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茵茵迴去時,已是臨近暮時。瞧魏友善臉上的表情,便知道他這一日足夠聽話,當真未踏出屋門半步。同樣也瞧得出,他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盯著魏茵茵,魏友善將這話緩緩吐出。


    魏茵茵心虛的避諱了他的目光,硬著頭皮讚道:“不錯不錯,短短半日學會的不少嘛,都會背詩了。”


    魏友善黑著臉道:“本座的意思是……你丫捕鯤去了啊?喝一碗魚湯,叫本座等了足足半日有餘!”


    瞧魏茵茵空著的雙手,魏友善臉色更沉幾分,卻不說話,隻讓肚子替他發言,表達自己的不滿。


    “我這不是忘了你……”


    魏茵茵本來想說忘了他在府中,但瞧他那不善的臉色,終究是沒勇氣說出。


    忖了忖,魏茵茵理直氣壯道:“我這不是忘了你堂堂的落燕島島主,還需食人間煙火嘛。要怪就怪我高看了你,其實你我都一樣,不過是凡人罷了。”


    魏友善的語氣好轉了幾分:“那你爹爹呢?在你心中可算得仙人?”


    雖覺這話沒來由,魏茵茵還是答道:“若爹爹是仙人,那我不也是了嗎?我若是仙人怎麽會整日被你頤指氣使的。”


    出乎魏茵茵的意料,魏友善臉上忽而有了笑意:“去替本座拿些吃的來,本座要你親手做的。”


    魏茵茵尚有自知之明,走時還不忘提醒一句:“這可是你自己找罪受,到時可別又怪到我頭上。”


    魏友善隻是微笑相對,這可是自打小丫頭纏上他以來,說的最叫他順心的一句。連親閨女都如此說,那廝拿什麽和本座比?


    將碗筷擺在魏友善麵前,魏茵茵小心翼翼問道:“友善,這麽久不見你有所動作,可是已經打消了進犯中土的心思?”


    “你竟還好意思問,若非你這丫頭纏人,中土早已是本座的囊中之物。”魏友善沒好氣地往嘴裏送了一筷子吃食。雖則魏茵茵沒說話,但魏友善口腔內散布的味道,無異於最有力的還擊。


    見魏友善強撐著不變色的滑稽相,魏茵茵陪笑道:“你耐得住性子,中土可未必會坐以待斃。若是中土率先發兵,你又該如何?”


    “當然是叫他們有來無迴,區區的中土罷了。但在本座看來,就是他們想要以卵擊石,也找不出那般有膽量之人。”瞧了眼桌上慘不忍睹的場麵,魏友善咬牙猛塞了一口,誰叫他是言出必行的島主呢。


    魏茵茵似乎難以啟齒,猶豫半晌才道:“友善,我有個不情之請,望你能成全。”


    魏友善麵色如常:“你能求本座的事,那件不是不情之請?”


    魏茵茵麵上不禁發燙,厚著臉皮開口:“這次的事情非同尋常,你可否先答應下來?”


    斜睨魏茵茵思索了片刻,魏友善道:“可是你爹爹要出征,你想求本座放他一條生路?”


    瞧魏友善麵上毫無慍怒之意,反倒還隱隱噙笑,魏茵茵納悶道:“我求你的若是此事,竟會叫你開心嗎?”


    魏友善果然是開心的,捏著魏茵茵的臉蛋道:“本座與你爹爹的關係,雖不適合直白的告訴你,但本座終有一日會與你爹爹分出個高下。”


    魏茵茵恍然,她求友善手下留情,友善聽了怕是誤以為在她心中爹爹的本事不及他了。時常說自己如何超凡脫俗,竟是個喜歡聽馬屁的。


    “你既是開心,叫你答應此事定也不難了?”魏茵茵眉眼含笑,沒想到此事會這樣順利。


    “下不為例,本座為你破例一次已經是史無前例,可別得寸進尺。”魏友善刮了一下魏茵茵的鼻頭,複又拿起筷子。


    魏茵茵心頭一鬆,她應承下的事情是辦妥了,至於如何讓趙王那副倔脾氣打著爹爹的旗號出征,就交給範斌頭疼去。


    三日說長不長,轉眼趙王已經如期到太子宮中請罪。


    太子麵泛不耐地聽趙王告罪一通,勃然怒道:“你可知道那布防圖對中土意味著什麽?本宮限你三日已經是莫大的寬容,你竟給本宮這般答複?”


    趙王不帶半點表情道:“臣弟無能,事關中土百年基業,臣弟唯有以死謝罪。”


    太子冷哼一聲:“你亦知曉其中利害,眼下正是用人之際,一死了之為免太不負責任了吧?”


