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要先攘外必先安內。若一屋都治不下,在亂世中,如何謀得了一生安穩,金玉滿堂。


    從威嚴上收服一幹婢女,這是第一步。阿梅阿蘭再也不敢不聽她的話,現在給蘇貴妾稟報的,隻是趙笙歌自己想要她知道的東西。


    撤掉已經冷掉的吃食,笙歌又吩咐著重新準備。改善關係後的第一次見麵一定要慎重再慎重,莫入了些不好的印象。


    今日倒是個少有的好天氣,萬裏無雲,碧色當空。


    趙笙歌麵帶笑容,帶著四人走偏僻路往竹園去。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諸葛王朝愛賦詩,詩作大家曆代有知。以前他嗤之以鼻,近幾年才明白過來,諸葛王朝為何能建立延續五百多年。詩中家國情懷,忠義禮孝,名族節氣皆是一等一的寫照。人生在世,必讀史詩。


    少年趙長離一身簡單白衣,墨發被木簪子一半挽起,站在冬日裏不多見的日頭下,手捧一詩集,踱步讀詩。神情淡漠,身姿超然若外,令人望而止步,高不可攀。


    笙歌帶著婢女站在蕭瑟的枯竹後頭,她微微蹙眉,心有所思。他除了沒有寄人於屋簷下的窘迫感,什麽事都淡定使然外,說不出什麽不對勁了。難道他知道他日後會成為一代梟雄太師?似乎又說不過去。待慢慢看吧!


    少年讀書時,聲音抑揚頓挫,哪個字該高哪個字該低,都掌握分毫不差。偏偏他有一腔熱血,然而又冷靜理智的將詩歌裏的感情娓娓而道。


    熱情中有冷酷,活的清醒又大氣。熱血驅使英雄,使之成為霸主,但他似乎是天生的霸主,冷眼旁觀的觀察著世間的一切。


    笙歌聽著這聲音,為之震撼。


    隻一句。趙長離,深不可測。


    他站在荷塘陌上,一身衣衫素白,周圍蕭瑟冷寂。年僅十一歲,已眉目清秀,風神俊茂隱隱而現。


    趙笙歌想起,當時西京城裏為何流傳一句——萬千女郎皆不嫁,隻為太師一迴頭。這樣的風骨,這樣的風姿,到底最後誰家女兒致了萬萬姑娘傷心欲絕。


    也許是活的年輕,心態也跟著稚氣起來,竟然覺得有機會擁有這個名不經傳的表哥,也是莫大的福分,以後不知道要有多少貴女在她這裏費心思討喜歡了。


    諸葛王朝愛賦詩,曆代君主及為看重臣子的才氣,科考中書法和文才各占一門。素有男兒心中不若心懷天下,身負朝氣蓬勃之情,何以安天下?


    所,天下萬物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今日是第二次來竹園的笙歌,看見他一身正氣,凝神專注的研究詩詞,靈眸轉動,帶著阿冬走了出去。送別人東西,一定要擇要時才能相送,可謂是雪中送炭才見真情,平常不大稀奇的,自然就不能深入人心了。


    更何況他正興趣濃厚,不好多做打擾,於是便悄悄帶著人退了出去。


    在趙長離的眼裏,笙歌乃一女童,近日關照了他起來。俏女童轉身而走,長離降低聲音,看著她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笙歌想要的時機,沒想到,老天爺晚上就給她送了過來。


    成千上萬的雪粒子簌簌簌落在了西京城裏,整個都城被銀裝素裹起來,天勢在這場初雪裏,終於開始冰天雪地起來,凍的讓人發抖。


    阿冬趕緊找了婆子將地龍燒起來,還讓阿梅和阿蘭燒起上好的銀碳先暖著屋子,又吩咐阿竹阿菊準備熱水,再做些暖身體的湯羹。其他三人得了笙歌的吩咐收拾起新的棉被,重新照著姑娘要的珍饈又做了份。


