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謙遊幾次欲言又止,見得皇上麵容間隱有不耐之色,才故作為難地開口:“此事乃是草民允下別人的,勢必要做到。但其中的難度不小,皇上還是聽草民說過之後,再做考慮的好。”


    皇上肅穆道:“天子一言九鼎,朕既然已經許了你,自然你要什麽都不會反悔。不僅是如此,敬王府你若看的如眼,也一起拿去。”


    魏謙遊眼疾手快地在趙王喉嚨間輕捏了一下,就叫趙王再說不出半句話來。


    魏謙遊挑眉望向趙王,似是在說:皇上自己都沒說什麽,你倒是著急來攪局。這到了嘴邊的鴨子,誰都別想放飛了。


    而後魏謙遊搖頭道:“多謝皇上恩典,但亂臣賊子的東西,草民也嫌髒,皇上就另賞他人吧。”


    皇上聞言,看魏謙遊的目光才有了些轉變:“好極了,朕就知道,趙王看人的眼光絕對不會錯。說吧,不管你想要什麽,朕都會滿足你。”


    “在這之前,草民還想問皇上一句,皇上可知是何人將皇上帶了過來?”魏謙遊猶豫了一番,決定還是先成全婉綰。他們畢竟不用藏著掖著,如今也算是愜意。


    “朕自然知道!”皇上一拳砸在地上,憤然道:“就是不知敬王父子給清綰灌了什麽迷魂湯,竟叫清綰幫著他們對付朕。”


    魏謙遊攤了攤手:“清綰公主已經是人家的兒媳婦了,幫著人家也算正常。隻是草民要告訴皇上的是,嫁入敬王府的並非清綰公主。”


    “嗯?”皇上疑惑地望去,等待著魏謙遊答複。


    魏謙遊繼而道:“這便是草民要求皇上的了,請皇上赦免草民和其他與此事相關之人的欺君之罪。”


    趙王說不出話來,心裏幹著急。魏謙遊這家夥,平日裏嘴裏沒一句實話,今天倒是坦誠。在皇上麵前直言自己罪犯欺君,若是今日真赦免了你,叫皇上的威嚴和麵子往哪擱?


    正如趙王所想,皇上聽魏謙遊如此言道,立時就黑了一張臉:“你可知道欺君的罪名落實,會有怎樣一番下場?”


    魏謙遊厚顏道:“欺君?草民何時欺君了,就算是皇上,沒證據也不能亂冤枉人。”


    皇上氣得牙根癢癢,不是你丫剛才自己說的嗎?朕就是給自己找個台階,又沒說不答應你,你裝什麽傻?


    魏謙遊在皇上怒不可遏的目光中,跪地俯首道:“若是草民罪犯欺君,便是砍了頭草民也無話可說。然而事實是皇上聖明,早已經發現了敬王府的反心,預料到今日之事的發生。便讓草民暗中布置,安排了這一切。”


    趙王認真地聽完,心裏一塊懸著的大石總算落地。這法子不錯,既免去了清風寨一眾的欺君罪責,又保留了天家的顏麵。隻要皇上沒有刻意刁難魏謙遊的意思,總是會答應的。


    皇上微微頷首:“你倒是說來聽聽,朕交代給你什麽……”


    皇上話聲戛然而止,幹咳了一聲,改口道:“你說說,朕交代給你的事情,如今辦的怎麽樣了?”


    魏謙遊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當即將趙清綰的近況說了說,算是搪塞過去。


    皇上瞪了魏謙遊一眼:“若非今日的變故,朕還不知道金陵還有你這麽一個大膽的年輕人,竟騙了朕這麽久。”


    魏謙遊裝模作樣地告罪一通,又道:“既然皇上已經知道了草民所行之事,還求皇上能夠答應草民……”


    “慢著。”皇上抬手止住,又蹙眉道:“朕所說的,可是答應你一件事。既然免了你們的欺君一個責,怎麽還來得寸進尺?”


    魏謙遊嘿嘿一笑:“皇上一言九鼎,自然允諾下一件事,就隻會答應草民一件事。隻是皇上,方才草民說的不過是半件罷了,還有餘下的半件,不知皇上……”


    “你且說來。”皇上悶聲道。他能不聽嗎,這廝都如此說了,不聽他不就成言而無信的昏君了?


    魏謙遊繼續道:“方才草民沒說的是,不光是清綰公主,連曦月公主也在此事之中。隻因……”


    魏謙遊講述了一通,複又拱手:“這二人既兩情相悅,皇上何不成全二人?”