    趙王顯然沒想到太子會這麽說,抬眼望去,太子眼中雖有責怪,更多的卻是為難。


    太子在為難什麽?如何處罰他麽?趙王心知肚明,莫說是太子,他手下犯了這樣的過錯,定是死罪難逃。更何況他身上的是欲加之罪,太子本就疑他不忠的。


    趙王沉聲道:“不論太子作何決斷,臣弟都願領罰。”


    太子似是脫力般癱坐下來:“聖上對你如何看重,本宮亦待你如親弟,如何舍得罰你?但本宮不罰你,如何能堵住悠悠眾口?”


    趙王拱手道:“臣弟明白,此乃臣弟之過失,絕不會有半句怨言。”


    太子嘴唇嗡動著盯了趙王半晌,艱難開口道:“本宮會從刑部大牢中尋一刑犯待你受過,你今日起便離開金陵,永遠不要再迴來。”


    趙王微有愕然,太子如此言道,由不得他不動容。


    太子身側那公公道:“依趙王殿下的脾性,怎會畏罪潛逃?不若殿下給趙王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主動出征雖是兵行險著,但出其不意方能以奇製勝啊。”


    趙王複又將頭低了下去,不易察覺地自嘲一笑。難怪太子會如此安撫他,敢情自己做不得半點惡人,連此言都要旁人代勞。


    聽範斌說起謙遊的想法後,他還曾將這兩人怒罵了一通,眼下看來他才是愚鈍的那個。


    太子眼前一亮:“這倒是個好主意,不僅能保全趙王,此戰若能得勝,趙王定當名聲大震。隻是……不知趙王意下如何?”


    趙王幾乎不假思索就要應承,要開口時趙清綰卻突然闖入。


    “太子哥哥和趙王聊什麽呢,清綰也要聽,這些日子悶著無趣極了。”


    對這個一母所出的妹子,太子還是頗有耐心。


    歎聲一笑,太子無奈道:“都嫁了人還這般歡脫,難不成往後做了長公主也似這樣不像話麽?”


    趙清綰撅嘴道:“太子哥哥說什麽呢,分明是清綰娶了婉兒,不信太子哥哥問婉兒去。”


    “本宮信你就是,清綰說的話,本宮從來都是信的。”太子微然一笑,不著聲色地當下了趙清綰要來拉他的手。為這點小事就支使他一通,當太子如何清閑呢?


    趙清綰還以微笑,望向趙王卻沒了好臉色:“趙王這樣瞧我做什麽,平日裏便罷了,今日在太子哥哥麵前,本公主可不會任你欺負。”


    趙王默不作聲,隻是神色複雜地看了趙清綰一眼,卻也是很快就將目光收迴。此時任何人來落井下石他都能麵不改色的麵對,但這人換成趙清綰,屬實叫他難以接受。


    太子揉了揉趙清綰的腦袋,柔聲道:“清綰乖,趙王還要準備出征事宜,待趙王迴來後本宮叫他好好向你告罪。”


    趙清綰不依不饒,嬌聲道:“不嘛,太子哥哥現在就要替清綰作主。”


    太子有氣無力道:“好好好,小祖宗你倒是說說,要本宮如何替你作主?”


    趙清綰故作認真思索良久,指向趙王道:“我要太子哥哥命他到我寢殿幾日,這期間任我使喚。若是他還算聽話嘛,清綰就既往不咎了,到時任太子哥哥命他去何處,如何?”


    太子獰望趙王一眼,心說便叫你苟活幾日,不信你還能逃出本宮的手掌心。


    確定了四下沒有太子的耳目,範斌蹙眉道:“清綰公主這迴實在太過分了,殿下從前那般待你,還不是怕你那性子惹出麻煩沒人收拾?”


    趙王將範斌攔了,沒讓他繼續說下去,望著趙清綰的眸子卻不免顫動。


    趙清綰沒注意到趙王的目光,反對範斌嗤鼻道:“若非你沒用,本公主也不必新婚燕爾之時被師父吩咐來拖延趙王出征。你倒是說說,師父叫你與趙王說的話,到今日你說了沒有?”


    感受著淩厲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範斌怯怯開口:“迴殿下,魏王早就料到太子這一手,暗中做了些打算。但依屬下對殿下的了解,殿下絕不會應承。”


    趙清綰沒好氣道:“說話不能一次說完了嗎?不過是打著師父的旗號出征,有何難以啟齒的?”


    趙王心下了然,故作漠然道:“清綰,多謝你的好意。但範斌說得不錯,不論你如何拖延,本王都不會改變主意。”


    趙清綰攤了攤手:“清綰亦是知道,你趙王決定的事情,旁人是無法改變的。既是如此,就隻能動用師父的後續計劃了。”


    範斌來了興致,湊過去問道:“魏王還有後續計劃,怎麽都沒聽魏王說起過?”


    見趙王質問般望向自己,趙清綰自知失言,換忙想著找些什麽說辭來搪塞過去。


    正自犯愁,忽然瞧見趙王身後悄悄走近的溫婉,趙清綰麵露笑意道:“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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