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負國運,身即國體,妖魔不可侵,鬼神不可近,眼前這個老人像是用他那佝僂的身軀,頂起了這大曦的天。


    其謂之,“柱國”!


    拄著拐杖,老人遠眺視線極點,任由寒風吹打,卻有著絲絲暖流從虛空傳遞過來,將他溫暖。


    這是常人根本無法想象的,就連梅花自己都有所錯愕,哪怕是那些具有大法力的仙神也無法享受這等待遇。


    不管用何種標準來進行衡量,縱使再苛刻,這位老人都足以稱得上是“在世聖人”!


    足以受到任何人的尊敬,哪怕是如今天都的那位陛下,在這位老人麵前,都得行跪拜之禮。


    梅花閉上眼睛,輕吸一口氣,再睜開時,之前的一切盡數消失,但他同樣難以忘卻之前那一幕給他帶來的震撼。


    “看到了嗎?”老人輕笑著說,“這便是大曦,曾經由武宗撐起,而今由我和當今陛下分擔,之後將由太子肩負的大曦——承載著億萬民眾的期望和希冀,這般重量足以把一個強大的帝皇壓垮。”


    這不可能!


    梅花很清楚,曆代皇帝承負這龐大帝國的國運,卻鮮有被壓垮的時候,要被壓垮的話,就是國運已經發生質變,混雜了太多雜念,而皇帝本身又無力背負的時候。


    如今這大曦欣欣向榮,即便朝廷高官、邊疆大將與皇室宗親心生異想也絕對無法讓國運將皇帝壓垮,更別說武宗與當今陛下勵精圖治,實力強大,希望更加渺茫。


    當今陛下還在世,那麽這位老人所指的必定是武宗,可論武宗的文治武功縱觀神州大地上下幾千年也是佼佼者。


    這樣的一位陛下,又怎可能會被國運壓垮?


    梅花下意識否定了這一點,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否定,因為他不是親曆者,眼前的這位老人才是,他沒有評論此事的資格。


    感覺到梅花的沉默,老人又笑了一聲:“看來你師父沒有跟你提過這件事啊……”


    “……師父未曾與我提過從前的事情。”梅花低聲道。


    聞言,老人笑著無奈搖頭,妙元子的性子就是這樣,從不吹噓自己的過去,因為那些事跡隻有從別人口中聽到才更能令他感到快樂和興奮——那就是個悶騷。


    不過這話不適合跟他的傳人提起,畢竟他也已經離世,死者為大,就不嚼舌根了。


    “作為大曦的大敵,狼族相對大曦較弱,但也有著相當的力量,足以在大曦風雨飄搖,內部動蕩的時候擊潰大曦,乃至入主中原。”


    老人望著波瀾壯闊的大海,迴憶起了過去,“而妙元子,就是當初頂起了勢如累卵的大曦的一員。那時候的武宗還是一個將軍,我也甚至還隻是武宗帳下一介參謀,未有一官半職。


    “那時狼族的強大修行者參與侵擾邊境的行動,實屬卑鄙,妙元子也是因此遠赴戰場,才與我們結識,隨後便是惠帝駕崩,太子繼位,三年後,懿帝遇刺駕崩。”


    說著,老人又嗤笑:“當然,究竟是狼族的人還是其他什麽的人就不得而知了……話歸正題,懿帝乃是武宗長兄,性子與先帝相似,襲用先帝之綏靖,試圖安撫狼族,可惜那些家夥的胃口是填不滿的,故而懿帝也‘駕崩’了。


    “外有大敵環伺,內有妖魔亂世,大曦正當風雨飄搖之時,懿帝卻駕崩了,皇宮侍衛幾乎全軍覆沒,官宦也有許多人受其牽連,後宮嬪妃幾近所有被打入天牢,嬪妃當中有人就此不見了蹤影,這便是當年的大曦!”