    “旁的事情朕都能答應,但此事無需再提。待得迴去之後,朕會把清綰接迴宮中。”


    皇上自然知道那曦月公主是何許人,別說這兩位公主生出這樣的關係,不會被大多數人所認可。就算是他答應了,人家西耆還未必可能點頭呢。


    魏謙遊難以置信地怔住,明明計算著皇上決計不會搖頭,不想竟好心做錯事了。希望迴去後說了這個消息,別被婉綰記恨上才好。


    “不過朕可以另許你一件事,待得迴宮之後,你大可來求。”皇上自認已經仁至義盡,若非今番落難,他何曾對一介庶民有過這樣好的臉色?


    魏謙遊扁了扁嘴,現在就要出去,他可沒有十足的把握。穆晟及其手下都在門外虎視眈眈呢,雖是懾於鬼神不敢硬闖,但他們送上門去人家可不會留情麵。


    “皇上莫要著急,草民已經叫趙王殿下的坐騎帶信迴去了。待援軍來時,他們也是最懈怠的時候,到時還愁不能脫身麽?”


    “謙遊,國不可一日無君,這道理你當真是不懂?你想的確是妥當,足夠我們安然脫身,但你可曾想過如今金陵是怎樣的局麵?”趙王努力了半天,一恢複說話的能力就指責道。


    魏謙遊斜睨了趙王一眼,小爺我還什麽好處都沒拿到呢,你們父子兩個哪來這麽多要求?信不信把小爺逼急了,小爺撂挑子不幹,讓你們自己哭去。


    然而這些魏謙遊也隻在心裏想想,他若是真這麽做了。別人不說,趙清綰就要第一個跟他過不去。


    “真是麻煩。”魏謙遊緊跟著抱怨了一句,將身上尚未恢複力氣的皇上扶起。


    而後仰頭對著房梁喊了一聲:“我先帶皇上迴宮去,你就在這裏看著趙王,別到處亂跑啊。”


    魏夢槐被擾了清夢,嘴裏不滿地嘟囔了兩句,順手甩下一塊瓦片,算是對魏謙遊的迴應。


    雖然瓦片不會替魏夢槐說話,但魏謙遊很樂意切理所應當地認為她答應了。


    魏謙遊並沒直接帶皇上衝出廟門,而是托起地上的一口破鍾丟了出去。效果還算顯著,至少叫他們躲過了第一輪的齊射。


    趁著弓手前後兩排對調的空當,魏謙遊背起皇上就跑,口中叫嚷著:“你可將趙王保護好了,我把皇上帶出去就迴來幫你。”


    穆晟及其手下莫名地迴頭去望,道是他們還有幫手。然而看了半天卻不見人,再迴頭時,魏謙遊早已經成了地平線上的一個黑點。


    趙王苦笑一聲,不知穆晟可真是傻的,竟連這種鬼話都信,他們哪裏來的幫手。


    一念至此,趙王就覺一股魚腥味湧入鼻腔,隨後便見一個邋遢的姑娘出現在自己麵前。


    魏夢槐站定後反應了半天,趙王好心提醒道:“姑娘不必質疑了,謙遊方才……確是用我二人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來著。”


    魏夢槐恍若未聞,她是在想著,怎麽分別幾月的工夫,魏謙遊會進境這麽大,明明她不該被發現才對。


    直想得頭疼,魏夢槐幹脆放棄了。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個水囊,扶起趙王就往他嘴裏灌。


    “謙遊不過是怕你死了,我保住你的性命就是。能動以後也別亂跑,他方才說會來找你的。”魏夢槐說完,也沒有多留的意思,作勢便要離開。


    “姑娘留步。”趙王急唿一聲,卻驚恐地發現,自己身上的痛感雖然已是能夠忽略不計,但全身上下竟沒有一處能動。


    魏夢槐不耐地解釋道:“喝了三陽利補茶就是這樣的,好了便能動,能動便是好了。我還得找那家夥算賬去呢,你就自己在這裏躺著吧。”


