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沒受到什麽阻礙,魏茵茵心滿意足地搖著團扇,緩步走在茯苓所說的市集之中。


    這扇子玉柄綢麵,也是剛從市集上淘來的,同樣做工精致的小玩意兩人身上已經戴了不少,可謂是收獲頗豐。


    金陵的市集熱鬧,卻是有些熱鬧過頭了。以致於金陵人士大多偏愛鬧中取靜,眼前這樣的市集,對魏茵茵來說倒是別有一番韻味。


    魏茵茵心下暢快,不禁歎道:“早知道落燕島還有這麽一處,從前便不會那樣無聊了,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糖葫蘆。”


    茯苓難以理解:“糖葫蘆是什麽,夫人怎麽會喜歡這種東西?”


    “若說有人不喜歡,那才算得奇怪呢。從前在金陵時,兩位師姐也是不安分的,爹爹常用一串糖葫蘆就將兩位師姐擺平了。”魏茵茵不禁咽了咽口水,目光四下尋摸著。


    茯苓聽得越發稱奇,那東西入藥倒是很常見,但裹上一層糖衣。咦——那味道想想就遭人嫌棄。


    “怕是要讓夫人失望了,不光是茯苓難理解,那東西怕是不符合落燕島大多數人的口味。”


    魏茵茵也不見失落:“沒有沒關係,方才咱們來時,我見有顆好大的山楂樹,待會兒咱們迴去時摘些,我做給你嚐嚐。”


    茯苓撓撓頭,怎麽一會兒葫蘆一會兒山楂的。夫人才被關了幾日,這一出來就高興得說胡話了。


    茯苓不好意思地問道:“夫人,山楂又是什麽?茯苓自小隻在家中,見識自然短淺了些,叫夫人見笑了。”


    魏茵茵愣了愣,隨即笑道:“待會兒迴去時我再指給你看,市集中總有麥芽糖吧?這東西有大用處,可得多購置些。”


    “當然有了,曦嬋姑娘最是喜歡,老夫人特意添了幾家店鋪呢。”茯苓說完訕訕一笑,雖則魏茵茵每次都說不介意,但她還是不免會尷尬。


    “夫人……”茯苓忽而止步,扯著魏茵茵的衣袖,聲音顫抖的喚了一聲。


    魏茵茵循著茯苓的目光望去,隻見得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懶懶窩在躺椅中,所在的位置正好能讓日光直直照在他身上。


    老者周圍有不少人相互攀談,說的都是些閑話,老者偶爾搭腔一句,卻不看說話之人。


    魏茵茵定睛瞧了瞧,才見老者雙眼一直閉著,似乎這市集中再沒什麽值得他去瞧上一眼。


    “那人看著不簡單,不過也見怪不怪了,落燕島上高人還少嗎?”魏茵茵微笑著說罷,沒有太過在意。


    茯苓死命將魏茵茵拉住不讓她上前,語調輕而急:“那位老爺子就是三叔,方才忘了提醒夫人,這市集就是三叔管理的。”


    魏茵茵多看了三叔一眼,扁嘴道:“三叔又如何?分明是排在二叔後頭的,就傲慢至不拿正眼看人了,二叔卻也不見這樣故作高深。”


    茯苓著急道:“夫人忘了,清秋姑娘正是三叔的養女,還有不讓夫人出門這事……且三叔並非高傲,而是那雙眼睛不能視物。”


    魏茵茵心中有了分寸,倒沒有避讓的意思:“不必理會他就是,這三叔既然眼盲,多半認不出我們。”


    待魏茵茵和茯苓一人捧了一包麥芽糖走遠,三叔才雲淡風輕道:“老頭子竟讓兩個小丫頭看輕了,讓清秋丫頭跟去瞧瞧,那丫頭到底有什麽不同之處,讓友善那樣護著她。”


    魏茵茵說錯了,他縱使眼盲,分辨出她們的身份又有何難?茯苓也說錯了,他不光是個高傲之人,還是個相當記仇的,絕不容許任何人踐踏他的高傲。


    三叔話音落地,已經有一位約莫二十上下的女子站在他身側。女子當真沒辜負這名字,單瞧麵容便覺一股子涼意。


    不同於寒冬純粹的冷,那涼是一種發自心底的淒涼,似親眼瞧見了萬物凋零。


    秋日本是個豐收的喜季,卻也是花葉枯黃的時節。清秋之名,自是不會叫人覺著喜悅的。


    “就是此處了,這樣大的一棵樹,難不成從前都被你們忽略了去?”魏茵茵瞧著樹上顆顆飽滿的山楂果實,雙眼直冒光。


    又見摔在地上,壞了賣相的紅果也有不少,心歎一聲可惜,落燕島之人當真暴殄天物。


    茯苓麵上又浮現出緊張的神色,甚至比方才見了三叔還要緊張些。


    “夫人,這樹上的果實可吃不得,此樹乃是神明所贈。夫人說那日見了池神,茯苓倒是覺著那池神是由此樹所化。”


    “啊?”魏茵茵拖長音調詢問了一聲,這不就是棵山楂樹,再說落燕島不是從不信鬼神之說嗎?


