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少管所裏,程婧嬈和薑民秀輕鬆地渡過了兩個小時的探視時間,母子兩個都隻提高興的事,刻意避免了令彼此不開心的事。


    程婧嬈還記得兒子給自己打電話時說會保護自己的事,臨走時,程婧嬈再次緊緊抱了抱兒子,柔和地說:“媽媽等你出來陪伴、保護媽媽,媽媽把我們的家都安好了,隻等你迴來了,所以啊,這段時間,不管有什麽人在你麵前說些什麽,無論怎麽地挑釁你,你都不要理會他們,沒有幾天我們母子就可以團聚了,還有什麽比這個更重要呢!”


    從第一次見到程婧嬈,被程婧嬈認迴,直到現在,程婧嬈還是很少用這樣語重心長的語氣和他說些什麽呢,他自然明白他媽的意思,他點頭,“我知道的,我會忍著的。”


    “不是忍著,是不要衝動,”程婧嬈才不要她兒子被人欺負呢,連忙糾正她兒子的錯誤想法,“要是有人說什麽難聽的話了,或是敢對你動手,你不用親自動手,去找管教,這不是告狀,這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


    這階段的少年都有些叛逆心,前世做為一個教育學家,兩世又都經曆過同一青春期的程婧嬈,比誰都明白,像老師啊像管教啊告狀和舉報,都是被這一年齡段的少年所不恥的,程婧嬈這才要提前給她兒子做點心理疏導的。


    薑民秀明白他媽說的話有道理,但是真讓他這麽做,他又有點猶豫,為了不讓他媽擔心,他還是點頭應下了。


    程婧嬈哪裏看不出她兒子的心理來,等著和薑民秀分開,她被陳京飛送出少管所時,她非常不好意思地特意拜托了陳京飛,請陳京飛幫忙多關注關注薑民秀,若是這孩子有什麽心理波動,請及時與她聯係,為了她兒子能好好地出少管所,她隨時都可以過來少管所配合的。


    陳京飛自然答應,不隻是因為程婧嬈的拜托,這也是他的本職工作之一,薑民秀的刑期馬上就要到了,他當然不能讓這孩子在這個時候出問題的。


    眼看著程婧嬈就要走了,陳京飛仍然沒有說出自己想說的話,他揣在衣兜裏那兩張歌劇票早被揉皺了,從年後揉到年前,日曆都過了一個新年曆了,他這勇氣還沒有攢出來呢,他鄙視自己。


    程婧嬈自從情商被靳紫皇被迫點亮之後,對著身邊的異性比著之前可是敏感了不少。


    她今天剛到少管所見到陳京飛時,就覺得陳京飛有什麽話要和她說,見著陳京飛送自己出來又是吞吞吐吐的,更加確定了這一點。


    為了避免尷尬,程婧嬈可不敢給陳京飛說出口的機會,在陳京飛還在猶豫的時候,她匆匆說了一句‘再見’,慌兔子似的逃迴自己的車裏,那慌張的背影落到陳京飛的眼裏,甚為無奈,他苦笑了一下,到底也沒有叫住程婧嬈,就那麽看著程婧嬈開車離去了。


    程婧嬈為自己的道德底線再次刷新下線而羞恥,反正在陳京飛這地方是徹底沒臉了,就不好拉著陳京飛繼續下水了,但願陳京飛能理解她,當媽不容易,就不要在給她拉別的仇恨值了,她的人生角色已經到位,其她不做考慮了。


    程逸先和胡亦晴約定的見麵時間,是在程婧嬈看完薑民秀的第二天,為什麽定得晚一天呢,是因為這兩位老人家都想跟著程婧嬈去少管所看看薑民秀。


    雖然這個他們都不願意承認卻莫明其妙出現的外孫,在此之前一直被他們以為是女兒人生的汙點,但女兒現在執意要認,他們也攔不住,到不如一起跟著去看看,萬一看到後比腦海裏想像的時候順眼呢?


    可惜他們的苦心,程婧嬈根本不領。


    開什麽玩笑,她媽的嘴配上她爸的嘴,她和安薔都承受不起,她兒子正在成長發育的心靈哪裏經受得住,這種想法快快打住吧。


    程婧嬈如此不經大腦的快速拒絕,很傷胡亦晴和程逸先的心,這對前夫妻先後打電話過來,指責程婧嬈不孝。


    不孝就不孝吧,她都被不孝這麽多年了,不差這一件事上了,當媽的當然要先護著自己生的,至於生自己的這一對,他們都有一個鈦合鋼的心,真不差她這一次忤逆了。


    程婧嬈給她爸媽安排相會的地點,不在她爸程逸先要求的留原大學小花園,更不在她媽胡亦晴要求的留原市最豪華的五星級賓館vip。


    前者的地方,程婧嬈覺得過酸,後者的地方,程婧嬈覺得過奢。


    經多方考慮,程婧嬈把她爸媽約到了留原市新開的一家印象書吧,這家書吧自帶環境清幽小包間,很適合她爸她媽一輩子知識分子又一輩子互懟的氣氛。


    最正統的英國紳士這個時候也紳士不起來,彼得叔叔強烈要求跟過來,程婧嬈又沒辦法勸,隻得讓她媽勸。


    她媽給了她一個無奈的表情,要不是程婧嬈敏銳地發現她媽眼神裏那一絲得意,她還就真信了,她怎麽就忘記了她媽半輩子得意於炫耀被眾人追捧的感覺,又怎麽會錯過讓前任丈夫和現任丈夫麵對麵為她吃醋的情景呢。


