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林子山和女兒終於出現,潘盛和輕輕擺了擺手,明叔和阿雲阿天隨即也放下手。


    遠遠瞅見女兒一副慘相,潘盛和皺皺眉頭,嘴角微微勾了勾。見到女兒,他的心裏終於踏實下來,立馬伸手指著扭頭對明叔道:“去,快去迎下小姐。”


    明叔朝阿雲阿天呶呶嘴,並抬手示意了一下。阿雲阿天自然沒有遲疑,立馬迎上前去。


    被抬上車後,行駛不久,潘雨辰悠悠蘇醒過來。這一頓皮鞭抽得夠嗆,孟同和劉生發下了死手,把她抽得渾身皮開肉綻不說,連一張漂亮的俏臉也給抽花了。瞧上去,整個人慘不忍睹,連站都站不穩,走路更是十分吃力。


    林子山攙著她朝潘盛和一步一步地走來,阿雲阿天迎上去後伸手欲要去扶,但被她拒絕了。


    林子山當然不清楚她複雜的心思,以為她這樣做無非想拴住他。其實,她擔心他就此離去反倒會更激怒父親。因為,她不希望父親為難他,但他最起碼也得有個交代。


    這個時候,誰也猜不透潘盛和的心思,他究竟在想些什麽到底要幹什麽就連潘雨辰也猜不透。因為他經常出其不意。


    潘盛和始終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潘雨辰,對林子山直接無視,一直看著女兒慢慢走近。


    林子山沒想得那麽複雜。他獨自前來隻想救人,哪管什麽雷霆之怒,隻要能救出這些兄弟哪怕是被活剮也都無所謂了。


    “潘幫主,你女兒我送到了,這人也該放了吧?”


    潘盛和連眼角也沒給林子山,他起身扶住女兒,上上下下一通打量,然後冷不丁地問道:“打了多少鞭子?幾人打的?”


    林子山一愣,茫然地搖搖頭道:“沒記住,兩人打的。”


    潘盛和斜了一眼,冷聲道:“行,沒記住沒關係。”說著,他指著地上跪成一溜的人道:“這裏跪下二十三人,我也不欺負人。阿雲阿天,你倆去抽他們耳光,每人各扇十下,一個一個來,抽完一個放一個。”


    霎時,大街上響起一陣陣霹靂啪啦之聲,間或也響起幾下淒厲的哀嚎聲。打完一個放一個,每個人都捂著臉迅速離開,自然看不到他們的表情,但不用想也知道,這一張張臉蛋即使不胖乎乎的也是“山丹丹花開紅豔豔”,再外加一副呲牙咧嘴。


    打完之後,潘盛和目光冰冷地盯住林子山,眼睛一眨不眨,如兩根冷嗖嗖的冰刺,臉色十分陰沉,連大街上也一陣陰森森的。


    眾人也都齊齊地盯著,如芒刺一般。可林子山一點也不在乎。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所要承受遠不止抽耳光那麽簡單。於是,他閉上眼立在潘盛和跟前,等待他的劈裂手段……


    哈哈哈哈……


    等了許久,耳旁忽然響起一陣哈哈大笑聲,把林子山嚇了一跳。


    “你叫林子山是吧。好!好!好!瞧你一臉書生相,沒想到比我還流氓。這世道他媽的真好,把一個個都整成跟我一樣。看來還是當流氓好啊。行,看在你跟我一般流氓的份上,我不為難你,你趕緊走吧。”


    就這樣完了?林子山不敢相信這一切。這也太不真實了,太出人意料,他連眼睛也不敢睜開。


    “怎麽,你不信?其實,我還要好好感謝你,替我教訓了女兒。她這是吃飽撐的,幹啥不行,就是殺人也行啊,卻偏偏要去幹什麽撈子共黨,這能幹嗎?你不出手我也得狠狠教訓她一頓。你放心,這事情之後,我會替她登報申明退出共黨。”


    “爸……”潘雨辰狠狠瞪他一眼,小嘴噘得跟山似的。


    潘盛和嗤了一聲,瞪她一眼道:“爸什麽爸,我說得不對嗎?你瞧,你人都被抓了,可你們的共黨呢?他們在哪兒?還不是要老子來救你?”


    這就是他的態度?林子山簡直不敢相信,這潘盛和果真是榮城一怪。既然如此,那就不再廢話了。他睜開眼睛十分幹脆地轉身離開。


    然而,這剛一迴頭,他一眼瞥見對麵屋頂上一支黑洞洞的槍口正正瞄準潘雨辰,他來不及細想,情急之下霍然閃身而起斜身而去一把將她擁住,然後撲倒在地。


    緊接著,“砰”的一聲,一顆子彈飛射而來。


    見林子山突然之舉,潘盛和嚇了一跳,但他也馬上意識到了不對,於是,倏地彈身而起閃往一旁,這剛一跳開,立馬便聽到“啪”的一聲,那顆從對麵屋頂上飛射而來的子彈擊在方才父女倆站的水泥地麵上。


    撲倒潘雨辰之後,林子山旋即又一躍而起朝那棟樓房飛奔而去……


    這一聲槍響,把潘盛和徹底給激怒了,他目眥盡裂揮手一指厲聲喝道:“給我打!打死這狗娘養的!”


