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空氣中流淌著濃烈的擔憂,司徒林知道,自己不該過於巴結安國公,顯得自己好像有權無腦一樣,但最近的幾件大事都涉及到秦國之根本,他不敢,也不能獨斷專權。


    尤其是季洵身份一事,讓他感覺到苦惱的同時,又不能隨便拉個人出來就講述自己的擔憂。但他安國公不一樣,他和自己一樣,都是先帝臨終托孤的顧命大臣,這麽大的事,自己不和他商量,還能和誰商量呢?已經斬首的李瑞嗎!


    “不論你信不信我,我司徒林一片丹心,可照日月。對秦國和陛下的忠誠,我絕不少於你!”司徒林見安國公半晌不語,有些惱怒,“安國公啊,都什麽時候,你不會還想著明哲保身呢吧?”


    “胡言,我徐山什麽時候為了明哲保身不顧大義了?你總要給我些時間想一想吧!”


    舉起的茶盞險些因怒氣而摔在地上,徐山紅著臉,瞪了司徒林一眼,本想發火,但忽然想到對方的地位和初衷,連忙斂去怒氣,討好似的握住對方的手腕,一步步鏗鏘有力的朝著內室走去。


    將司徒林按在軟榻上,徐山對滿臉詫異的他笑道,“你放心,我都這把年紀了,沒有龍陽之好。我隻覺得你累了,需要一個軟墊靠一靠,休息片刻,也給我一點點思考的時間。”


    聽著徐山的軟話,司徒林明知道他是在顧忌什麽,卻還是笑著指了指他,好似無奈般斜倚在軟墊上,長出一口氣。


    微眯著眼睛,司徒林的腦子裏忽然閃現了過去發生的很多事,有開心的,也有惆悵的。想當年,他和徐山同年入朝為官,雖然一文一武,卻配合默契,私交甚篤,但後來……


    “安國公,咱們倆這算不算冰釋前嫌了?”


    當年,徐山帶兵在外,奮力抵抗陳國的侵略,眼看著陳國節節敗退,大有完勝之勢,但因為國內糧草供應不上,再加上瘟疫的突然橫行,導致那場自衛戰最後還是以失敗告終,秦國被迫將琅城、鶴城和棗城三座城池割讓給了陳國。


    雖然先帝並沒有因為這件事責怪誰,但這卻是徐山戰史上最大的敗筆,他不能怪那些帶病還奮勇殺敵的將士,便隻能怪司徒林辦事不利,隻顧內亂,分不清大局。


    也是因為這件事,原本關係密切的兩人一夜間形同陌路,甚至成了朝堂之上的敵人。


    多年來,司徒林一直想找機會彌補,也找了不少人牽線搭橋,但徐山這個強種就是不給他解釋的機會。


    見他不迴應,司徒林試探性的解釋道,“當年克扣你出征糧草的事,我承認,我有私心,但當時國內正鬧天災,我一邊賑災一邊給你籌糧,其實也算不上克扣,我說我的私心是穩定內亂,不是加官進爵,你信我不?”


    “信不信的,琅城、鶴城和棗城也迴不來。”提起當年的事,徐山還是憋著一口氣,“司徒林,當年的事……”


    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緩了片刻,才繼續道,“當年的事我不想再提了,就算你說的有道理,因為糧草和藥物的短缺,導致了戰敗,導致了琅城、鶴城和棗城的割讓,也都是不爭的事實。”


    徐山的埋怨,點燃了司徒林沉寂多年的苦悶和委屈,他忽地提高了聲調,揪著他的衣襟,質問道:


    “你隻想著戰爭,國內七萬受災的百姓你就不考慮一下嗎?當年國內受天災影響,先是蝗蟲過境,後是幹旱無雨,餓殍遍地的同時又來了瘟疫,你讓我怎麽辦?我也想兩邊都顧及,兩邊都做好,但我去哪裏找那麽多的糧食和藥物?我一個不信神的人,走投無路的時候去了道觀、去了寺廟,甚至去勿吉族找了薩滿……”


    說到動情處,多年的委屈忽然全部湧了出來,他漲紅了臉頰,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到地上。


    “你這是幹什麽!”


    徐山怕自己力氣太大把他胳膊拽脫臼,隻好蹲下身,雙手卡在他的腋窩下,像拎小雞仔一樣把他拎迴軟榻上。


    “有話好好說,咱們同朝為官,你跪我做什麽!”


    心裏又是氣,又是急,更可怕的是,徐山竟然發現自己心裏生出了一絲不該有的懊悔。


    “徐山,當年國內七萬百姓受災,死了六萬人啊!一麵是百姓哀鴻遍野,一麵是城池割讓,兩件事都指向我的辦事不利,可是徐山,真的是我辦事不利嗎!這麽多年,你始終怨我,甚至不願意見我,可是你憑什麽怨我!”


    一向堅強的司徒林突然軟了下來,他趴在案桌上哭的像個孩子,弄的徐山心裏很不是滋味。


    “當年,我以為隻有你會理解我,明白我的苦衷,但沒想到你卻是帶頭孤立我,給我潑髒水的,你知道那段時間我是怎麽熬過來的嗎?徐山,要說沒良心,你才是天下第一沒良心的!”


    說罷,司徒林也不等徐山的迴話,粗魯的擦了擦眼淚,頂著一雙紅腫的眼睛就衝了出去。隻留徐山愣在原地,半晌也沒緩過神來。


    第二天的小朝會上,司徒林稱病抱恙沒有上朝,白勝男留下徐山和以述職為由進京常年弘、張揚,秘密商議奪取陳國之事,談話間,白勝男見徐山總是有些神情恍惚,便停下了商討,關心的問他是不是也不舒服。


    “臣沒有不舒服,隻是昨夜沒有休息好。”


    徐山不好意思說自己在擔心司徒林,更不好意思提到昨天兩人的那場對峙,昨天晚上,他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想了一晚上司徒林的質問,最後還是覺得他在推脫責任,可……捫心自問,自己就一點錯都沒有嗎?自己真的是用兵如神的天兵天將?


    “等下讓許瀾給你開些安神茶,你喝一些,雖是初秋,但天氣可是又幹又燥,讓人難受,你們都得注意保養身體。”


    “臣等多謝陛下關心。”


    白勝男擺擺手,示意三人趕緊坐下。明麵上,她將趙學川的屍體送往劉氏,看似是巴結劉氏,暗地裏,她小範圍內公開將對魏國實施蠶食計劃,看似是瞄準了魏國的疆域,但實際上,她一開始的目標就是攻占弱小又自大的陳國。


    那兩步棋,都是埋伏的後手而已。


    “這裏沒有外人,三位都是清楚季洵身份的,朕也不和諸位拐彎抹角了。此番季洵和孫先金蟬脫殼,朝中並無人知道二人的去向,對外,我隻宣稱季洵在皇宮的暖閣裏苦修律法,為了配合他演戲,左煦也有一陣沒上朝了,在自己家裏憋著研究律法呢。”


    三人對視一眼,齊齊跪在地上,拱手朗聲道,“請陛下吩咐,臣等必將赴湯蹈火,為陛下盡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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