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謙遊的想法很簡單,落燕島雖然強勢,但中土和北胡也都不是軟柿子。小晴兒既然能提出隔岸觀火,為何他就不能勸說顏芊芊聯合呢?畢竟落燕島的野心是無休止的,中土若是勝了還好,如若到了淪陷那一日,北胡怕是也離覆滅不遠了。


    顏芊芊很聰明,隻要他曉以利害,相信顏芊芊會讚同他的提議。


    為免讓魏曦嬋多心,客棧離魏王府有段不近的距離,客房也隻要了兩間不惹人注目的位置。


    看魏曦嬋若無其事地跟著自己進來,魏謙遊接過行囊,裝了個傻:“這裏客房不夠寬敞,床鋪也不大,你與小晴兒還能寬敞些,與我便嫌擠了。”


    魏曦嬋微笑道:“不礙事,我占不了多少空間的。再說擠著些,也能促進感情不是。”


    小晴兒卻是不加掩飾:“小姐說了,若是我們兩個都去了隔壁那間,就沒人盯著公子了。”


    魏謙遊驚恐地在屋內環視了一圈,也沒發覺這聲音是從何處傳來的。有這樣神出鬼沒的本事,還要貼身看著他,魏曦嬋為免太過警惕了些。


    “人道舟車勞頓,果然是這個理兒,在海上漂了那許久真是折騰人。”魏謙遊抱怨著,一頭栽倒在榻上。


    “累了便先歇歇,小晴兒那邊傳來洪寅的消息我叫你就是。”魏曦嬋柔聲說著,輕輕替魏謙遊按摩舒緩四肢。


    魏謙遊閉著眼睛,都能感受到那熾熱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被盯得心裏不自在,還哪裏睡得著?


    不知身上被盯出了多少個洞之後,魏謙遊是再也躺不下去了,睜了雙眼道:“曦嬋,怎麽你都不知道累嗎?在海上這些日子都沒怎麽見你歇息。身子骨這樣瘦弱,怎麽扛得住。”


    魏曦嬋往魏謙遊身上靠了靠,手上動作依舊不停:“你這是在關心我了?”


    “你這麽理解倒也不錯,來歇歇吧,洪師兄沒你想的那麽簡單。”魏謙遊騰出了些空間,微笑著對魏曦嬋道,心裏卻在叫苦。


    魏曦嬋依言躺了過去,調笑道:“如今已經身在金陵,有什麽事順風飄著就到了魏王府。你這麽關心我,也不怕雲韶吃醋?”


    魏謙遊被噎了一下,正是因為如此,他對魏曦嬋的關心雖是假意,卻也沒做的太過明顯。還道是自己隱瞞的很好,不想卻被魏曦嬋一語中的。


    瞧他這般反應,魏曦嬋眉眼低垂,失落道:“你自然是怕的,本來還想著都來了金陵,讓你們見一麵也無妨,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為什麽!”魏謙遊登時急了,見得魏曦嬋麵色逐漸陰沉,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態。


    然而話都說了出去,再解釋也是於事無補。魏謙遊隻得避諱著目光,懷著歉意不敢再去看魏曦嬋一眼。


    “你怕她心裏不舒服,便與我相敬如賓。如今離她近了,便心心念念著要去見上一麵,可有考慮過我的感受?我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也是會傷心的,須知你我才是名正言順的夫妻。”魏曦嬋歇斯底裏地說道。


    魏謙遊還是頭一迴見她如此疾言厲色,縮著腦袋沒開口反駁。心中卻是嘟囔著:你我名正言順,不過是因為島主和夫人的一句吩咐,韶兒才是我明媒正娶來的。況且我們還有了一雙兒女,怎麽看都是你不占理。


    魏謙遊實在不甘心機會就溜走了,爭取道:“你不想我見韶兒,我不見就是了。但好容易迴來一趟,我想見茵茵和瑾兒一麵,這要求不過分吧?”


    魏曦嬋猶豫了片刻,搖頭堅決道:“既然要斬斷從前的一切,你那一雙子女也沒有見麵的必要了。你若是喜歡,你我也可以要幾個,我定會把他們管教得聽話懂事,豈不比魏茵茵和魏瑾討喜。”


    魏謙遊側了個身背對魏曦嬋,怏怏道:“快睡吧,養足了精神,好探明乾元陣的下落,也算沒白跑一趟。”


    魏曦嬋張了張嘴,話到了嘴邊卻又閉上,隻是眼神複雜地將魏謙遊的背影望著。其實就算玄清派後繼有人,能發布下乾元陣又如何,落燕島不是沒法子應對。但需要付出的代價,是你我都不願意麵對的。


    此來中土,魏曦嬋的另外一個目的,便是探明魏謙遊的心意。如今得到的答案,卻是讓她失望了。


    魏謙遊生怕自己睡著,在腦海中不住地和自己說著話。直到更鑼響了三聲,魏謙遊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神智,才聽得身側的唿吸聲漸顯平穩。