    霎時間,滿大街響起一陣密集槍聲,但屋頂上的槍手已不見人影。


    而林子山則飛身進了那棟大樓,順著樓道一徑而上。衝上二樓後,他瞥見一道人影提著杆長槍朝廊道西邊飛奔而去。


    他緊緊追趕而去。在廊道盡頭,隻見那人縱身而起躍過欄杆把槍往背上一挎再順著牆角嗖的一下滑到地麵,然後順著一條小巷飛奔。


    林子山也緊隨著翻身而起一路滑下順著小巷追趕。隨著他緊追不舍,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僅差十幾步之遙了。


    見林子山像狗皮膏藥似的緊緊黏住自己不放,跑著跑著,那人戛然止步,背對著林子山。


    見狀,林子山也立馬停下。他警覺地注視著對方。但那人忽然開口了。


    “林子山,你真是沒用。這共黨抓了就抓了,幹嘛還要給人送迴去呢?要知道我這是在幫你。既然沒法留下那就幹脆一槍給斃了不好嗎?你幹嘛還要救她呢?還死追著我不放,你到底啥意思?”


    此時此刻,林子山當然知道對方是誰了。他嗤了一聲,冷笑道:“許昌,別說得那麽好聽,你這是幫我忙嗎?這是在置我於死地。你殺了她那潘盛和這老流氓能放過我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次榮城之行是何目的。你打著查日本人的幌子,而實則是專程奔她而來。被我搶先了不服氣是吧?”


    “是又怎樣?既然話都說白了,那我就實話實說,我這次就是專程奔她而來,但全被你給攪和了。現在,既然抓不了那幹脆就一殺了之。對共黨,我許昌向來是殺之而後快,決不會留半點手的。那像你,婆婆媽媽,像個娘們。”


    “你知道殺她什麽後果嗎?”


    “嗤!我管她什麽後果,隻要是共黨我就要不計後果不計成本而除之,在我的手下還從來就沒有活著的共黨。”


    “許昌,看來你這是要將榮城特務隊置於絕境了。不,你這是在與全榮城的人為敵。行,你就自己找死去吧,到時候別說我沒有提醒過你。你就好自為之吧!”


    說完,林子山轉身離去……


    事情平息之後,潘盛和帶著一隊人馬將潘雨辰送到華生醫院救治。


    她的傷雖然全是皮外傷,但創傷麵太大,周身的皮膚組織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衣服褲子裏裏外外全被抽碎,尤其是裏麵的內衣內褲全跟皮肉連在一起,都與血一道緊緊黏在一塊結痂了。


    清洗的時候,護士一邊一片片地揭一邊一點點地清洗一邊嘩嘩地流著眼淚,費了四五個小時才好不容易幫她換上幹淨的衣物,但潘雨辰像再熬了一次刑似的疼得再一次昏死過去……


    聽說潘雨辰被救迴,金維安啥也不顧冒著挨法國人的呲第一時間趕到醫院,在一旁跟著護士一塊忙碌。潘雨辰疼得昏迷過去之後,他一直守在病床邊上。直到黃昏,他才迴家給她預備吃的。


    潘盛和自然擔心她的安全。因為,經此一鬧,她地下黨的身份已被徹底公開化了,時時刻刻都有再次遭到被捕和暗殺危險。所以,在離開之後,他在醫院留下三十幾人保護,幾乎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防守得嚴嚴實實的。


    吃過晚飯之後,金維安提著自己親手煲的雞湯再次迴到潘雨辰身邊。她已經蘇醒,但身體十分虛弱。


    金維安非常心疼,坐在床邊,他緊緊握住她再次撲簌簌地流下熱淚,眼圈兒都紅紅的。男兒有淚不輕彈,但在此時此刻,他不再控製自己。


    默默相視良久之後,金維安開始給她喂湯,這時候的潘雨辰也不知是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還是因為自己太幸福而感動得落淚了。


    見她聳著膀子抽噎,金維安安慰道:“別這樣,一切都會好的。等養好傷後撤到山裏去。這事情還沒有過去,呆在榮城實在危險。”


    但潘雨辰仍倔強地搖了搖頭,堅持道:“不,我不會離開榮城的,打死也不會。醫院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你。”


