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元吉依然咒罵不停。賓客們看不下去了,雖然不清楚人家的家務事兒,但誰不知道家醜不可外揚的道理,當著這麽多人歇斯底裏是幹嘛呢?


    “汝南侯。”有位婦人站出來打圓場,“公主樣子不太好,像是要暈了,快扶進去休息一下。”


    蕭元吉冷笑:“她裝樣兒呢。”


    那婦人皺了皺眉還要說話,尚未來得及開口,阮瑜就身子發軟往後倒。蕭元吉愣了一下,下意識要去拽。


    阮瑜被陸野穩穩接住。


    陸野看了看懷中的姑娘,臉色慘白,眼緊閉,睫毛窸窸窣窣顫著,好像不太喘的上來氣兒。


    一隻手按在心口處,另一隻手——被蕭元吉拽出了一圈緋紅的印子。


    觸目驚心。


    蕭元吉本來因為阮瑜暈倒了有點兒心虛,結果陸野竄上來又點燃了他的火氣,上來使勁兒推了陸野一把:“你憑什麽扶?滾開!這裏還輪不上你!”


    陸野眼中濃霧翻騰,黑沉沉一片死寂,麵無表情朝蕭元吉看過來。


    眼神像是要殺人。


    蕭元吉愣了下,下意識往後退。


    陸野左手摟著阮瑜,右手伸出來拽住蕭元吉的手腕。


    反向一扭。


    蕭元吉雙眼倏的睜大,叫聲在喉嚨裏還沒出來,陸野又擰斷了他的小拇指。


    這迴蕭元吉壓根兒叫不出來了。


    眼淚從他眼裏冒出來,他咬著牙抽氣,胳膊一陣陣哆嗦。賓客們都看呆了,沒人敢上前。


    陸野打橫抱起阮瑜,吩咐婢女:“找大夫來。”又看了蕭元吉一眼,“送汝南侯迴府。”


    “……是。”


    *


    明珠幾個聽到阮瑜暈倒,都嚇了一跳,邊走邊打聽是怎麽迴事兒。得知是蕭元吉發瘋,一個個咬著牙無話可說。


    阮瑜現在花廳旁邊的一間廂房裏,安睡著,唿吸平穩了很多。大夫開的藥也吃了,沒有大礙。


    陸野沉默坐在一邊。


    “侯爺。”明珠打頭,四人向陸野行了禮。


    陸野看了她們一眼,點頭。


    四人湧過去看阮瑜。


    陸野開口,嗓子被火燎過似的啞:“她是不是經常這樣?”


    “已經很久沒有過了。”明珠擦擦眼淚:“上次暈倒是兩年前。”


    “之前呢?”陸野問。


    “之前……”明珠看了他一眼,說:“汝南侯和公主經常吵架,所以就……”


    陸野閉著眼仰起頭,半晌,苦笑了聲:“我的錯。”


    明珠沒有說話。


    陸野站起來,“你們好好照顧她,要什麽盡管告訴下人。她醒了以後……告訴我一聲。”


    “侯爺放心。”


    陸野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轉身走掉。


    *


    阮瑜睡到傍晚才醒。


    她睜開眼,覺得心口有些難受,抬起手想揉一揉。坐在床邊的彩珠忙站起來,“公主你醒了!”


    “……恩。”


    明珠端著水走過來,坐在床邊拿著個湯勺,眼睛紅紅的說:“公主喝點兒水吧。”


    阮瑜點了點頭。


    半碗水下肚,她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自己躺在這兒是為了什麽。


    於是就迴憶起了在那麽多人麵前丟臉的難堪。


    阮瑜還是很要臉的,身為大昭公主,她從小所受的教養都是關於如何撐起她這個公主的臉麵。


    要端莊,要矜貴,可以睥睨眾生但絕不可讓眾生看輕了你。


    阮瑜煩透了這樣的教養,但不得不承認,這種教養已經深入骨血,與她融為一體。


    阮瑜疲憊的閉上眼,問:“蕭元吉呢?”


    “迴侯府了。”明珠猶豫了下,說:“西涼侯折斷了侯爺的左手臂和一根手指。”


    阮瑜愕然,睜開眼看著明珠:“為何?”


    她不是擔心蕭元吉,她就是覺得,挺不可思議的。


    西涼侯為什麽要為她出頭?


    明珠笑笑,“當然是為了公主。”


    阮瑜低眸,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


    “這是我和蕭元吉的事,他沒必要管。雖然父皇不會罰他,但得罪蕭元吉這樣的小人……沒必要。”阮瑜咳了咳。


    就跟她不喜歡自己跟蕭元吉的破事兒被外人知道一樣,她也不喜歡別人插手。


    如果是為了幫她,她會更不知所措。


    她已經深陷在這個泥沼裏,認定了自己會一直這麽陷下去,反正都這樣了,她覺得自己終究是要在這泥沼裏腐爛的。


    不想拉上任何人。


    明珠笑笑,“都已經得罪了,還有什麽辦法?公主是不是去跟西涼侯道個謝?”


    那是肯定要去的。


    阮瑜歎口氣,“去吧。時候也不早了,準備迴去。”


    明珠猶豫的看著她。


    “怎麽了?”


    明珠說:“侯爺隻怕在玉苔院等著找公主的麻煩,公主要不在這兒住一宿?”


