵都愣了愣,迴頭看了熱合曼一眼。


    看到他們這副蠢樣,熱合曼直接就被氣笑了,“還不快追!!!”


    西裏爾用盡全力奔跑在城堡第三層的走廊上,他不常做這種劇烈運動,所以不知道以他這種奔跑方式,過上不久就會感覺身體乏力且唿吸不暢。


    就算知道,他也隻能這麽做,以他那羸弱的身體,很顯然不可能比那兩個士兵跑得更快,隻能盡量爭取利用時間差。


    快一點!再快一點!


    整個城堡第三層隻有熱合曼和他的妻兒使用,暫時不會有危險,重點是第二層和第一層。


    西裏爾已經有些後悔在來到這裏之後沒有好好‘享受生活’,而是直接躲到了地下室進行實驗,如果他有好好享受生活的話,也不至於對這座城堡的構造如此陌生。


    他甚至記不清楚樓梯在什麽位置,接下來該要往哪裏跑。


    可他隻能跑,如果被熱合曼抓住,等待他的就隻有死亡——哪怕現在不會死,之後也會死。


    轉角,轉角,轉角!


    西裏爾已經開始感覺腦袋有些昏昏沉沉,視線也變得模糊,他明白,自己這是缺氧了。


    可是他想要的那個‘轉角’依舊沒有出現在他的眼前,依照他那模糊的記憶,向下的樓梯就在‘轉角’。


    也不知道跑了多遠,西裏爾感覺到疲倦,不得不停下扶牆休息,可他手卻摸了個空,沒來得及驚慌,身子就滾了下去。


    這是他一直想要找到的‘樓梯’,可出現的方式讓他感到措不及防。


    “抓住他!”


    兩個士兵的聲音已經從樓上傳來,西裏爾捂著腦袋站起,他的額頭不小心被磕破,腦袋也有些迷糊,可身為巫師,強大的精神力讓他能夠保持清醒。


    跌跌撞撞從樓梯跑下去,剛剛跑出來,就撞見了兩個仆傭。


    西裏爾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可他急中生智,急忙叫喊:“有人要暗殺領主大人,現在人往外麵跑了,你們快去叫人!”


    仆傭頓時一驚,對視一眼,沒有意識到西裏爾對熱合曼的稱唿出現了變化,愚鈍的腦子裏隻剩下‘領主大人被人暗殺了’這句話。


    他們跟著西裏爾慌慌張張地跑下一樓,因為腦子被撞到了的緣故,西裏爾跑在了兩個仆傭後頭,聽著他們在前麵不斷大聲散播‘領主遇刺’的謠言,心中滿是竊喜。


    樓上,那兩個士兵仍在追逐,一直在叫喊‘抓住他’,給西裏爾的計謀施展創造了有利條件。


    雖然很可惜,但放在地下室的那些東西他都沒辦法帶走,那裏有他的武器,有魔法書,還有許多珍稀材料和藥劑。


    現在他失去了魔法,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找迴,也許是暫時,也許是永遠,以他現在的力量根本與熱合曼,若他迴到地下室,卻無法找迴魔法,那他不就是自己鑽進了熱合曼的陷阱當中嗎?


    西裏爾氣喘籲籲,混在慌亂不已的仆傭之中,有他們做掩護,他逃亡的幾率又大了很多。


    他對自己留在地下室的那些東西心痛不已,後悔對熱合曼給予了太多信任,也懊惱自己的掉以輕心。


    就在這時候,他的前方豁然開朗,所有阻礙視線的事物為之一空……可他前麵的‘東西’就隻有那些仆傭而已!


