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節的夜,風還是暖的。三人圍著篝火,小晴兒抹了把汗,抱怨道:“這麽熱的天,你弄這麽大一個火堆來做什麽?可是存心找不自在?想折騰我們也就算了,連自己都不放過。”


    男子同樣是汗流不止,聞言卻是來了勁頭,反譏道:“我倒是也不想呢,吃生肉會肚子疼,有沒有點常識。”


    男子說完,就將食物送到了她嘴邊,小晴兒狠狠咬了一口,念在味道還不錯,便沒再計較什麽。


    男子動作不停,又拿了一塊動物肢體來烤,似是無意問道:“對了,你們不是要去中州麽,怎麽朝南走?”


    魏謙遊和小晴兒對視一眼,他算得頭一迴來中土,怎麽會知道那些。小晴兒無奈攤手,少島主之前在中土時就沒去過中州,她自然也沒在意過。


    男子心中捂嘴偷笑,雖未親眼見到魏謙遊經曆了什麽才變了一個人似的,但眼下看來,不認路的毛病還是沒變。


    見男子這般反應,小晴兒厲聲道:“先前走了那麽長一段路怎麽不說,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想要拖延時間讓你的同夥通風報信。”


    “先前和你們說話,你們誰都不理我,我倒是想說來著呢,說了你們不聽還不是自討沒趣。”男子說得理所應當,讓小晴兒挑不出絲毫錯處。


    魏謙遊就地躺下,不在意道:“好在隻耽擱了半日,明日走快些便彌補迴來了。”


    小晴兒悻悻地瞪了那男子一眼,既然少島主都這麽說了,她也不好在說什麽,便宜那廝了。


    男子絲毫沒意識到自己遭了嫌棄,還湊過來搭話:“隻聽你家少島主喚你小晴兒,還不知道你真名叫什麽呢。”


    小晴兒還以白眼:“你沒必要知道。”


    “那我便也叫你小晴兒,我是無所謂的,隻要你不覺著親昵就成。”男子調笑道。


    “魏晴。”小晴兒咬牙切齒地從牙縫中擠出這兩個字,你丫還真是自來熟,我卻不打算和你攤上什麽幹係。


    “好名字。”男子微笑著讚了一聲,主動報上名號:“我叫柳穌,該是比你年長幾歲,你叫我柳大哥就是。”


    “我問你了麽?”小晴兒沒好氣道,心中卻在犯著嘀咕。


    瞧這柳穌對少島主的態度,該是早就相識。何以她和二叔暗中觀察少島主身邊之人那許久,卻從未注意過此人?或許是此人太過低調,又或許是此人早就對他們有所察覺。迴想起先前的一腳,小晴兒更願意相信後者。


    柳穌……魏謙遊也在默默念叨著這個名字。打一見麵就覺此人似曾相識,這也是為什麽他一直忍著沒對柳穌出手的原因。但念叨了幾次,魏謙遊依舊沒能找到對此人熟悉的原因。


    漸入深夜,雲韶房中燈燭還燃著,蘇漪桐勸了幾次無果,這迴將秦蓁也找了來。


    雲韶看了一眼旁邊不住灌水潤嗓子的薑蘭和關觀,不由心生自責。再這麽下去,漪桐和秦姐姐也快要如此了。她不是不想聽勸,但將那人忘了,說著容易,做起來何其之難?


    “你們也不必再勸了,且放寬心,我是不會尋短見的。夜都這般深了,還是快些迴去,免得家裏人擔心。”雲韶實在不想再多添麻煩,強撐笑意說道。然而不用去照鏡子,她也察覺到了這笑容是怎般的苦澀。


    秦蓁蹙眉道:“就是為了茵茵和瑾兒,你也斷然不會尋短見的。我們倒不是擔心這個,隻是看著你茶不思飯不想的,心裏著急。就為了一個將你忘了的人,就這樣折磨自己,值得嗎?”


    “沒什麽值得不值得的,我將他忘記時,他不一樣苦等我?既然我能想起來,他也是可以的,不論要多少時日,我都願意等。”如今雲韶也算是想通了,有些事情並非她所願,也非魏謙遊所願,要怪隻能怪老天爺不開眼,三番兩次的從中阻撓。


    雲韶探頭望了望,悄聲道:“如今我最擔心的,卻不是謙遊何時能將我想起。師叔和眾位師兄是鐵了心,若謙遊有所動作,便不準備念及同門情誼了。對玄清派來說,中土的安寧遠比其他的一切都重要。”


    蘇漪桐怏怏道:“我也知道姐姐憂心這點,前些日子硬拉著銘釗去求趙王,本想著趙王開口會容易些,怎知那老道連趙王的麵子也不賣。依我看,姐夫能讓他們嚐嚐厲害也是好的,省得他們擺弄了幾天什麽破陣法,就覺著自己了不起了。”


    關觀躍至正當中,吸引了大夥兒的注意力才操著沙啞的嗓音道:“話不能這麽說,雖我未見過其他陣法,但乾元陣的精妙,著實令人咂舌。就我這些微末本事,身在陣中都覺頗有威勢,這還僅是同師父和幾位師兄布陣。如今大敵當前,聽說大師兄已經迴去挑選弟子,要傳他們陣法了。”


    蘇漪桐心直口快道:“你說大敵當前,是已經站好了陣營,不準備拿姐夫當師兄了?”


