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春,劉家莊園。


    春節迴來之後,劉義之開始在壽春組建劉家的家族私兵。劉家原來的部曲都在劉建軍中,莊園裏一旦有什麽急事也赴援不及,因此劉建對此事倒是很支持。除了劉建撥過來的十個劉家部曲將,劉義之從莊園中招收了一批佃客子弟,甚至也從江湖間招納了一些惡少年、落單的匪徒和無家可歸的單身流民,不過這些人是以征虜將軍的名義招的。按照劉牢之的要求,定員三百人,脫產訓練。


    呂濤和陳擎都是自祖輩起就追隨劉家征戰多年的老部曲。他們作戰勇猛,多次立下戰功,這次便被劉建派出來輔助劉義之訓練新兵。


    劉義之此次練兵是按照劉牢之給的練兵手冊進行訓練的,首重紀律,這段時間正在進行隊列訓練。二月裏的壽春的氣溫還不高,但是校場上的新兵們正訓練的熱火朝天,一個個額頭上都滲著汗,順著頭往身上淌。呂濤和陳擎從來沒有發現,隻是走路、站著也能這麽累人。


    呂濤和陳擎看著劉義之遠遠地走來,忙上前見禮。這訓練中的軍禮也怪,隻是伸手往耳朵邊上直伸,要知道此時軍中的兵卒,見了主將是要下跪行禮的。二人也曾問過劉義之,他隻迴答說軍中乃是至陽至剛之地,卑躬屈膝不利於保持兵卒的心氣!


    劉義之笑道:“這些日子兩位來這裏訓練新兵,辛苦了!”


    兩人連說不敢。在這裏訓練新兵,雖然辛苦,但是夥食要比軍中好很多,還配發了劉氏專門定製的新軍服。說起這軍服,也是頗為兩人詬病的地方,——雖然用料厚實,做工也好,穿起來也利落;但是衣服款式和軍中大相徑庭,乃是緊身式的設計,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省布料,總感覺哪裏怪怪的。


    劉義之看他們拘謹,也不多說什麽。他們是自家的部曲,自然對自己敬畏有加,便笑道:“我來看看這些日子的訓練成果,你們把隊伍集中起來,我們檢閱檢閱!”


    兩人抱拳道:“諾!”


    隨著兩人一聲令下,各自麾下的四支小隊便迅速集中起來。


    劉義之站在高台上,眼看著隊伍集結迅速,毫不拖泥帶水,而且集結過程中能夠基本保持隊形不變,心裏非常滿意,看得出來這段時間的訓練還是很有成效的。劉義之雖然是按照劉牢之給的練兵手冊在練兵,其實心中一樣沒底,不知道這樣訓練到底能練出什麽樣的隊伍來。他想起劉牢之的話來:“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要讓這種意識沁潤到骨頭裏。命令一下,下意識的就去做,才能做到令行禁止!”如今短短半個月的時間,便能有如此成效,這個練兵方法果然使得。


    整理完隊伍,兩人來到台前,向劉義之敬禮,匯報隊伍集結完畢!


    劉義之嚴肅地道:“兩位將軍上台一起檢閱,隊伍按照序號依次通行!”


    呂濤和陳擎上的台來,三人開始檢閱隊伍。


    劉氏莊園不遠處,有一個小土丘,這時候正有十幾個人在那裏遠遠地遙望著劉家校場上的情形。


    “鄭兄,劉家到底是世代將門,你看他們短短幾日,便拉出了這三百多人的隊伍,而且要,我聽說他們是脫產訓練,咱們可奉陪不起!”說話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長臉,小眼睛,眉毛斜豎,皺起眉頭就像個對號,一看就是脾氣暴躁之人。


    那位“鄭兄”方臉,粗眉,眼睛不大,看起來倒是溫和得多,這時候接口道:“任兄弟,不是我們非要跟他們過不去啊。你說本來我們兩家在這裏種地種的好好的,突然他劉家冒了出來,劃定了這許多的土地自己耕種起來,其中不少還是咱們的地,委實是欺人太甚!”


    戰亂之後,芍陂的灌溉設施都已經荒廢,零星的水塘旁邊的土地,便被壽春當地這些豪族占領者。劉家劃定了大片的土地屯田,並組織人手清理淤泥,開挖水渠,壘護陂堤。不但把昔日的灌溉水渠都清理出來,還增加了不少的池塘用來調節水量。這樣一來,形成的大片良田便讓當地的這些豪族眼紅,雙方小的摩擦不斷。其實現在這片區域並不缺土地,缺的是足夠的人口。


    劉義之曾經出麵想要跟這些當地勢力協商,一同開發這片區域,卻應者寥寥。沒奈何,便先圈占了一定數量的土地,縱有零星其他人家的地,也一起占了。劉家要建的,是大規模的農莊,不可能允許裏麵夾雜著別人的土地。當地這幾家豪強與劉家本有矛盾,偏偏這段時間劉家又大肆練兵,這些人心裏不安,便就湊在一起想對策來著。


    “要說先前劉家說要聯合起來開發,我就覺得是好事,想要同意來著,眼看著他們這片的水利修建好了,田地也都種過一兩茬了,眼看著今年就是大豐收!”說話的,是一個中等個子的漢子,微胖,二十七八歲的年紀,看著比較憨厚。


    那位“鄭兄”拉下了臉道:“蔣胖子,你要是後悔了,現在就像劉家投誠去,沒準他們還會補償你些損失!”