    “她說的不錯,你已是落燕島的罪人,若再摘了此果,本姑娘即刻便將你就地正法。”


    魏茵茵循聲望去,那女子分明模樣生得秀麗,卻莫名有種歪瓜裂棗的氣質,就像是……這些掉在地上的山楂果。


    聽茯苓怯怯喚了聲“清秋姑娘”,魏茵茵知曉此人身份的同時,很快便判斷清楚了她的來意。


    這三叔的耳力真是不錯,但一個太過小氣的人有了這樣的耳力,可說不上是什麽好事。聽到的越多,心裏便越堵,堵至非要派自己養女來替他出口氣才肯罷休。


    魏茵茵抱肩望向清秋:“你倒是說說,這山楂怎麽摘不得了?”


    清秋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卻比哭也好看不了多少:“此果名喚血池果,難到你不覺得此果的顏色,同血池的顏色十分相近麽?”


    “那怎麽了?”魏茵茵一時摸不清她想要說什麽。


    清秋繼續道:“此果有這樣的顏色,正是落燕島先祖對後人的饋贈。誰若是吃了,便是對先祖的大不敬!”


    魏茵茵氣極而笑:“若是紅的都不能吃,辣子又算什麽?你們落燕島的口味那樣重,本小姐舌頭都快腫了。”


    清秋迴以冷笑:“辣子是紅的不錯,卻也不乏青的。能生出別的顏色,便足以代表此物對落燕島的二心。這樣的東西,當然要吃之而後快。”


    魏茵茵被噎得半天沒說出話,半晌才艱難問茯苓:“你也如此認為嗎?”


    見茯苓認真點頭,魏茵茵無力扶額。在她心中,茯苓和其他落燕島人是不一樣的,眼下對落燕島人的神智發出質疑後,自然也希望與她親近的茯苓能給她些安慰,茯苓卻叫她失望了。


    “多說無益,不光這果實你不能摘,還限你今日離開落燕島。不然,可別怪本姑娘不客氣。”清秋說得柔緩,似乎其中無半點威脅的意味。


    但這話聲聽在魏茵茵耳中總覺有些不自在,感覺說話之人有氣無力,連她的力氣也要被抽空了一般。


    定了定心神,魏茵茵不客氣道:“本夫人也告訴你,友善在何處他的夫人便在何處。這山楂,本夫人也非摘不可!”


    清秋依舊是淡漠的神情,有氣無力的聲調:“山楂?這樣粗俗的名字,根本就是對血池果的褻瀆。無禮的丫頭,本姑娘本打算放你一馬,但眼下看來勢必要讓你學會叫對血池果的名字。”


    “得得得,血池果就血池果,一個名字的事情,本姑娘才懶得與你掰扯。”魏茵茵不耐煩道,她還急著摘些山楂迴去做糖葫蘆呢。


    清秋也著實是個不簡單的,聽聞魏茵茵此言隻遲疑了半晌,就開口道:“算你識相,你走吧,本姑娘今日便不刁難與你,但下迴可沒這麽幸運了。”


    魏茵茵陪笑道:“姐姐先走吧,妹妹自知有錯,想要留在此處瞻仰此樹,以表對先祖的愧疚。”


    目送著魏清秋離開,魏茵茵心裏翻了個白眼,招唿茯苓道:“我上去摘,你捧著布兜接好,這山……血池果做成糖葫蘆好吃著呢。”


    茯苓兒還沒反應過來,魏茵茵已經憑著一條胳膊費力地爬上半截。抬頭望了望夢寐以求的山楂,卯足力氣雙腿一蹬,躥到一根相對粗壯的樹枝上麵坐穩。


    約莫半個時辰過後,兩人才捧著大包小包的戰利品迴到院中。


    顧不上坐下休息片刻,將東西堆在院中,魏茵茵吩咐茯苓架個小火堆出來,自己跑迴屋中尋摸容器。


    然而容器沒能尋見,卻是一進門就對上魏友善那雙快要冒火的眸子。


    魏友善麵色陰沉,冷冷問道:“不是叫你不許離開,這整整半日你跑去何處了?”


    “我……我去找你了啊,你走了那許久,我等得著急嘛。”魏茵茵支支吾吾的說著,嬌笑著往魏友善身上湊。


    魏友善側身叫她撲了個空:“本座正是怕你閑久了耐不住,替你找來這些後片刻都未敢停留。自迴到臥房,本座等了你已有半日,你怕不是和本座前後腳出去的。”


    魏茵茵不由分說牽上魏友善雙手,可憐巴巴地抬頭道:“我還道是你生我氣,再不肯見我,自然要追你出去了。”


    魏友善眉頭舒展了些,魏茵茵立馬得寸進尺:“都帶來了什麽好玩的,快叫我瞧瞧。”


    見得魏茵茵撇下他直撲向他帶迴來的物件,魏友善怔愣地站在原地。小丫頭不應該再向他告罪兩句的嗎?這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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