    阮瑜被扶著坐起來,“他斷了手臂手指,躺在床上養病還來不及,怎麽可能去玉苔院找我的麻煩?就算他真的要來,我也得迴去。”她頓了頓,低頭穿鞋,“這畢竟是西涼侯府。”


    她一個汝南侯夫人,怎麽適合住在這裏。


    明珠歎了口氣,張羅著給阮瑜穿衣梳頭,弄完了陪著阮瑜一塊兒去西涼侯的書房。


    *


    書房裏,陸野對麵站著個男人,應該是下屬。阮瑜便坐在庭院裏一張石凳子上等。


    沒一會兒門就開了,阮瑜等那男人走了才起身進去。


    “怎麽樣?”陸野站起來,繞過桌子走到她旁邊。


    “我……沒什麽事了。”阮瑜抬頭看他一眼,抿了抿唇說:“蕭元吉那邊有我攔著,我盡量不讓他找你麻煩。”她頓了頓,又小聲吐出一句:“畢竟是為了我才……”


    陸野笑起來,輕蔑的語氣:“他能找我什麽麻煩?”


    阮瑜搖頭,“你不知道,他這人沒什麽本事,但是陰招很多。他一定會想辦法把這筆賬還給你的。我沒有把握一定能阻止他,所以你自己多小心。”


    陸野垂眼看著她,眸子黑漆漆的。阮瑜說不清這是什麽眼神,但像是刻意在壓製著什麽情緒。


    半晌,他開口:“你不需要幫我攔著他。他要幹什麽就衝我來,我樂意奉陪。”


    阮瑜著急了,這個陸野怎麽這麽強呢。


    “他是不如你有本事,可他那些下三濫的陰招你防都防不過來,你們這種正人君子……”


    陸野挑眉笑了,打斷他:“你為什麽覺得我是正人君子?”


    阮瑜愣住,心說難道你不是?


    他笑得挺開心的,頭偏過去,拿手揉了揉眉心。


    阮瑜無奈看著他。


    被人看做是正人君子就這麽好笑?


    陸野勉勉強強收住笑:“放心,我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原本不是,現在更不是。他動不了我的。”


    阮瑜看著他歎了口氣,行吧,愛咋地咋地吧,她管不了了。


    還有一件事。


    “謝謝。”阮瑜認真看著他。


    陸野愣了一會兒,笑笑,沒說話。


    “如果你下次又撞上蕭元吉發瘋,可以當做沒看見。”阮瑜一本正經的說:“別插手。”


    *


    阮瑜迴府的時候,蕭元吉正躺在秋水堂養傷,以柳芙霜打頭的幾名寵妾都過去了,秋水堂忙的不可開交。


    她不禁鬆口氣。


    玉苔院可以清淨好一段日子了。


    於是她從心底生出來那麽一絲慶幸,慶幸陸野扭斷了蕭元吉的手。


    阮瑜傳召了柳芙霜。


    柳芙霜算是蕭元吉跟前兒最貼心的人,蕭元吉有什麽事情都會跟她說,所以從柳芙霜那兒也可以打聽到蕭元吉的消息。


    柳芙霜鮮少進玉苔院,每次進去都是謹小慎微,滿麵帶笑一步不敢出錯。


    其實阮瑜想說我沒這麽多規矩,隻要你不在我跟前趾高氣昂的就行。


    “柳姨娘,我叫你過來隻為了一件事。”阮瑜慢慢啜了口茶,“蕭元吉現在養病,你是貼身照料他的,他有什麽行動你最清楚。”


    “……”柳芙霜低著頭不敢答話。


    阮瑜繼續說:“他要是見了什麽不該見的人,吩咐了什麽不該吩咐的事兒,目標是西涼侯,你就來告訴我一聲。”


    柳芙霜:“……”


    “如果他出手了,你卻沒有告訴我,我便把這筆賬算在你頭上。”阮瑜語氣淡淡的,很靜,卻有種攝人的力量。


    柳芙霜心中一咯噔,忙推辭:“侯爺吩咐事情也不一定會告訴我。”


    阮瑜笑笑,看著她:“柳姨娘想知道什麽事兒,還需要別人來告訴?全在於你想不想知道罷了。”


    這話倒是沒錯,她在後宅穩紮穩打這麽多年,弄個消息是完全不費勁的。柳芙霜咬一咬牙,侯爺和公主她一個都不能得罪,隻要事情不牽連到她,她樂意賣公主這個人情。


    “可以,但我有一個條件。”


    “說。”阮瑜微微一笑。


    “不能讓侯爺知道是我走透了消息。”


    阮瑜點頭,“你放心,我的人嘴都緊的很。我也沒那個閑情逸致跟蕭元吉聊天。”


    *


    過了五日,天氣漸漸晴暖,桃花一改前幾日蔫噠噠的景象,蓬勃有朝氣。


    滿院子都能聞到清甜的花香味兒。


    “馬車安排好了?行,叫馬夫等著,公主馬上就出門。”明珠打發掉小丫頭,又問瑩珠幾個準備好了沒,要出發了。


    每年這個時候,阮瑜都會去東郊相國寺上香,順便欣賞欣賞相國寺旁邊的桃花林。


    這對於她們是難得的出遊活動,因此四個丫鬟都很興奮,一大早就爬起來準備了。


    半個時辰後,抵達東郊。


    與夜夜笙歌的西郊不同,東郊主要就是一座古寺。香火鼎盛信徒眾多,不論官員女眷還是普通百姓都愛來這裏上香。阮瑜每年來這裏上香成了習慣,但並不知道自己是來求什麽的,每次來了又很茫然,便求菩薩保佑父母康健。


    今年還是一樣,她拈了三炷香朝菩薩拜過,說了心願,插進大青銅鼎裏的香灰中。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感覺火星蹦了蹦,陡然亮了一下。


    她走出觀音殿,下台階的時候瞥到下麵樹蔭下有個人,穿著玄黑錦袍,身形高大悍利,乍一看有些眼熟。


    阮瑜盯著瞧了一會兒,發現這人不是西涼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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