    程婧嬈是真怕她爸和彼得叔叔不顧半百的年歲,一時場麵控製不住地噴口水戰,那就尷尬了。程婧嬈隻能拉幫手。


    “啥?陪你去觀摩你爸、你媽和你繼父的三角戰?你可放過我吧,”安薔一口拒絕,並十分實在地指出,“我可不想被事後滅口,親愛的,我這裏還有案子等著開庭,不是我不仗義噢,實在是工作難以脫身。”


    安薔說完都不等著程婧嬈說話,快速掐斷了電話,順便關機。


    這不夠意思的女人,還說願意同生共死、兩肋插刀呢,這點小事都不願意陪她,程婧嬈無力地搖頭,她到底是做了什麽孽,爸媽不靠譜、繼父不著調,她快成奧利奧的那一點白了。


    就如程婧嬈之前所想的,真實見麵的場麵比她想像中的還要火爆。


    本來她爸在見到她媽的時候,情緒還算可以控製,可是看到她媽身後還跟著彼得,整個人都不好了,那張臉拉的快和阿爾卑斯山似的,又長又掛霜。


    彼得的臉色也不好,誰見到老婆的前任丈夫心情能好?還總是一副你欠他八百萬英磅似的表情,有沒有搞錯,當初他和莉莎在一起的時候,莉莎已經和他處於離婚的邊緣了好不好?怎麽搞得他好像男小三似的,他很冤枉的。


    程婧嬈為了避免她爸和彼得叔叔真的鬥起來,快速先把她媽和她爸讓到了包間裏麵,在彼得叔叔也想跟著進去時,她很巧妙地擋在了彼得叔叔的前麵。


    “彼得叔叔,我們在外麵坐一會兒吧,他們家書店新進了一本卡耐基的書,原版的,”那本書是程婧嬈進門的時候順手拿的,剛瞟了一眼,她運氣不錯,是本彼得能看的,“我再叫杯咖啡吧,彼得叔叔還愛喝藍山的嗎?”


    彼得哪有什麽心情看書,更別說咖啡了。他的眼睛在胡亦晴跟著程逸先進了包間後,就粘在了包間的門上,現在別說是卡耐基了,除非卡巴斯基,能幫他防住程逸先,他才可能有心情喝點什麽。


    “彼得叔叔,你放輕鬆,我爸和我媽這麽多年沒見,至多就是敘敘舊,說說我的事情,不會有什麽別的發生的,你還不相信你自己的魅力嗎?”


    程婧嬈快要被彼得叔叔的慌張,弄得哭笑不得了。


    彼得叔叔這麽多年和她媽在一起,竟然還沒有適應她媽的風格,這就是彼得叔叔的不對了。


    不過,再想想她爸……她爸見著她媽也是那副德性,都是好幾十歲、半百的人了,還一副爭風吃醋、年少青蔥的模樣,叫她們這種做兒女的情何以堪。


    程婧嬈在包間外邊安撫著彼得叔叔安撫得很辛苦,包間裏麵,卻是一片氣氛和諧。


    程逸先和胡亦晴這對共同生活了十幾年的前任夫妻,在沒有第三人在的情況下,在不涉及彼此的專業領域情況下,還不至於劍拔弩張的,隻是一時無話,不知從哪裏說起才好,沉默就成了惟一的語言了。


    好在知父母莫若女,程婧嬈在安撫住彼得後,還不忘給她爸媽叫了一壺茶進去。西湖龍井,他爸比較得意的口味,她媽喝著也行,這麽多年在英國很少能喝到,偶爾喝一次,應該也會懷念的。


    “院外風荷西子笑,明前龍井女兒紅,”捧著一杯茶盞,程逸先習慣性地感歎,“這一晃都三十年過去了。”


    未免想起他和胡亦晴剛認識時,那真是在西湖旁邊,第一迴共飲的茶也是龍井,從當地茶農家買迴來的,他們自己拿迴去加工,上山打了泉水,親手煮茶,那一壺色綠、香鬱的龍井定了他和胡亦晴的緣份。


    這麽多年來,每次迴憶當初,都不免對現在的結果唏噓感慨,明明他們是才子佳人,從古到今話本裏最搭的那一種,卻經不住現實生活的波折,吵吵鬧鬧地熬到後來還是分了手,所以說啊,愛情這東西要能長久,大約僅存在於話本和傳說裏,不存在於人間。


    胡亦晴沒有程逸先那麽多愁善感,學經濟和學文的,在感情方麵的認識程度和理解深度,總是不同的。當初迷才子,是小女人的小資心態,現在成熟了,在留戀什麽詩啊幹的,就是真缺心眼了。人生短短數十年,見過真繁華才值得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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