    “曦嬋,曦嬋……”魏謙遊壓低嗓音喚了兩聲,見魏曦嬋沒有反應,便輕手輕腳地要翻身下去。


    “謙遊,深更半夜的,這是要去哪兒?”還不等魏謙遊把鞋穿好,就聽身後傳來幽幽的一聲,直叫他背脊發寒。


    魏謙遊僵硬地迴望,魏曦嬋正抱肩坐在榻邊,笑盈盈地將他望著。眼眸中不見了平日的溫柔,替代之的則是寒入骨髓的冷冽。


    “謙遊,我已經好話說盡,你太讓我失望了。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對雲韶如何,去喚小晴兒來,我們迴去。”


    魏謙遊很快鎮定下來,撓頭道:“曦嬋你說什麽,我都被你說懵了。不過是夜裏內急,哪兒至於鬧出這麽大的誤會?再說現在就迴去,不找那乾元陣了麽?”


    “小姐……”小晴兒推門進來,還想勸上兩句,卻被魏曦嬋用冷漠的眼神製止住。


    魏曦嬋歎息道:“我也不想這般,但這都是夫人的意思,若我不答應,怕是連這幾日也拖延不來。事已至此,隻有聽夫人的意見,讓謙遊親手斬斷過往,才能讓我們所有人放心了。”


    饒是不明白魏曦嬋話裏的意思,單是瞧這二人的惋惜和擔憂之色,便足以讓魏謙遊惴惴難安。心念急轉之下,魏謙遊晃了二人一個虛招,便要奪門而出。


    小晴兒雙手護在身前,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魏曦嬋根本不為所動,取了枕邊的瀟湘吟舉在唇邊的同時,一行清淚劃過臉龐。


    魏謙遊將這動作看得清明,忙封閉了自己的聽覺。以樂聲擾人神智,是師父的拿手好戲,洪師兄也曾演示過。若瀟湘吟是同樣的原理,魏謙遊有那個自信,就是受到影響也隻會是微乎其微。


    然而魏謙遊還是小瞧了號稱神兵的瀟湘吟,眼瞅著就要觸及門板,腳下卻是一個趔趄,控製不住身形跪倒在地。


    不同於洪寅以琴曲讓人頭昏腦脹的功效,魏謙遊隻覺五髒六腑都在不停地變換著位置,爭先恐後地要被嘔出來一般。血液先是凝固,而後隱有逆流的趨勢,遍布脈絡的全身無一處不是劇痛難忍。饒是魏謙遊死死咬著牙根,也在瞬息間就承受不住,喉嚨間發出痛苦的嗚咽聲。


    不僅如此,魏謙遊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封住的穴道並未解開。也就是說,他現在該是處於聽不到聲音的狀態。瀟湘吟狀如玉簫,魏曦嬋此時也是徐徐奏之,竟不是通過聲音傷人,當真叫人防不勝防。


    小晴兒全然未受到影響一般,還有暇抓著少夫人的手臂哀求:“少夫人停手吧,沒看少島主已經受不住了,再這麽下去讓少島主受了什麽不可挽迴的創傷,少夫人自己也是要後悔的。”


    不知過了多久,魏謙遊才從似乎無盡的痛苦中掙紮出來,雙眼空洞地落在端坐一旁的魏曦嬋身上。


    “看懂了嗎?”魏曦嬋雙眼通紅,顯然是哭過一場,聲音也顯得哽咽。


    魏謙遊支撐著自己坐起來:“瀟湘吟,以淚為引,果然能叫人催心徹骨之痛。”


    魏曦嬋翻了個白眼,說得倒是玄之又玄,卻是沒半點靠邊。什麽以淚為引,分明是預見了你的下場,為你心疼才落的淚,你個沒良心的竟然瞧不出。


    小晴兒遞了杯熱茶到魏謙遊嘴邊,勸道:“少島主就別想著從前了,且不說那些對少島主來說本就沒什麽意義,就算少島主真要堅持,又怎麽逃得出少夫人的掌心。少夫人方才隻用了一成功力不到,少島主該是已經嚐到厲害了。”


    魏曦嬋手指點在小晴兒額上,不滿道:“你真是被謙遊教得,連話都不會說了。我分明是為了謙遊好,卻被你硬說成了一個剝奪人家自由的女魔頭。”


    可不就是如此嗎?魏謙遊腹誹道,卻是敢怒不敢言。那噩夢一般的經曆,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想再體驗一次了。


    “曦嬋,就當是我求你,讓我再見韶兒一麵。就算是不見麵,讓我暗中瞧她一眼也好。”魏謙遊無力道,心被牽引著,卻身不由己的感覺當真不好受。


    魏曦嬋搖頭:“不是我狠心,我們已經在返程的途中,你就是求我也來不及了。不過你們會有機會再見的,而這一天不久之後便會到來。”


    隻是不像你心中所盼望的那般圓滿罷了,魏曦嬋在心裏補充了一句。自魏謙遊醒來的一刻,魏曦嬋的目光就一直落在他身上,似乎要將他此時的形容深深烙印在記憶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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