    窺過曆史縫隙,可觀當年的血腥和殘酷,但老人所講述的這些,卻是梅花未曾了解過的。


    “妙元子不清楚這些事情,他畢竟是方外之人,沒有摻合進朝堂當年那些肮髒的事情,就連少許的了解都是從我們這裏得知的。”許是想到了什麽,老人解釋了一句。


    接著,老人又繼續敘說當年發生的事情:“當年大曦搖搖欲墜,須有一人扶大廈之將傾,武宗自然是最合適的,隻是他之前從未想過要當皇帝,甚至在祭天之時宣稱長兄一日不願把皇位交予他,他便一日不會去打那個位子的主意,也是因此,武宗才成了坐鎮邊疆的將軍。哪怕他再厭惡兄長的綏靖,也沒有起過任何篡逆的念頭。


    “那時,狼族悍然掀起大戰,把武宗拖在了前線,無法返迴長安繼位,可大亂將起,若無一個皇帝穩定局勢,大曦就完了。”


    說到這裏,老人忽然就笑了起來,“故而,武宗命我帶軍返迴長安,把玉璽、龍椅和黃袍帶往前線——他要遷都!”


    定都天都……


    哪怕心靜如梅花,聽到此處也止不住心海翻湧。


    這便是武宗,除卻三皇五帝與始皇帝以外,便可在皇帝當中稱得上是古往今來少有的大魄力者。


    “為以防萬一,我把妙元子帶上了,利用神行咒,用了五日從前線跑迴長安,也是那時我才真正認識到妙元子法力之深厚,抵抗著軍隊的血煞之氣,連續五日為一支軍隊加持神行咒,這是何等強大。”老人麵帶感慨,眉眼揚起,顯得有幾分當年的意氣風發,“幸得那些官宦的‘幫助’,皇宮侍衛被屠滅一空,官宦集團自然不同意遷都,可當時皇宮裏已經沒幾個人,武宗說要繼承皇位,說要遷都,那麽就遷!


    “——他們不給,那就搶!”


    從老人的話語中可見當年血腥之一斑,他帶領大軍用神行咒在短短五日內跑迴長安,哪怕算上懿帝駕崩之後到武宗立誓遷都、繼位的時間,最多也不過十幾日。


    懿帝駕崩的十幾日後,偌大皇宮卻沒剩下多少人,可以見得當年定有人圖謀已久,就等著懿帝‘遇刺駕崩’。


    “後來,我們把玉璽、黃袍和龍椅帶往北方,武宗在如今天都的要塞上告蒼天,就此即位。”


    哪怕老人的言語輕描淡寫,把當年長安發生的事情一筆帶過,可梅花依舊聽出了其中的驚心動魄。


    “大曦邊將差的不是戰鬥力,差的隻不過是一個認可和宣告,當武宗繼位之後,很快便把狼族打了迴去。”說著,老人突然朗聲大笑抬手一揮,“而後,武宗帶兵南卷,劍指長安,所過之處皆有青壯拋農具,起刀兵,隨武宗一同南下。未至長安,便有官宦和皇室宗親前來勸說,武宗未殺之,將其羈押。


    “兵至長安,卻有城門大開,城門將大開城門以迎武宗入長安,當日,無數人頭落地,許多家族就此滅亡。”


    老人笑眯眯轉頭看向梅花,“在這其中,妙元子幫了我們‘許多忙’,武宗就差拉著他歃血為盟,讓他做異姓親王了——這就是你的師父,他從未提起過這些事情,怕是認為這些隻是微末小事,不值一提罷了。”


    梅花沉默著,片刻後,作揖施禮,恭敬一拜,“花,謝過長輩將師父之事告知。”


    老人滿意地點了點頭,這麽懂禮貌,多好的一個孩子呀!


    “老爺!”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侍立一旁的老仆忽然麵色肅然向前一步,附耳低語。


    隨後,梅花便見老人臉色一變。


    老人閉上雙眼,沉默了一段時間,睜眼嚴肅道:“……梅小子,我該走了,有什麽事情想要做的話就去做吧!但在明年清明之時,記得來天都郭府找我!記住了!”


    梅花又是恭敬一禮,“小子記住了。”


    他弓著腰,恭送老人走上馬車,目送著馬車快速遠去。


    …………


    當晚,當朝陛下駕崩的消息傳播大江南北,國師親自為其選定諡號。


    ——‘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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