    關觀被噎了一下,想要辯解一時卻想不出說辭,急得麵紅耳赤。


    秦蓁圓場道:“觀觀也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曉以利害,讓咱們早做準備罷了。韶兒本就心情不佳,你怎還這般疾言厲色的擾人頭疼。”


    蘇漪桐悻悻地閉了嘴,她也知道關觀是好意,但聽她吹捧那些牛鼻子,就是忍不住嘛。


    “或許讓你們見上一麵,能改變很多事情呢?”秦蓁提議道,說完便暗罵自己嘴笨。


    雲韶卻是眼中一亮:“秦姐姐說得不錯。”


    秦蓁訕訕笑道:“我就這麽一說,你別當真。落燕島是什麽地方,豈是咱們能闖上去的。單是幾個侍女,咱們就未必應付得了。”


    雲韶堅定道:“不,就算我們不去落燕島,還是有機會見麵的。洪師兄說過,謙遊若是來中土,定是會先來魏王府。屆時我們隻需趕在幾位師兄前頭發覺,我再想法子將他勸住就是。”


    “若是有那麽容易,你如今該是身在落燕島。現在的謙遊,怕是連你的勸也聽不進。”魏夢槐推門進來,給雲韶潑了一盆冷水。


    秦蓁詢問道:“白日裏差人找你就不見人,怎的這麽晚才迴來?”


    “今日府裏來了一個行跡可疑之人,我還道是謙遊,便追了上去,誰知隻是個小賊。”魏曦嬋攤手道,目光卻是飄忽著不敢與人對視。


    如此關頭,她能說她釣了一籮筐的魚,用它們模擬乾元陣尋找破解之法了嗎?說了她們能信嗎?


    屋內沉默得壓抑,魏夢槐道是自己沒能搪塞過去,便又憤憤道:“什麽乾元陣,什麽脫胎換骨的妖術。若是放在從前,我是哪樣都不放在眼裏。隻要韶兒你開口,我便將謙遊帶迴來,那些牛鼻子傷不到他一根寒毛。”


    “換做如今呢?能不能說點有用的?”蘇漪桐不屑道。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還拿出來說,也不嫌膩。


    魏夢槐一瞪眼:“放在如今,教訓你也是易如反掌。”她活了幾百年,還真沒見過你這樣沒禮貌的小丫頭。


    雲韶和秦蓁隻在旁扶額,出奇的沒有出言勸阻。


    而魏夢槐和蘇漪桐受到鼓勵一般,越吵越來勁,隱有把屋頂掀開的趨勢。


    “我說四師兄,會不會是我們想多了?聽裏麵的動靜,不像是大師兄擔心的那般。韶兒也是明事理的,再怎麽在乎謙遊,終究是咱們玄清派看中的媳婦,大是大非麵前還是掂得清的。”許弘文撓頭道。


    柴修仁點點頭:“或許真是大師兄想多了,但小心些總沒錯。那兩個丫頭也是,明知道韶兒心中鬱結了不少煩悶,還隻顧自己嘴上暢快。若謙遊迴來,我們還是先想法子將他引出金陵,莫要讓韶兒看見了。”


    聽得兩人腳步聲遠了,屋內眾人才鬆了一口氣。


    魏夢槐扁嘴道:“瞧瞧,許是我一迴來,他們就將我盯上了。”


    蘇漪桐自得道:“好在我反應夠快吧?若非如此,怕是要穿幫了。”


    魏夢槐毫不給她留麵子:“其實大夥兒都反應過來了,隻是旁人不是在這關頭還有興致拌嘴的性子,我若挑上了旁人刁難,反倒會引起懷疑。”


    蘇漪桐麵上一紅,她好歹是當娘親的人了,有這麽不穩重嗎?


    眾人見狀皆是忍俊不禁,雲韶麵上也難得的有了一絲笑意。奈何笑過之後,便又轉為了一臉憂愁。


    小晴兒消滅了手中的吃食,忽而意識到什麽:“明日若我們原路返迴,莫不是又要路過金陵了?”


    柳穌眼底覆蓋了一層寒霜,嘴角依舊帶著笑容:“你說的這可是句廢話,有何不妥麽?”


    小晴兒偷偷望了一眼魏謙遊:“沒有,隻是金陵的景致叫人流連,我擔心此一去又耽擱了時間。畢竟少島主還有要事在身……”


    柳穌不易察覺地冷笑,這說辭找的當真拙劣,不過是念著你家少夫人,不想叫謙遊和我家妹子見麵罷了。但我辛辛苦苦部署了那半天,又豈是你一個擔憂,就能讓你如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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