    原本混亂不堪的仆傭們忽然在走廊兩旁站成了兩排,身子緊貼著牆壁,麵容無比恐慌。


    他們用盡全力張大嘴巴,試圖發出聲音,可梅花心中憋著一股怒氣,不想聽他們聒噪。


    西裏爾的視線落在那個緩緩從走廊另一端走來的人影身上,現在天光未亮,太陽還沒有升起,而仆傭沒有主人的允許,不能擅自點燈,走廊裏一片黑暗。


    可他,還是能夠清楚地看到來者是個什麽模樣。


    那個人仿佛渾身都散發著微光,皮膚晶瑩剔透,麵容絕色無雙,隻是一眼,就擊中了西裏爾的心扉。


    麵帶薄怒也隻是讓其增多了一份風采,甚至看起來更具有誘惑力。


    西裏爾瞬間陷入呆滯,甚至忘卻了自己當下的處境,忘記自己該做什麽。


    “就是你嗎?”


    可也是在這個時候,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那位‘女神’口中傳出,在西裏爾耳中卻不亞於一聲雷鳴乍響。


    在梅花眼裏,那個皮膚蒼白的番人簡直就像是一個怨氣的集合體,難以想象的怨氣縈繞在他身旁,哪怕隻是看著,也好似能聽到飽含怨毒的尖嘯。


    哪怕是在之前斬殺的那個邪魔身上,他也未曾見到過如此規模的怨氣——這個家夥究竟做過些什麽!


    梅花沒有用劍,一步走到西裏爾身前,右手兩指並起,點在了這個讓他厭惡至極的家夥眉心。


    三千世界,如夢似幻,隻將他殺死的話,太便宜他了!


    西裏爾體內好像出現了一個黑洞,不斷將縈繞在周身的怨氣吸納入體,那些怨氣之中記錄著被殺者、受折磨者臨死前最痛苦的記憶,這些記憶將會成為西裏爾之後的曆程,等到他做完最後一個‘噩夢’的時候,就是他死亡之時。


    梅花順手撒下一個光罩保護住這個惡人,他要讓這個家夥在夢中經曆無窮痛苦,之後才能死去。


    做完這一切,梅花便走向了樓梯,他能感知到,那個‘領主’就在城堡的第三層。


    他在那個地下室發現了幾本筆記,那幾本筆記當中的‘記錄’讓他感到無比憤怒,也讓他真正明白了究竟什麽是‘邪魔’,為何武宗和他的師父、伯父非要將他們驅逐出大曦不可。


    僅從書籍和他人的言語中根本無法真正了解到‘邪魔’究竟是什麽,唯有真正見識,才能明白其之本質,其之邪惡——可梅花寧願自己對邪魔‘一無所知’。


    那個番人該死,這個地方的領主也該死。


    梅花緩步走上了三樓,在樓梯那裏,他遇到了兩個士兵,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威脅。


    當他走上三樓之後,就看到有個罵罵咧咧的胖子向樓梯走來,在看到他之後,胖子愣了愣。


    “你也是邪魔!”


    看到熱合曼後,梅花便說出了這句話。


    ‘邪魔’不隻是一種生物,一種身份,一種標誌,更是一種行為!


    若僅僅隻是做了惡事,還稱不上邪魔,真正的邪魔乃是以惡心行惡事,一切想法與做法都以自身利益為中心,哪怕為此會殺死成百上千,成千上萬的生命,會導致無數人流離失所也在所不惜。


    他們會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感到愉悅至極,以他人苦難為娛樂,以他人痛苦作美食。


    隻用了一眼,梅花就看出了眼前這個胖子也是如此。


    熱合曼臉上泛起怒色,可忽然愣住了,看到眼前這人的衣著,身子忍不住開始打擺。


    寒光閃過,一顆碩大的頭顱就從脖子上滑落。


    梅花收劍歸鞘,沒有等待那個胖子說些什麽,反正無論他說什麽都改變不了必死的結局。


    可哪怕是把兩個罪魁禍首殺死,梅花心中的憤怒和哀愁依舊沒有減少半分。


    這一路西行,還會遇到多少類似的事情?


    念此,梅花隻感覺莫名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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