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寅絲毫沒有心疼斷琴的意思,讚道:“牧之你做的不錯,像是我玄清弟子的做派。若今日你放過了他,遭殃的可是我中土百姓。”


    說罷,洪寅又居高臨下將顏柏柏望著:“當年在餘杭時,本座就放你一馬,時至今日你竟還敢來犯我中土。我玄清弟子遍布中土各處,你們的如意算盤,怕是又要落空了。”


    過了半晌沒見迴音,洪寅哼鼻道:“你倒是知道害怕,但你以為不說話就管用了麽?今日這劫數,是沒人能夠幫你度過了。”


    林牧之好心提醒道:“大師伯,他的嘴堵著呢……”


    洪寅複又望去,之間顏柏柏額上青筋突顯,眼珠子快要給他瞪了出來,顯然是有話要說。


    便道:“將他口中的束縛除去,且聽聽他能說出什麽。”


    林牧之依言照辦,若非他躲閃及時,怕是要被顏柏柏咬下半截手指來。


    顏柏柏怒聲道:“本將還以為玄清弟子有多少本事,原來隻會以多欺少罷了。今日若是我倆單獨撞見,吃虧的還不知道是誰。”


    作為北胡將領,來中土境內且圖謀不軌,被撞見了誰還跟你講規矩。但顏柏柏出言質疑玄清,卻是叫洪寅不能接受。


    魏茵茵若有所思地將顏柏柏打量著,就知道顏芊芊舍不得離開金陵。當日不過做了個戲假意離開,若是再出現可對她不妙。魏茵茵不排斥相公納妾,卻不代表希望自己是做妾的那個。


    且瞧瞧師父能不能將顏芊芊的下落問出來,得知了顏芊芊的所在,自然是皆大歡喜,能夠早做防備。如若不能,她再想法子幫襯也不遲。


    見師父憤然之下,就要掌斃顏柏柏,魏茵茵忙上前阻攔。


    林牧之卻是先她一步:“大師伯莫急,這般處境下,他一心求死也說不定。另論大師伯若是就這麽將他結果了,還不是坐實了他的說法。弟子願為師門爭迴聲譽,還望大師伯成全。”


    魏茵茵也道:“師父,一個月以前剛見了顏芊芊,想必這會兒人還在金陵。顏柏柏當年不過是個副將,如今該是還以顏芊芊馬首是瞻,師父對他下手不過解了一時之氣,並不能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你們見了顏芊芊?是你爹爹將她放走的?你爹爹現在何處?”洪寅皺著眉頭,一連幾個詢問。


    魏茵茵頓感失言,不安道:“弟子去瞧瞧,師父稍候片刻。”


    顏柏柏在旁聒噪不休,洪寅聽得耳中生煩,揮了揮手,示意林牧之再將他的嘴堵上。


    不多時,魏茵茵隻一人迴來,麵色更顯忐忑:“迴師父,爹爹和娘親正睡著,弟子不敢打擾。”


    “北胡派了顏家兄妹來,定是意圖有所動作,這關頭竟還睡得著?還不快差人將他們換來!”洪寅又是蹙眉,這時辰還懶著,不知道那兩人在金陵這幾年如何的散漫。


    兩邊她都開罪不起,魏茵茵扁著嘴,一路低著頭。總算是快到了魏謙遊和雲韶的臥房之前,想到了一個自認絕妙的主意。


    聽著敲鑼打鼓之聲到了耳邊,魏謙遊和雲韶掙紮了一會兒還是睜開眼睛,實在想不出今天是個什麽值得慶祝的日子,也不讓人睡個安生覺。


    “你爹爹娘親醒了,我就不陪著了哈,那邊還得盯著呢。”


    “姑母且慢……”魏茵茵來不及阻攔,眼睜睜看著被她叫來壯膽的魏夢槐先行遁走,自己怯怯地對上爹爹娘親疑惑的目光。


    “林師兄擒了顏柏柏迴來,師父喚爹爹娘親過去,詢問上迴將顏芊芊放走的事情。”魏茵茵脖子縮了縮,小心翼翼道,卻沒敢說這麻煩是她找出來的。


    魏謙遊和雲韶剛睡下不久,這會兒還都在恍惚之中。反應了一會兒,魏謙遊無奈道:“韶兒你先睡著,我去瞧瞧,同大師兄解釋清楚就是了。”


    雲韶雙眼空洞地瞧了他一眼,魏謙遊伸手在她麵前晃了晃,就見雲韶一頭栽在枕頭上,除了細微的唿吸聲外再沒了動靜。


    魏謙遊替她掖好被子,極不情願地披了衣裳:“走吧,你娘親是累壞了,讓她好生歇息一會兒。往後再見這般你直接喚我就成,我是能聽見的。”


    魏茵茵應了一聲,覺著爹爹沒聽清楚,便又提醒道:“爹爹還是先想好說辭,師父讓茵茵來喚爹爹時,很不開的樣子。”


    魏謙遊瞪了魏茵茵一眼,他這都和洪寅對上眼了,怎麽現在才告訴他?


