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在秦國這十餘年,你快樂嗎?”


    沒想到白勝男會這樣問,李瑞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陛下真是學到了罪臣所言‘仁者仁心’的精髓,感謝陛下的關心,罪臣在秦國的這十餘年,過的很開心,即便時至今日,也很感激先帝和陛下的栽培和信任。隻是……”


    李瑞頓了頓,平靜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惆悵,“隻是罪臣始終是韓國之人,國別之分,始終是不可逾越的天塹鴻溝。”


    自古對於國別之分就有三種立場,一為國別隻是出身,不能作為今後發展的桎梏;二為國別代表立場,出生即定,不可改,不可叛;三則是國別而已,不必過於在意。放眼諸侯國的貴族和朝臣,多有別國之賢,白勝男不理解,一直為秦國效命的李瑞為什麽突然對國別之分這般看重。


    “是韓國人這件事,你應該不是一年前才突然得知吧?”


    聞言,李瑞低下了頭,半晌才道,“陛下說笑了,罪臣沒有失憶,自然不會突然冒出某段記憶,罪臣始終知道自己是韓國遺民。”


    看著他頑固不化的樣子,白勝男深深吸了一口氣,問道,“既然早早知道,那你為何一年前才發動宮變?”


    “推翻一國之君並非易事,總要有些準備。”李瑞笑了笑,“誰知這一準備,就是十餘年,隻能說是罪臣本領不濟吧。”


    見他始終沒有暴露薛川的意思,白勝男對他生出了些許敬意,但為了達到目的,隻能主動道,“怕是太傅過於謙虛了,朕聽說太傅突然意識到自己是韓國遺民,是因為一個人。”


    見他不語,白勝男繼續道,“這個人還與韓國大有淵源,是韓國五皇子趙學川!”


    李瑞不知道是誰將五皇子還在世的消息散布出去的,他查了很久,都沒有查到源頭。他知道這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陛下早晚會知道這件事,但卻不知道她是否查明五皇子到底是誰。


    “陛下既然已經知道了,罪臣就不再遮掩。”李瑞自嘲道,“罪臣當初隻是聽了個空穴來風,但經查證,五皇子早就死了。罪臣隻是不甘心作為一個臣子,想要挾天子以令諸侯罷了。”


    “李瑞,趙學川是否還活著,你清楚,朕也清楚。”見他神色有變,白勝男起身走到木柵欄前,低聲道,“若你還想保住你的五殿下,就要告訴朕,趙學川還活著的事,你都跟誰說過!趙學川是誰這件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罪臣不知道陛下在說什麽。”


    君王之心深似海,李瑞不能被白氏表麵的裝模做樣敷衍,他決定咬緊牙關,至死不說。


    “好,如果你不肯告訴朕薛川就是趙學川的話,朕也沒辦法幫你保下他。”說罷,白勝男坐迴椅子上,冷聲道,“李瑞,你自己叛國也就算了,還拖累薛川一起,朕雖心不忍,但國法難容,將你押赴法場之時,有你的主君相伴,也不免你捎帶著九族也要為之搏一搏的忠心。”


    李瑞仍舊沒有迴答,既不認可,也不否認。他相信五殿下不會愚蠢到主動暴露身份,隻要他不主動揭發,陛下就沒有辦法給五殿下定罪。想到這,他微笑著抬首,原本黯淡的眸子裏閃爍著自信。


    “太傅莫要覺得隻要自己不認,朕就沒有證據證實薛川是誰。”


    白勝男從懷裏抽出薛川寸步不離的那塊玉佩,並在他麵前晃了晃,李瑞見到玉佩,笑容僵在臉上,忙伸手去抓,想要趁機將其破壞,來個“死無對證”,但白勝男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一塊玉佩而已,能說明什麽?”李瑞見沒辦法完成破壞,繼續裝傻,“生殺大權皆在天子手中,薛侍衛是陛下的侍衛,他是誰,還不是陛下說的算?”


    白勝男見拿出玉佩他也不肯坦誠相待,隻好拿出殺手鐧。她拍了拍手,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和尚從暗處走了過來,他對白勝男行禮並道了句阿彌陀佛。


    “枯榮大師可認得此人?”


    李瑞聽到枯榮二字,連忙低下了頭,他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枯榮竟然會倒戈。


    “啟稟陛下,老衲認得。這是我國原左丞相李瑞,李大人。”


    “太傅,你可認得他?”李瑞被迫抬頭,又聞白勝男道,“或許太傅不認得枯榮,但……薛永謙呢?”


    “罪臣不認得。”


    為了不牽連薛川,李瑞隻能否認到底。白勝男下顎微揚,枯榮連忙跪在地上,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


    十一年前,劉氏鐵蹄踏破韓國本土,原本在劉氏做質子的五皇子趙學川被逼親眼目睹國破家亡後,被羈押迴劉氏京都的天牢中。劉通不忍日夜相守的表弟死於非難,便冒險聯合禁衛軍首領楊子恆上演偷梁換柱之戲碼,將趙學川私放。


    趙學川年幼,身邊必須有人保護,為了掩人耳目,他身邊隻留有一個護衛,那就是薛皇後的遠房表弟薛永謙。兩人一路奔逃,不知誰泄露了消息,路上滿是追兵,薛永謙見迴國無望,便帶著趙學川來到了距離最近的秦國。


    卻不料,兩人剛來到秦國,尚未落腳,就遭到了殺手的猛烈攻擊。不論薛永謙還是趙學川,都不敵黑衣人的致命殺招,兩人被打散,薛永謙失足墜崖,幸被凱旋路過此地的徐山所救。而趙學川則輾轉逃到京師,被白勝男救下並帶入皇宮。


    薛永謙以為皇子死了,本想一死了之,但徐山卻勸他不論如何都該活下去,他不能拒絕恩公的救命之恩,便在徐山的引薦下到秦國皇家廟宇鎮國寺出家為僧,法號枯榮。


    三年前,白勝男到鎮國寺進香時,枯榮機緣巧合之下見到了薛川,才知道他沒有死在那場刺殺中。


    枯榮見皇子尚在人間,又與未來的陛下關係親密,便萌生了借兵複國的想法,但他剛將這個想法說給薛川,就被拒絕了,薛川表示他已經不再是當年的趙學川,如今的他,隻想報答主子的救命之恩。


    枯榮不願放棄複國的想法,便托人找到了位高權重的李瑞,並以講經為由,來到丞相府告知他五皇子尚在人間的消息。


    李瑞聽到這個消息後,先是震驚,沉吟很久,才想起來問枯榮到府的真正意圖。


    “當時左相並沒有立即答應我借兵複國,而是讓我迴去等消息。我等了大概四個月,左相才托人給我送了一封信,稱先皇對他恩澤深厚,如今尚在病中,且借兵複國一事乃是捆綁著秦國一並對抗劉氏和其他諸侯國,非但對複國無異,還會把秦國拖下水。”


    枯榮瞥了一眼絕望的李瑞,繼續道,“後來左相再沒找過我,我的求見他也置之不理。我以為,這件事就這樣結束了。誰知,一年前,卻聞左相突然發動宮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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