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婧才坐下來沒多久,便有人毫無預警地將竹簾掀起,走了進來。


    來人一身天水碧的留仙裙,梳著飛仙髻,戴一套金鑲玉配珍珠頭麵。


    這身裝扮不用想,定是哪家的貴女。


    女子施施然在袁婧對麵的座位上落了座,視線毫不掩飾目的地落在了袁婧身上。


    本該華貴逼人的打扮,卻因女子周身柔美溫婉的氣質,似天生含笑的眉眼,而顯得平易近人了許多。


    袁婧卻隻從她身上看到了四個字,來者不善!


    “這位姐姐,就是滄州城的豆腐西施吧?”女子將她從頭到尾打量了個遍,掩嘴一笑,姿態端莊,語氣溫柔,可出口的話,卻尖利刻薄得很,“果然容貌豔麗嬌媚,比之春風樓的花魁也不遑多讓。難怪能將生意做得那般紅火。那麽多裙下之臣你不選,偏對於世兄自薦枕席,不得不說,這眼力勁兒也是不錯的。”


    將一名良家女子與女支女相提並論,便已是侮辱了,更別說,還暗示她和女支女一樣做皮肉生意過活,這簡直是在將她的名節往泥水裏踩,存心不給人活路了。


    若是換了一人,隻怕羞惱氣憤得恨不得大打出手了,可袁婧卻很冷靜地抓住了她話裏的重點。


    於世兄!


    這指的是,於江吧!


    這些話聽著難聽,但往深裏一想,可滿滿的都是嫉妒的酸臭味啊!


    袁婧心中有了計較,挑眉一笑,迴敬道:“多謝姑娘誇獎!這臉嘛,是天生父母給的,羨慕嫉妒不來!看姑娘這通身的氣派,不用靠容貌,想必也不缺人求娶,所以姑娘也不用太難過了!”


    女子,許素月,臉上的端莊笑容都控製不住地裂開了一條縫。


    她相貌在貴女圈子裏的確是不出眾,甚至幾近墊底,虧得有氣質做補,且她深諳如何打扮揚長避短,才不至於落了下乘。且世家大族,對貴女的評價是看才情氣質的多,她在貴女圈中的評價反倒比那些長相好的要更高。


    是以,已是多年沒有人這般直白地嘲諷她長得不好了。


    “嗬!你膽子倒是也不小!”她索性撕了那端莊的笑容,冷冷的眼神似淬了毒一般看著袁婧,“你可知我是誰?”


    大庭廣眾之下,袁婧一介良民之身,哪裏會怕她,譏笑道:“姑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我一介旁人又如何能知曉?”


    許素月又是一噎,差點氣都不順了。


    她堂堂大家閨秀,從來都是靠氣勢壓人,鬥嘴又如何鬥得過不講道理又不怕丟臉的市井之人。


    她到底不笨,這幾句話的功夫,算是看出來了袁婧並不似一般平民那般懼怕權貴,很快調整好了心態,再開口,已是直截了當地攤了牌:


    “我是左相許留之女。我父親對於世兄頗為賞識,有意在朝中對他提攜一二。故欲將我許配給於世兄,以示誠意。於世兄心懷抱負,答應不過是時日問題。本小姐今日特來與李娘子提前說一聲,免得你屆時收到休書猝不及防,做出什麽讓於世兄困擾之事。”


    袁婧了然地點了點頭,“許小姐這意思應當是,左相想用聯姻拉攏我家相公在朝中為他所用,許小姐也看中了我家相公,怕他不答應,今日便找上我,想讓我知難而退?”


    嗯!她真相了!


    因為許素月一張臉已經氣得青紫一片,說不出話來了。


    “行了!我知道了!”袁婧輕輕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許小姐沒別的話,就請迴吧!”


    許素月看著她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竟看不明白她是如何想的,有心想問,卻拉不下臉了,留下一句“好自為之!”便忿忿然地離開了。


    袁婧在她走後,嗑著瓜子喝著茶,繼續聽書看戲,一直到了晚膳時分,才起了身,不急不慢地往家走。


    到家的時候,離平日的飯點都過了一個多時辰了。


    她一進院子,便見於江站在正房廊下,冷著一張臉看著她,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質問:“你跑哪兒去了?!看看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袁婧歉然地笑了笑,“妾身去街上逛了逛,聽了出戲……這才晚了……”


    於江沒被安撫住,反而更火了,“竟然玩到忘記返家!你還有沒有為人|妻的自覺了!你再這般不知分寸,便給我滾迴滄州去!”


    袁婧低下頭,不安地抓緊了衣角,匆匆一福身,一聲不吭地飛快衝著廚房走了過去。


    於江看著她進了廚房,聽著裏頭傳來的雜亂聲響,才驚覺自己方才氣話似乎是說得太過了。


    他也是發現她遲遲不歸,心中擔心,怕她遇上什麽不好的事來。


    京城不比滄州,世家紈絝多不勝數,她那般容貌若是入了何人的眼,想要強來,她便是天生神力,隻怕也抵不住人多勢眾。


    他有心出去尋她,卻又不知從哪裏尋起。


    既恨自己的無能,又想到了前幾日左相明裏拉攏,暗裏逼迫的作為,不由地便想著,以她的出身進了官家太太們的圈子,勢必會受到排擠,以她的聰慧,必會為了不給他添麻煩而壓著自己的性子息事寧人。


    想到自己當了官,竟不能讓她過得比以前更舒坦肆意,他就覺得,還不如讓她掛著狀元娘子的名號先迴滄州耀武揚威,等他在京城站穩了腳跟,再接她迴來。


    可他擔心了這小半天,又胡思亂想了小半天,見她迴來也是氣急了,腦子糊塗了,竟將話混在一起說出了口。


    於江心中懊惱,想要去解釋,可走到廚房門口,看著裏頭煙熏火燎的情形,又打了退堂鼓。


    等袁婧端著飯菜出了廚房,他忙尋了她擺桌的空檔,別扭地開口解釋道:“方才,我說的都是氣話。你不要放在心上。不過,日後出門,還是需看好時辰,不要讓我擔心。”


    “嗯!相公說的是,妾身知道了!”袁婧恭敬地應道,還抬頭朝他笑了笑,示意自己沒有在意。


    於江於是放心了,吃完遲來的晚飯,又繼續窩進書房糾結了。


    接著第二天,他又早飯都沒吃,就一早鑽進了書房。


    但今日等他餓了打開房門,卻沒看到門外擺著準備好的早點。


    於江臉色沉了沉,卻也沒有生氣。


    在院中轉了一圈,沒見袁婧身影,卻在廚房裏找到了熱在灶上的清粥和小菜。


    他忍不住就笑了,覺得袁婧昨日應當還是因他的話心中有氣,才有意這般戲弄他。


    他迴了書房,可卻時不時就走神琢磨著,等袁婧迴來該如何勸解她消氣,在書房待了一天,效率還不及平時一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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