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一旦心情好了,身體也會好轉。在這一個月中,楊一清的身體果然好了許多,起碼背後毒瘡平穩了些,不那麽疼了。另外楊一清也退了燒,算是撿迴了條命。劉郎中不久前辭別了楊一清,說是要去山裏找一種特別的六葉草藥,才能徹底根治楊一清的毒瘡,而現在所開的藥隻能祈禱平複和消炎的作用。


    總之楊一清現如今早晚各服一次劉郎中開的湯藥,外加給毒瘡上敷上一層藥膏。現在所用的草藥也都很常見,就是不通藥理的人也應該聽過其中的一兩味。劉郎中的醫術不高明,而毒瘡難治楊一清也是知道的,所以能做到現在這步,劉郎中已經盡力了。


    三人成虎,口口相傳之下,楊一清是個貪官的傳聞就越來越勝也越來越真了,傳言如同洪水猛獸一般傳遍全國,時不時的還有一些著名文人出來點評兩句。大批書生在茶樓之中高談闊論抨擊楊一清,在各方麵的輿論攻擊下,楊一清徹底在百姓口中淪為了大貪官。


    家中不光有無聊的小童和地痞們搗亂扔東西了,就連鄉間的大人們也經常衝著楊府的豪宅吐口水。有些當地的大戶不準家人和楊家來往,就算是小門小戶也盡量不賣給楊家東西,也多虧楊家有幾分田地,種了些糧食和菜之類的,否則就是出去買個菜都難。


    因為沒有人願意跟這個給鄉裏蒙塵,讓他們丟人的大貪官楊一清打交道。都是鄉裏鄉親的,誰是楊府的傭人這個大家都看得見。故此下人去買菜買米都是去相鄰的集鎮去,還不敢讓人家送上來,怕人家反悔不賣了,亦或是坐地起價什麽的。


    楊一清因為有病閉門不出。可是流言蜚語還是不時地傳入他耳朵中,縱然再怎麽看淡一切,心裏還是有些暗自發悶的,時間長了怒火攻心毒瘡又發作了,又吃了十七八日的藥材平複下來。


    楊一清吃完早飯正在房中歇息,背上剛上了藥。這幾日的感覺很奇怪,本來都已經不疼不癢了的,現在卻又有些刺撓。楊一清叫人讓楊思宇來,別人他信不過,煎藥敷藥都讓兒子親自來做。下人還沒出去叫人,就見楊思宇匆匆忙忙的跑了進來,然後在楊一清耳邊附耳說道:“父親,陸炳來拜訪了。”


    楊一清身子一顫,從床上坐直了身子問道:“誰來了?”


    “陸炳,陸文孚。”楊思宇說道。


    “替我更衣。為父要出去會客。”楊一清臉色一冷站起身來,丟什麽不能丟麵子,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切不能在對手陸炳麵前露了醜,自己要以最好的狀態去應對這個堪稱自己對手的小兄弟。


    陸炳坐在正堂內。身旁並無糕點茶水。大明官場說大就大說小就小,陸炳整日和張璁等人來往,位高權重,夠級別眼睛還管用的自然知道楊一清的事情和陸炳脫不了幹係,就算眼拙的也會認為陸炳是張璁一係的人,所以這事兒也就傳開了。自家主人的敵人來了,楊府下人們怎可能好茶招待,若不是陸炳乃朝廷命官又是一身的武功,隻怕早就棍棒打出去了。


    “楊大人,聽說您病了。您直接叫我去床邊看您就好了,還特意出來相迎,這下晚輩怎受得起啊。”陸炳見楊一清走了出來,連忙站起身子說道。


    “無妨無妨,賢侄不遠萬裏前來拜會。我怎能不起身相迎。令尊近日可好?現在令尊協理錦衣事,位高權重,日理萬機,賢侄可要叫他注意身體啊。”楊一清笑道。


    陸炳抱拳謝過,楊一清楊思宇陸炳三人分賓主入座,下人這才上了茶水。楊一清見狀一笑,到沒有責備下人。陸炳低頭看去,隻見茶葉都沒才衝開,根本不是用熱水衝泡的,乃是用的溫水,對於這種小伎倆陸炳隻是一笑了之,楊一清看在眼裏明白怎麽迴事又笑了。


    陸炳放下茶杯,直入主題的說道:“楊大人可知道你為何落到如此下場?”


    “哈哈哈哈,自然知道,本以為你是順道前來看我的笑話,沒想到你竟然是專門前來奚落老朽的,難得難得,已經身居國之高位還能如此忙裏偷閑來羞辱老朽,老朽縱然已經被貶迴鄉,也算是麵子十足了。”楊一清滿意的笑道,好似陸炳隻是個乳臭味幹的臭小子罷了。


    陸炳搖搖頭,突然站起身來,雙指並攏指向楊一清道:“死到臨頭了還這麽猖狂,人在做天在看,楊一清啊楊一清,你告訴我,當年是否是你加害了先帝,又設計殺了萬老爺子?”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今日老夫已經淪落到如此地步,就相當於你的盤中餐板上肉,要殺要剮隨便你,還用問這麽多是不是幹什麽。”楊一清不愧是經曆過無數風雨的人,此時麵對陸炳的質問依然雲淡風輕的迴答道。


    陸炳長舒一口氣說:“我已經見過了密十三,現在隻不過想要一個答案,好讓自己安心罷了。”