    就算是燒了地龍,烤著碳火的笙歌也覺得甚冷。屋外,就像是老天爺在懲罰惡人,降下狂風,吹得雪粒子氣勢磅礴,像是極其憤怒,粒粒卯足了勁砸在地上,窗上,屋簷上。


    “拿我最厚的冬衣來,再收拾好前幾日婆子們送過來的全部銀碳,再去看看要給表哥的東西都備好沒有,把我另一個湯媼也裝上熱水帶上。”笙歌泡好熱澡,阿冬侍候她打理好挽起的烏黑秀發,穿好裏衣的笙歌耐心囑咐道。


    一旁照看的阿夏機靈行禮:“是,姑娘,奴婢這就去準備和檢查一遍。”


    趙笙歌隨意的點點頭,阿夏低頭退出往外屋走去。她走到梳妝台前,取下榮國府世子送她的一套邊塞飾品。打開紅木兔形平雕刻的首飾盒,拿出三隻潔白如雪的可愛兔毛梳。


    依舊是她自己梳理秀發,阿冬一旁學著,看著姑娘在雲鬟中央插上白色兔毛球,兩髻則是銀絲細線加白玉編製垂下的小兔毛球。


    這樣的發式極為簡單,但別出心裁,諸葛王朝的貴女們沒有如此裝扮的。姑娘迴來喜歡穿素一點的衣裳,此番打扮,顯得她靈動嬌俏。


    阿冬心想,姑娘在外麵吃了一番苦頭,讓她整個人都變了一遭。從前的姑娘,……想到這,不敢再多想,怕姑娘有讀心術,將她的心事看了出來。


    “姑娘,都準備好了。”阿夏走了進來,行禮說著。


    “嗯,穿衣走吧。”笙歌悠然的享受著安穩舒適的生活,整個人慵懶起來,做起事如春風細雨,讓人找不出什麽不對勁。


    竹園的燈火還未熄滅,趙長離正在書房裏挑燈夜讀。侍童給他燒著中等銀碳,用蒲扇趕著碳煙往廳外去。


    外麵突然一女童聲:“表哥,安睡了否?”聲音大大方方的,仿佛在說,我知道你沒事,快叫我進去。


    趙長離起身往廳外院子走去,推開雙門,見那戴著紅色鬥篷,嬌俏靈動的小姑娘凍紅了兩腮,站在白茫茫的院子裏。她身後跟著六名婢女,都帶了好些東西。


    “沒有,快進來。”看這陣勢,他大概猜到了什麽。


    進了屋,幾名婢女開始鋪床的鋪床,燒炭的燒炭,添衣的添衣。趙笙歌稚嫩的臉上淺笑盈盈道:“表哥,你的傷還沒好,屋子之前又被我糟蹋過,現在表妹來贖罪了。”


    小手扯著他的袖子,將他拉上羅漢床左側坐著,然後她自己爬上羅漢床上矮幾的另一側,雙手托著下巴,大大的眼睛直視著他,撒起嬌來:“表哥,你快坐下啊!”


    阿冬在一旁添上姑娘重新準備的熱湯和名肴。


    趙長離看著嬌俏女童,親自給他舀湯端於他的麵前。


    於是溫和問道:“今日特地來給我送東西?”他一人孤身在外,對這份好意欣然接受,還有幾分動容。


    帶著兔兒毛的姑娘眼神靈動,雙手麻利,挑眉覷他一眼:“哎?表哥,我都說我是請罪啦!莫不是不相信我誠意於此嗎?”


    趙長離天生有一種清冷高貴之氣,即使穿著不甚光鮮的衣服,也一身貴公子之氣。


    笙歌不得不感歎大夫人娘家人,有怎樣容顏的父母,才生的出這樣清逸出塵的公子。他若是女子,日後也定是傾國傾城的風華絕代的嬌娥。


    他大方的坐下,將湯羹端於她的麵前:“今兒天很冷,你也喝點湯暖暖,我自己乘一碗就是。”說著就自己動起手來,不故作推辭,不拒她於千裏之外。


    笙歌自發省去他身上的超然之感,心裏想著他不拒絕自己的示好,這是一種好的預兆。隻是,她為了不讓自己受寒,特地多喝了些暖身體的補湯。唔……隻能硬著頭皮喝下去了,可不能讓他覺得嬌弱的她不需要別人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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