    “謙遊!”洪寅振聲一喝,將轉身欲逃的魏謙遊叫住。


    又見魏謙遊一臉陪笑過來,洪寅不悅道:“難得你收了這樣一個弟子,我還道是你轉了性子,不想還是這般隨心所欲。牧之都知道要為師門挽迴聲譽,你也不懂得來替弟子壓陣。”


    魏謙遊見情況不妙,立時換了一張認真臉,義憤填膺道:“何人竟敢有辱我玄清一派,還請師兄告知,我定不會將他放過了。”


    洪寅朝箱子裏的顏柏柏挑了挑眉:“這便是北胡將領顏柏柏,前些日子叫你放走那位顏芊芊的親弟。”


    聽洪寅說了方才屋內所生之事,魏謙遊拍著林牧之的肩膀道:“牧之你且放心,有師父在旁給你坐鎮呢。更何況憑你的本事,要對付當年一個小小副將,自當不在話下。”


    洪寅冷睨魏謙遊一眼:“等你反應過來,黃花菜都涼了。”


    目光落在魏茵茵身上,洪寅的態度則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慈眉善目道:“茵茵,為師答允親自授你琴藝,如今你便將之前所學演示給為師看看。”


    魏茵茵大惑不解,不是方才還要教訓顏柏柏的嗎,怎麽這會兒又說要傳授琴藝了。許是得道高人,都是這般喜怒無常,不會被情緒長久左右。


    魏謙遊則是對洪寅的想法心知肚明,這是他師父離開餘杭之前,傳授給門中弟子唯一的本事,他自然再熟悉不過。


    魏茵茵自行理解過後並未多想,端坐下來,纖長的手指撫在琴弦上麵,挑了一首最叫她得意的曲子。


    一曲過後,魏瑾似是想起什麽,麵帶羞紅。他還是頭一遭聽姐姐彈琴呢,明明是一樣的動作,卻比他胡亂撥弄那兩下強了不知道多少。


    魏謙遊麵露得意,連同一直掙紮的顏柏柏都安分了不少。


    洪寅則是讚許地點了點頭:“不錯,看來你有此間的天賦,金陵的樂師也並非皆是庸碌之輩。但比起為師來,尚欠了些火候。”


    魏茵茵聽得師父的誇讚,本是欣喜的。聽到後來頗受打擊,想來便也釋然道:“弟子尚且淺薄,自然比不上師父的技藝純熟,還請師父不吝賜教。”


    洪寅哂笑著望了魏謙遊一眼,似乎魏謙遊這會兒身上沒一處可取。若非生了這樣一個女兒,洪寅對他是要多不待見就有多不待見。


    無視了魏謙遊的委屈,洪寅與魏茵茵交換了一個位置,十指微動,樂符飄揚而出。


    魏茵茵聽得很是認真,琴課和學丹青時,她往往也最是用心。不為別的,隻因晉王偏愛這兩樣。


    曲調婉轉,與她彈得分明是一首曲子,但洪寅撫來就更顯圓潤些。魏茵茵吸取著經驗,忽而腦中遭了重物猛砸一般,一陣昏沉感洶湧而來。


    魏謙遊示意魏茵茵堵住耳朵,又快步走至已經做不出反應的魏瑾身側,將他的耳朵捂了。


    林牧之似乎也有所感受,見魏謙遊這般授意,忙跟著效仿。


    洪寅看諸人都做出了動作,自然也就放心施為。麵色一凝,撫琴的手指加快了幾分節奏。


    如此一來,饒是捂著耳朵,魏茵茵依舊感覺五髒六腑都在翻湧。琴音依舊悅耳,可惜這會子她是無暇欣賞的。


    瞧著魏茵茵朝自己望來求助的一眼,魏謙遊狠心沒將她一通拉來身側。魏茵茵本就在音律方麵有了些造詣,認真聽完這一曲,雖則過程中難過了些,但結果卻是有益無害。


    顏柏柏手腳皆被束縛著,戰場上積年累月的衝殺,倒是造就了他這一個外功好手。可惜身子骨如何硬朗,卻對抵禦這琴曲起不到絲毫的助益。


    一曲未畢,就見顏柏柏耳中流出絲絲血跡,喉嚨間痛苦地嗚咽著,掙紮比之前不知劇烈了多少。


    “師兄,就到此處吧。”瞧著魏茵茵麵色添了幾分痛苦,魏謙遊心知她已經到了承受的極限,忙出言製止道。


    洪寅雙手按上琴弦,問魏茵茵:“這一曲你領悟了多少?”


    魏茵茵似是而非地說了一通,許是對她期望太高,洪寅越聽眉頭皺得越深。憑魏茵茵的聰明,不該隻能說出這些才對,連撥弦之法都沒能瞧出麽?


    待魏茵茵說罷,洪寅一陣見血地找到了問題的根源,質問魏謙遊道:“你沒將本門內功傳授與他二人?”


    魏謙遊忙解釋道:“自然是傳授了的,隻是沒想著將茵茵養成什麽俠女,隻盼著她往後能嫁個如意夫婿,便疏忽了這些的教習。以致於茵茵到現在對本門內功隻是一知半解,倒不如瑾兒的造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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