    “安心,安什麽心?是平複你栽贓陷害老朽的不安嗎?是,先帝是經我手所害的,”楊一清麵不改色的說道:“但萬兒萬的事情我也是事後才知道的,密十三的白羽你應該也已經接觸過了吧,他利用東方傲做誘餌,把萬兒萬引到我府外,設下埋伏重傷三人。我事後得知,死去的正是當年的同僚王鳴韶和王振梓,哎,我心裏也不是滋味啊。後來萬兒萬殺了個迴馬槍,搶迴了王鳴韶和王振梓的屍首,因為不好帶走這才割下頭顱來,但未曾料到卻被靜待敵人埋伏已久的白羽發現,兩人交手,結果不言而喻,萬兒萬不過幾招就慘敗下來,倉皇而逃。”


    “萬兒萬是當代名醫,經曆過這一切後就應該會發現白頭老翁乃是龍伏村裏出來的人。他或許沒有告訴你這一切,但他有沒有叫你不要報仇?”楊一清帶著微笑說道,陸炳眼中一陣失落,點了點頭。


    楊一清繼續說道:“他也知道密十三的強大。正因為我們都略窺到最初密十三的秘密,所以才如此恐懼白羽等人。他們雖然未曾學到密十三的精髓,無非也是個東施效顰,可隻需學些皮毛就不是你我可以駕馭的了,這也是為什麽我順從他們配合殘害先帝的原因。”


    楊一清好似很滿意自己給陸炳所說這番話的效果,同時很享受看到對手陸炳現在一臉悲愴的感覺。猛然間。陸炳放聲大笑起來:“果然如此,和我想的一點都不錯,我隻想通過你的口中確認一下罷了,這並沒有什麽太大的效果。時光荏苒,我已然不再悲傷,複仇也隻不過是我的信念罷了,即便是報不了仇我也盡力了。密十三即便是再厲害十倍甚至百倍,也不該是你順從他的理由,你是大明的臣子,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楊一清你枉為人子枉為人臣,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罪名不管你怎麽解釋都洗清不了。”


    楊一清聳聳肩說道:“那又怎樣,難不成你又要逞匹夫之勇一刀砍了我?”


    “不,我會讓你生不如死,實際上我已經開始這麽做了。”陸炳轉了笑臉說道,楊一清瞬間感到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自己莫非不知不覺的已經鑽入了陸炳的圈套?不會的,不會的,自己縱橫官場一聲,豈會栽倒一個武夫的計謀之中。縱然自己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也不過是時運不濟命途多舛罷了,陸炳的作用力並不是太大,而陸炳即便是有些才華,但主要靠著的還是他的好運氣,還有和聖上的關係以及父親陸鬆的麵子。


    陸炳看楊一清先是眉頭緊皺然後又舒展開來,必定是心中有了起伏變化。於是說道:“怎麽?你不信。憑你楊一清的聰明才智應該知道是我指使張璁他們這麽做的,然後呢,你也應該能猜到密十三要跟我做交易,要犧牲你而與我和談。想想密十三想的也是,反正一切線索都指向了你。而你位高權重,不似街邊小混混那般沒地位,所以說你造成了這一切也是可信的。你若是死了,這樣一來,就算我懷疑密十三也沒證據了。死無對證之下,我們會被共同的利益所驅使,然後精誠合作。我猜你一定是看出來了,否則也不會匆匆忙忙的離京。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人算不如天算,我生性多疑又機緣頗多,最終發現了端倪。於是,我還是想辦法把你捉迴去了。至於皇帝不想殺你,這倒是出乎我的預料,不過也好,這樣會讓你更加備受折磨。”


    楊一清的喉頭動了動並沒有說話,陸炳笑道:“怎麽,還是不信?你不想想,你從京城被處理,路途遙遙消息滯澀,怎麽家鄉的人這麽快就知道消息了?還有兒童的歌謠是誰教的,為什麽平民百姓會跟你楊一清這樣的大員叫板?你雖然退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敢於如此必定是因為有人在撐腰。哦,對了,那堆大糞也是我叫人扔的,裏麵自然有毒,不過你沒想想為什麽旁人沒中毒,就你中毒了嗎?對,沒錯,人家都吃解藥了,就是剛才不給我上茶都是演戲,被騙慘了吧?你被所有人背叛了,被人背叛的感覺怎麽樣?”


    楊一清的身體顫抖了,心中一涼想到了自己的兒子,兒子被那些穢物濺到了,為什麽也沒事兒,莫非...........不會的,自己的兒子楊思宇是萬萬不會背叛自己的。


    陸炳不管不顧繼續說道:“怎麽還抖了呢,你可得消消氣,別氣壞了抽過去,那我可沒法接著痛快地說了。哈哈哈哈,你現在是不是很憤怒啊,很吃驚啊。對,對,對,你還有活下去的希望,那個劉郎中不是給你去采藥了嗎,待他采藥歸來你就能藥到病除了。別瞪眼,我沒有傷害他,他此時應該抱著老婆數銀子呢。”


    “給你開的藥自然沒有問題,你楊一清雖然不通藥理,但是不代表你什麽都不懂。要是開的藥問題太大,或者藥性相衝,亦或是著名相反的要,那你肯定能一眼看出來。所以說,給你開的輔料和用水煎服的湯藥都是沒問題的,對的毒瘡有好處,故此你前些日子應該感覺好多了。”陸炳說道。


    楊一清的聲音中已經帶了些許的怒火,說道:“那你什麽意思,難不成劉郎中不是你的人,或者他是真的在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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