    “蔣胖子”見他生氣了,忙陪笑道:“失言,失言,我也就是這麽一說,鄭兄就不要生氣了!”


    那鄭兄冷哼一聲,不去理他。


    “蔣胖子”心裏暗罵:“滎陽鄭氏雖然號稱世家大族,你鄭歇卻不過是旁支庶族,族裏一個子弟在官場的沒有,在我這裏裝什麽大尾巴鷹!”


    旁邊的“任兄弟”任禮忙打了個圓場:“鄭兄,蔣兄弟,眼下劉家這條過江龍欺壓過來,咱們應該同舟共濟才是,這個時候就不要爭閑氣了!”蔣胖子蔣宏連聲稱是。


    鄭歇歎道:“我也是著急啊。現在劉家圈占的土地還不算多,還沒有侵占我們多少土地,要是他們家的人口越來越多,大片圈占起來,我們可就沒活路了!”


    任禮搖頭道:“不會的。淮南能有多少人口?這些年不少人家舉族南遷,才會荒廢了這裏的土地。他劉家縱然攔截了淮北的流民,也沒有那麽多的人口!”


    鄭歇正要說話,卻突然聽到旁邊的蔣宏大聲驚唿:“禍事來了!”


    任禮臉色一變,一邊的鄭歇更是大怒。任禮正要出聲嗬斥,卻見蔣宏指著遠處,兩條大腿不住地打顫。任禮順著他的手看去,隻見從劉家的校場裏衝過來一隊人馬,手執刀槍,正往這裏殺來,離此處已不過五百步的距離。他慌忙嗬斥手下的部曲,卻見他們一個個縮在後麵,正瑟瑟發抖,氣得他破口大罵。


    原來劉義之檢閱完隊伍,對訓練成果甚是滿意,著實誇了呂、陳二人幾句,正要發布賞格,抬頭卻瞥見遠處的土丘上幾個人在哪裏指指點點的,便對呂濤道:“呂濤,那邊土丘上有十幾個人正在窺探我軍虛實,給你一隊人馬,速速把他們捉拿過來!”


    呂濤這些日子在這校場上操弄新兵,還被一堆規矩束縛著,正覺得渾身不自在,得令大喜,忙點起一隊人馬殺將過去。


    陳擎笑對劉義之道:“不過幾個小賊,呂濤必能手到擒來!”


    劉義之點了點頭,笑道:“我不擔心呂濤。這些日子你們訓練的成果不錯,晚上給你們配發些酒肉,好好大吃一頓!”


    陳擎大喜,忙要跪下謝賞,被劉義之拉住:“你忘了,軍中不許下跪!”


    陳擎醒悟過來,連忙向劉義之敬了軍禮。消息傳開,眾人俱都歡唿不已。


    時候不多,呂濤帶著那隊人馬扭送了幾個人過來,向劉義之稟報到:“將軍,正是這幾個人在哪裏窺探,莫不是燕軍的探子,不如一刀結果了了事!”


    那裏蔣胖子聽說要殺人,嚇得忽騰一聲跪在地上,磕頭求饒道:“劉將軍,我是蔣家的蔣宏啊,不是燕軍探子,還請將軍饒命!”


    一邊被扭著的鄭歇、任禮見蔣宏如此怯懦,甚是羞愧。鄭歇怒哼一聲:“丟人現眼!”


    其實劉義之早就遠遠地認出了他們,就是要故意嚇唬他們。這時候讓人把蔣宏扶起來,笑道:“原來是蔣員外。蔣員外不在家好好呆著,到這裏來窺探我軍中虛實,到底存了什麽心思!”


    蔣宏囁喏著道:“我被鄭歇和任禮拉著來這裏……”


    一旁的鄭歇插嘴道:“我們聽說有人侵占了我們的土地,特意過來查看查看!”


    劉義之變色道:“你們的土地?你說哪塊土地是你們的,可有淮南郡府頒發的地契?”


    任禮怒道:“這裏自來是荒地,誰占了就是誰的。我們先占的,自然就是我們的……”


    劉義之笑道:“這裏已經開發數百年了,自大晉立國一直就是良田。這些地在淮南郡府可是一直在籍的,什麽時候成了荒地了?“


    鄭歇怒道:”你們劉家還不是私自占得土地,難道你們就有什麽地契了?“


    劉義之歎道:”看來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啊!“說著從懷裏拿出一張紙來攤開,放在鄭歇的麵前,拍打著他的臉道:”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這是淮南府出具的地契,一千五百頃!“


    鄭歇睜大了眼睛,仔細地看那地契,一顆心直往下沉。他家不像另外兩家,乃是從滎陽搬過來的,就是靠著占領這些荒地才成為地方豪強,按照這張地契劃定的範圍,他們家的大部分土地可都在這張地契裏麵。那地契上有淮南郡府的大印,那是萬萬做不得假的。一直以來大家都在這裏占地,占都占不完,哪個會再花錢去向官府買地呢?


    劉家去年收入不少,劉牢之特意囑咐劉義之要把壽春的地從官府買來。謝萬正缺軍資,這些荒地有人肯要那是求之不得,雙方一拍即合,一千五百頃土地以極低的價格拿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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