    趙王又張口欲唿,奈何魏夢槐這次根本沒給他機會,便消失在破廟之中。


    方才帶皇上出去的沒能攔住,要追恐怕不容易,不若將趙王留下威脅。事已至此,就算換不來什麽利息,給自己多一張保命符也是好的。


    聽得穆晟發號施令,趙王心中暗歎。可惜了這姑娘,這會子出去,魏謙遊沒能受到的待遇怕是都要落在她身上。


    置身其中的魏夢槐卻並未顯露出任何的緊張,隻是笑盈盈地看著穆晟一眾。她既然敢光明正大地出來,自然是有脫身的手段。


    忽聞一聲震耳的虎嘯,魏夢槐的笑意更濃幾分。


    “哎呀,莫不是天靈山上的妖物跑下來了?運氣真是不好呢,頭一迴來金陵就闖進了它的地盤。”


    魏夢槐麵容天真爛漫,穆晟一眾確實聽得寒毛根根豎立。對於天靈山可謂是什麽傳言都有,不論是傳出了什麽樣的流言,金陵人士都會好不質疑地選擇相信。


    護在穆晟周圍的人群中,頓時響起了騷亂聲。開始時還是幾個談論,附和的人多了,那妖獸還真成了事實一般。


    “肅靜!那妖獸固然嚇人,但就不怕爺剝了你們的皮嗎?”穆晟雙腿都在打顫,隻得大聲怒罵手下,來掩飾心中的慌亂。


    轉觀魏夢槐,早在他們談論那妖獸為何出現於此的時候隱去了身形。


    向金陵疾行一段,魏夢槐眼見遠處那雙烏溜溜的小妖精也不止步,隻彎腰一抄便將幺虎抱在懷中。


    拱在魏夢槐懷裏,巴掌大的幺虎仍舊賣力地扯著嗓子。


    “好啦小虎,別叫了。若是真將他們引來,可是要露餡的。”魏夢槐在幺虎下巴上撓了撓,上一秒還使人心驚的虎嘯之聲便歸於沉寂。


    轉觀清風寨,雲韶一臉的凝重。也不知敬王是怎樣的腦迴路,清風寨分明都被趙王剿過一次,這廝還執著地認為山腳處的那個才是清風寨。


    “稟寨主,山下盡是敬王府的人,已經將苟得意等人包圍在內。看眼下的情況,他們決計不能靠自己衝殺出來,我們要進去也不容易。”


    “知道了,你先去吧。”聽得來人的稟告,雲韶煩躁地揮了揮手。


    清風寨的每一人都對她很是重要,在她以為自己孑然一身之時,是他們告訴她,自己並不孤單。


    若是可能的話,雲韶並不希望損失任何一人。更何況山下還有林牧之,還有剛被顏攸禮騙去的溫婉,叫她如何不著急?


    似是想起什麽,雲韶又將那人叫住:“慢著,城中局勢如何?謙遊送漪桐過去,莫不是……”


    那人忙勸道:“有弟兄來報,城中很是安靜。並沒有什麽異樣。寨主別急壞了身子,憑著魏公子的本事,就算遇上些什麽,也總能化險為夷的。”


    希望如此吧……


    雲韶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吩咐道:“叫幾個腿腳快的弟兄再探,若是能找到謙遊和漪桐最好,若是找不到,盡可能把消息傳到趙王或鄧銘釗耳中。”


    那人領命去了,雲韶支著腦袋緩解頭痛。兩邊都是叫她擔憂,奈何她分身乏術,無法顧及周全。隻能默默祈禱,所有人都能無恙。


    翻來覆去了一整天,雲韶如何告誡自己冷靜,可就是放心不下。才被溫婉勸著吃了點東西,便再沒了胃口。


    還不止如此,為了不觸碰到雲韶緊繃的神經,也是為了自己不被抓住盤問半個時辰不能脫身。清風寨眾人走過都是輕手輕腳的,唯恐叫雲韶聽見半點動靜。


    清風寨一片寂靜,金陵城又何嚐不是如此。魏謙遊隻微歎著道了一聲:“不容易,總算是迴來了,好在他們沒有追來,我也沒迷路。”都足以引人注意。


    皇上冷哼道:“是迴來了,你小子再敢對朕不敬,朕可沒之前那般寬容。還有,今日的事情,還有朕這副窘像,不許對任何人提起。”


    短暫的接觸後,皇上也看出這少年人就算老實,身邊也定有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待魏謙遊迴去後,幾經盤問就要鬧得滿城風雨,他還是盡早提醒的好。


    話音剛落,還不等魏謙遊答複。四周忽而燈火通明,至少數百的官兵潮水般朝二人湧來。才剛放下的心,不免又提到了半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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