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之後,白勝男並未休息,而是先去天牢看了看自己那個不成氣候的遠親白治。


    安國公徐山說,白治本是個莊稼漢,李瑞找到他的時候正在撅著屁股拉屎,一聽能夠入宮為帝,二話不說,連屁股都沒擦就要走,急不可耐。可見其雖身在野,但賊心不死,不可留。


    她原本以為安國公是在寬自己的心說笑,但當見到那個傳說中胸無點墨、恨不得日日長在溫柔鄉裏的白治,她能確信安國公對他的描述都是真的。


    “這個白治,已經在牢獄之中,還想著他那十幾個妃嬪,簡直是爛泥扶不上牆。”白勝男扶著額頭,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是幾輩子沒見過女人,我們白氏的顏麵都被他丟盡。”


    “陛下息怒,白治出身山野,不值得陛下為之動怒。但現在難在他不是一個人,這十幾個妃嬪倒是容易處理,但有兩個已經懷有身孕,臣請陛下萬不可如往日般過於仁厚,給自己留下禍端。斬草必須除根,否則最終遭殃的還是秦國百姓。”


    安國公是白勝男父親的心腹,從小看著白勝男長大,白氏人丁稀薄,和氏又滿門忠烈,白勝男覺得他和藹且理智,便視他為長輩。父親去世的時候,又將他叫到榻前臨終托孤,感情自然親近些。


    “陛下,仁慈是留給朋友的,不能留給敵人。”


    白勝男明白他的話是為自己考慮,也是為秦國著想,猶豫片刻,便揮揮手,表示這件事由他全權處理即可。


    安國公得令,跪地謝恩,白勝男這才發現他頭上左側的白發非常明顯,在昏暗的燈光下如金絲般泛著黃色。


    “安國公的鬢間怎麽生出這麽多白發?”


    “陛下蒙難之時,臣在清河與燕國決戰,不能及時趕迴保護陛下,心中羞愧難當。戰事結束後,陛下又生死未卜,臣擔憂無盡,日夜難眠。”


    安國公沒有誇大懊悔之情,雖然君臣有別,但他真的將白勝男當作自己的孩子去疼惜,尤其先帝臨終托孤,更讓他覺得徐氏滿門此生都必為白氏盡忠,方能對得起這份恩情。


    “徐伯伯之心,思蘭感懷、感恩。”


    “陛下!”


    將他扶起,白勝男撫摸著他的白發,視線中他的臉上早已爬滿溝壑般的皺紋,心疼道,“徐伯伯,思蘭在世的長輩不多,你算一個,你可要好生保養,別讓思蘭無親無故的在塵世飄零才是。”


    “陛下,臣……”


    徐山老淚縱橫,緊緊握著她的手,久久不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兩兩相對,無盡的情愫都在眼神的流波中蕩漾。


    “徐伯伯,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朕迴朝後還有許多事要處理,各方麵都需要你的幫助。”


    “臣定當竭盡全力,輔佐陛下!”


    “有徐伯伯在,朕心安矣。”拍拍他的臂膀,白勝男柔聲道,“後日,請帶上你家大公子和名越一起進宮來,朕有話對你們說。”


    “哎!臣遵旨!”


    陛下的私下召見代表親近,加之陛下又喚長子為大公子,而不是徐侍郎,言辭之意已經表達的很清楚,安國公自然也聽的明白。他想,長子承晟文武全才,身居正從三品工部侍郎,如果有了陛下的提攜,一定能走的更遠。


    昏暗的燈光中,兩人來到另一間囚室的門口,白勝男看著囚室裏麵仍舊儒雅大方的中年男子,第一反應並不是殺之而後快,而是擔心他那多病的女兒由誰照料。


    李瑞正在沉思五皇子是否會受到牽連,沒有注意門口正有人盯著自己。他是不怕死的,在他看來,自己能在秦國苟活十餘年已經是老天多餘的恩賜,沒有推翻秦國統治、恢複韓國河山、迎殿下迴朝登基……種種憾事都是自己的無能。而一個無能之臣、叛國背恩之人,就算被千刀萬剮也不可惜。


    我該早點認出五殿下的,該早點下定決心的。李瑞在心裏喃喃著自責,耳邊忽而響起熟悉的聲音,他循著安國公渾厚的聲音看到了白勝男,嘴角斜著挑起,並沒有叩拜之意。


    “原來是陛下迴來了,陛下看樣子狀態不錯。”


    李瑞的聲音有些沙啞,抬首間,額上係著的棉布上已經滲出血來,殷紅一片。


    白勝男仔細的打量著他,若說沒有恨,是不可能的,但比恨更多的是敬佩。李瑞放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不要,對錦衣玉食也嗤之以鼻,冒著誅九族的風險隻為了一個根本不可能完成的複國之願。這份對故國的勇敢和大義,值得敬佩。


    “李大人,朕說過,再重逢時,必是你為階下囚、朕仍為皇帝,朕的預言實現了。”帶著些許高傲,白勝男坐到士兵搬來的椅子上,雙手嫻熟的交疊於身前,冷聲道,“說說吧,說說你光複韓國的宏偉大誌,說說你的計劃讓朕長長見識。”


    李瑞沒有在白勝男身邊看到薛川,很擔心他的安危,但又不敢輕易向她詢問薛川的情況,擔心將會把尚未暴露的殿下出賣。


    “罪臣沒什麽可說的,成王敗寇,李瑞認栽。”


    語氣中充斥著不甘,李瑞冷漠的凝著白勝男居高臨下的審視,心裏卻想,當初五殿下若肯聽自己的,及時登基就好了,那樣說不定朝局已穩,哪還有她白氏坐在這耀武揚威的機會。


    “如果你沒什麽說的,那朕說給你聽好了。”


    揮揮手,示意安國公將士兵們盡數帶出去,安國公猶豫片刻,用力的拽了拽木柵欄和上麵的鐵鎖,再三確認成年男子沒辦法破壞柵欄和鐵鎖,才在白勝男的笑容中帶著士兵離開。


    臨行前,安國公還是不放心,躊躇幾步,又折迴來對白勝男耳語道,“您若感到危險,一定要唿救,臣就在門外。”


    安靜下來的天牢裏,隻有偶爾劈啪作響的油燈,白勝男想著被李瑞關在裏麵受盡折磨的日子,心中熱血激昂,眸中充滿了恨意,但很快,她就將這份仇恨壓製了下去,就連聲音也聽不出任何起伏。


    “李瑞,位置相易的滋味如何?”


    “托陛下的福,李瑞沒有受刑,各中滋味也算平淡如水。”說到沒有受刑的時候,李瑞仍未起身卻對她拱了拱手,“陛下確實有肚量,罪臣教您的那些聖賢道理,您都記得。”


    白朱賀非常倚重李瑞,不但將左相的位置給了他,更是讓他做了太子太傅一職,所以白勝男不但要上學堂跟著師傅們學習詩書禮儀,還要在他的指導下研習治國之道。


    兩人的感情是君臣,也是師徒,父親去世後,白勝男對他也是敬重有加。所以她不能理解,十餘年的相守,為什麽留不住一顆柔軟的心。非但如此,李瑞對自己還施以重刑,好似有深仇大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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