    對於她的堅持,金維安感到非常無力。他沒辦法說服她,又苦於不能跟她爭執,隻有滿臉無奈地搖了搖頭……


    夜漸漸深了,醫院漸漸平靜。連續站了將近十多個小時的崗,一眾護衛也漸漸疲乏不堪了,一個個開始東倒西歪打不起精神來。


    然而,在黑暗之中,從當陽路飛出兩隊黑影,個個身著夜行服,人人戴著麵罩。他們像夜鳥一樣隱蔽飛行,一路奔往華生醫院。


    為了大島清榮,這迴,栗子親自帶隊。靠近醫院後,栗子揮了揮手,身後三十幾人立即分三路行進。


    栗子戴著薄薄的黑色麵紗,身材高挑,凹凸有致,麵紗之下麵容肅穆,但清麗而俊美依然隱約可見,尤其是麵紗之上那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眼球烏黑發亮,像兩粒黑曜石似的,格外有光,格外玲瓏,但又水波盈盈,如兩汪碧潭,深不見底,都極其代表她的靈魂。她雖是刺刀隊隊長,但一點不見陰鷙和兇狠。


    他們悄悄摸到了醫院後麵的圍牆下麵,栗子一個手勢之後,所有人紛紛飛躍而起一起進入後院,栗子最後進去。


    落地後,大家分散隱蔽。栗子觀察一陣後,對身邊的人悄悄道:“大郎,據可靠情報,潘盛和留下三十幾人保護潘雨辰。這迴,我們不是為殺人而來。所以,你告訴大家,手腳麻利點,隻要把人控製住就行,千萬別傷人性命。尤其是對潘雨辰和金維安兩人,我們必須客氣點,她有傷在身,行動不便,我們必須抬著她進手術室,隻要她能為清榮君做手術就行。聽明白了沒?”


    應了聲後,大郎去了。過了一會兒,在黑暗中,隻見一道道人影穿梭如飛,迅速飛入大樓後門,然後順著樓道悄悄向三樓摸去。


    樓梯口,有兩名崗哨,拄著長槍正迷糊著,大郎和另外三人攀上扶梯一躍而上一齊朝崗哨縱身撲去。


    見有人朝自己撲來,倆人剛要反撲,但立即被捂住嘴巴又遭身後猛然一擊而昏死過去。


    解決完崗哨後,大郎馬上給樓道裏發出信號。於是,眾人紛紛悄然而上。


    廊道上,一眾護衛雖然有犯迷糊的,但也有來迴遊動的。然而,在黑暗中,突然從圍欄處飛來一道道人影,速度極快,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一個個便被猛然擊昏,手法嫻熟,幹淨利落。


    這時,栗子和大郎他們也迅速趕到,都一齊朝320病房湧去。


    病房門口四名崗哨見突然湧進一幫人來,剛要拔槍,但立即被另一側幾人迅猛一撲而被擊倒在地……


    病房裏,金維安伏在床邊睡得正香,突然,從門外傳來撲通一聲,把他驚醒了。情知有異,他立即一彈而起,但門“嘭”的一聲被撞開,隨即,湧進一大幫人來。


    栗子走在前麵,見金維安要拔槍,她立即製止道:“金神探,千萬別,我們這麽多人,能殺我們幾人?我們並無惡意,來此,不為別的,隻為救人。”


    潘雨辰自然也被驚醒,她掙紮著起來緊緊抱住金維安,目不轉睛地盯著來人。


    栗子望了她幾眼,然後繼續道:“潘小姐醫者仁心,昨天,你搶救了一人,把他從死神的邊緣給拉了迴來。這人是我的人。據說,在他胸口處還有枚彈頭暫時沒有取出來。今晚,我們就是為此事而來,請求潘小姐馬上手術,為他取出彈頭。我們還聽說,潘小姐是全榮城最頂尖的胸外科大夫,這台手術非你莫屬。在此,我先口頭謝過。”


    “你們到底什麽人?小雨她自己都重傷在身,怎麽可能幫你們做手術?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聽了栗子這一番話後,金維安終於聽明白了這夥人的來意,但他斷然拒絕。


    金維安拒絕,並未超出她的意料,栗子一點也不惱,她仍然平靜道:“這我都知道,但時間緊迫,我們等不起,沒有辦法,隻有辛苦潘小姐。你若是深愛潘小姐的話,你最好別阻攔,我這一眾手下可沒我這麽好說話。到時候,他們動粗,我可是攔不住的。潘小姐,你呢?能幫我們嗎?”


    這軟硬兼施的,著實令金維安十分忌憚,他擔心再次將潘雨辰置入危險之中,因此,他默然了,並迴頭默默地望著她。


    同時,潘雨辰心裏也明白,看來今晚這台手術是非做不可了。眼下,不管對方啥人,又是啥來路,站在醫生的角度,人家軟硬兼施求到自己的名下,自己再咋樣也沒法再拒絕。於是,她緊緊握了金維安一下,並點了點頭。


    見兩人默然,不拒絕就是默許了,從栗子那雙漂亮的大眼裏瞬間閃出一抹淺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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