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麗堂皇的宮殿對季洵來說不過是金絲牢籠,還不如從前簡陋卻自在的黑風寨。自從外公歸朝後,許是看出了自己的小心思,擔心自己若掌權會做出和成安淮一樣舉國投降的選擇,所以自己與其說是個皇帝,還不如說是個傀儡更合適。


    朝堂上的大事他做不了主,後宮裏的小事又無需他作主,滿朝上下都因國之初建而忙的不可開交,隻有他這個國君閑的恨不得把地上的沙子一粒粒撿起來數。


    當初被迫稱帝,他確實想過掌權後舉國投降於秦,但如今,與思蘭的感情也好,自己的處境也罷,都不再允許心底那份私欲之火繼續燃燒,他告訴過外公,自己願意放下和思蘭的私情做一個好皇帝,勤政愛民,但外公不信。


    “陛下,這份文書您看了好幾天,是有什麽措辭可以借鑒嗎?”六子端來米粥,好奇的湊到他身邊瞥了一眼文書,“快喝粥吧,吃完早飯,六子陪您到院子裏練劍。”


    當初聽說秦國受災,季洵當即表示要出手相幫,但外公卻拒絕了。他給的理由很簡單,兩國雖建交,但秦國送還黑風寨百姓時擺了季國一道,不但讓不少有功之臣死在燕國手裏,還讓季國再次成了劉氏的眼中釘,此女心思歹毒,並非良人。


    季洵沒有當著百官的麵與他爭吵,因為他知道自己身後空無一人,即便是爭吵,也必輸無疑。所以散朝之後他和外公談了個條件,隻要他肯給秦國幫助,自己願意聽他的話娶周星雅做皇後。


    孫先意識到自己與外孫的感情已經出現了裂痕,若再不修複可能永遠不會有心平氣和說話的時候,便同意了。其實孫先並不喜歡周星雅,這個女子雖然貌美,卻不過是個花架子,做皇後有些牽強,尤其她還是周遠達的嫡親孫女。若不是親人早亡、沒有外戚扶持,他心裏皇後的人選其實是穆文。


    周遠達本就是季國權臣,如今複國有功,勢力更大,若周星雅日後誕下皇子,萬一外戚幹政……但現實沒有給孫先太多的選擇,他隻能走一步看一步,讓外孫先忘掉白氏,待周星雅入宮,再讓穆文和幾個家世好的妃子與抗衡周氏。


    “白玉蘭已經開始凋謝,朕和思蘭的感情卻早已成泥。”季洵看向李鍾,哀傷道,“你再給我講講思蘭和薑嚴華大婚那天的事吧,我想再聽一次。”


    迴不去的時間,赴不了的約定,守不住的承諾。呆坐在床邊的季洵如被拆了提線的皮影,李鍾和六子對視一眼,眸中隻剩心疼和無奈。誰不知道陛下對白氏的喜愛如何?誰又不知道陛下對白氏知遇之恩的感激如何?但老天爺真是會捉弄人,硬生生拆散了這對璧人。


    馬蹄在泥土上狂奔,越臨近災區,泥土的濕度越大,就連迎麵而來的風中都夾著潮濕。若是往日,薑嚴華很喜歡這樣帶著濕度的風,不燥不幹,但如今,他的眉頭卻緊緊的鎖著。


    一路南下,薑嚴華看到不少逃難的災民,他們身上甚至連單薄的行李都沒有,手裏的棍子是支點,一隻不知從哪裏撿來的破碗已是全部家當,若還能衣著避體就該感謝老天照拂了。


    此番帶來十萬石糧食,因沿途逃難的災民太多,他不得不留下五百人和一萬石糧食搭建粥棚,以便那些逃出災區的人能夠有力氣繼續往前走,能夠真正的活下去,不至於客死他鄉。


    “三哥,再有一天就到鎮州了。”李桔看著三哥嚴肅的臉,有些擔心他私留糧食在路上會被朝臣彈劾,“三哥,咱們在路上支粥棚賑災會不會……”


    “那些百姓都是災區逃難的,吃賑災的糧食不應該嗎?”看著雙手,薑嚴華似乎在問自己,“這樣嚴重的受災情況,他們怎麽敢寥寥幾筆就輕描淡寫了?”


    朝廷撥下來的糧食和賑災款加起來至少能有二十萬石糧食,為什麽災民們卻說城裏隻有兩個施粥棚?壺口決堤已經半個月了,為何越救越嚴重?


    心裏生出的問題越來越多,薑嚴華索性不再去想,馬鞭一揮,大喝一聲,“疾速前進,天黑前必須進城,違者,斬!”


    詹泰看了一眼這個所謂的大才,不知道為什麽,他和陛下明明是兩個人,自己卻在他的身上看到了陛下殺伐果決的影子。


    想當初,若不是鄒亮大人舉薦,陛下又心懷蒼生,自己這條賤命早就沒了。所以,從接到進宮伴駕之聖旨的那一刻,自己就在心裏發了毒誓,此生必嘔心瀝血為陛下盡忠,為秦國盡心,否則祖宗不佑,天地不容。


    “侯爺有令,疾速前進,天黑前務必進城!”詹泰對身後的士兵傳遞著消息,他的聲音如攻城的火藥蛋炸裂般響徹山林,“違者,殺無赦!”


    黃昏時分,疲憊的三千精兵終於出現在了鎮州城外,薑嚴華看著已經有些生鏽的“鎮州”二字,眉頭再次緊鎖。拍了拍馬背,一馬當先來到城門前。


    “來者何人!”


    守城士兵看著薑嚴華,又看了看他身後的軍隊,心裏有些打鼓,京中派來的大官不是說最早得三天後才到嗎?怎麽今天就來了?


    “這是咱們琅襄侯,朝廷派來的賑災欽差大臣,還不趕緊開城門!”李桔驅馬來到薑嚴華身邊,用馬鞭指著守城兵卒,不客氣道,“耽誤了賑災大事,當心你等腦袋搬家!”


    “原來是侯爺,小的有眼無珠,有眼無珠,侯爺請,諸位大人請進城!”


    兵卒不敢阻攔,因為舉國上下誰都知道琅襄侯是誰,那可是陛下的枕邊人,皇長子的父親。若說秦國誰的權力最大,除了陛下,就是這位侯爺了,他雖然如今隻是個二品侯爺,但就算安國公和左相也得敬他幾分。


    城門打開的那一刻,潮濕夾著酸腐和肉爛的味道撲麵而來,這個味道薑嚴華再熟悉不過了,他的心咯噔咯噔疼了幾下。


    “帶路,本侯先去粥棚!”


    一聽薑嚴華要去粥棚,兵卒立馬慌了,但還是佯裝鎮定,一邊以極慢的速度假裝帶路,一邊給身邊的兄弟使眼色讓他趕緊去給大人報信。


    機敏的薑嚴華隻一眼,就看出了兵卒的意圖,當即令詹泰帶人把守城的兵卒全部按下,並派兵看守。又令李桔與帶路士兵共乘一騎,火速趕往粥棚。


    到了粥棚,薑嚴華的心都涼了,他不敢想象朝廷撥了那麽多錢和糧食,分到百姓手裏的竟然隻有零星幾個米粒的黃泥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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