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那麽多皇子,怎麽偏偏趙王為他做到如此境地?分明趙王才是最不該的,畢竟……


    任誰都看得出,趙王已是強弩之末。眾人正欲一齊上前將其擒下,立這頭等大功,卻是被穆晟喝止住。


    穆晟翻下馬背,抓過身側一人手中的硬弓,嚐試了幾次手掌重重地拍了那人的後腦勺:“用這麽硬的弓做什麽?有這麽大的力氣,爺的農莊裏麵還缺一個拉磨的黃牛,你去不去?”


    那人敢怒不敢言,委屈心道:分明大家用的都是這般,世子爺拉不開,全因平日疏於練功罷了,哪能怪他空有一身蠻力呢?


    “楞著做什麽,拿弩來!”看那人呆愣在原地,穆晟猛地踹去一腳,卻將自己小腿震得一陣酸麻。


    聽了遞弩之人仔細講解了如何瞄準,如何發射弩箭之後,看那人不用自己踹就一溜煙地遁了,穆晟才有了些好臉色。口中悻悻道:“多事,這麽簡單的東西,爺還能不會用?用得著你來教?”


    穆晟手下一眾紛紛捂嘴,想笑卻不敢笑。趙王看著穆晟的滑稽相,則是一點笑不出來,那弩箭可不會似穆晟一般。


    隻聞“嗖”的破空之聲,羽箭被勁弩疾射而來。趙王想要舉劍格擋,但現在的身體狀態,饒是最簡單的抬手也不允許他做出。自嘲地一笑,趙王絕望地閉上了雙眼,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栽在穆晟手中。


    又聞金器入石之聲,緊接著就是羽箭震動傳來的嗡鳴。趙王費力地迴頭望去,那羽箭沒入石牆之中,與皇上的腦門隻差半寸。


    “這老家夥這麽多年沒少給爺臉色看,這次就算是給他個教訓,算是發泄爺這些年受到的屈辱。接下來的一箭,可不是這麽簡單的了。”穆晟自打圓場,然而麵上一絲可疑的紅暈,還是暴露了他的心虛。


    趙王深吸口氣,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將一句話托出:“要殺就殺,本王無話可說,卻不容你這般羞辱。”


    穆晟嘴角險些翹上了天:“知道趙王殿下有骨氣,別急,爺這就成全你。”


    然而這迴羽箭射出之時,穆晟隻覺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壓上自己手臂,勁弩對準的方向也變成了他的腳麵。


    看穆晟疼得滿地打滾,魏謙遊俯身笑道:“附馬爺就沒什麽骨氣可言了,這點著實比不上趙王殿下。”


    穆晟手下一眾,驚愕地目光循聲望來,紛紛凝聚在魏謙遊身上。其中不乏第一次見過魏謙遊的,心中驚駭道:這人是何等的本事,竟叫他們無人發覺,就欺身至他們之中?


    魏謙遊趁著眾人怔愣,閑庭信步一般走近破廟之中,扶著趙王躺下。


    又將趙王打量了半晌,魏謙遊壞笑道:“反正殿下這會兒躺著也用不著,借殿下的腰帶一用。”


    說完也不管趙王作何反應,魏謙遊便不由分說地解下了趙王的腰帶,用它吊著磁石掛在門口。


    穆晟疼得額上密布了冷汗,根本無暇顧及來人是誰,罵道:“你們這群飯桶是幹什麽吃的,還不快放箭,爺要他的命!”


    魏謙遊輕鬆道:“方才不知道放箭,現在可晚了。”說著,魏謙遊緩緩退入廟中,歪頭看著門外一眾。


    穆晟手下自然不理會魏謙遊說什麽,數十根羽箭齊射而出,直指廟內的魏謙遊……掛在門口的磁石……


    穆晟好容易才睜開眼,見狀又罵道:“沒用的東西,箭射不進去,你們就進去將他抓出來。”


    “慢著!”魏謙遊振聲喝道:“這黑石乃是天地間孕養出的靈物,若是未得它允許隨意冒犯,定會被鬼神纏身。有誰不信的,大可自己來試試。”


    此言一出,穆晟手下一眾頓時麵泛踟躕,畢竟鬼神之說不可不信。別說是他們,就是真正的亡命之徒,麵對鬼神還是要有所忌諱的。


    “聽他胡謅,你去!”穆晟踹了身側一人一腳,卻是牽動了傷處,才止住的哀嚎之聲複又響起。


    那人得了命令推脫不得,怯怯地緩步上前。雖說鬼神值得敬畏,但他若敢抗命,世子爺就得讓他成為冤死鬼。


    魏謙遊麵色如常,心卻是隨著那人的邁步愈沉。若是沒能將他們嚇唬住,他是沒把同時握護住皇上和趙王的。


    拳頭握得緊了些,魏謙遊看那人走到門邊,正欲有所動作,卻見那人悶哼一聲,整個人便癱軟了下去。


    穆晟連同手下一眾看得心驚,魏謙遊卻是察覺到了。倒下那人的側頸處,多了一根似銀針一樣的物件,許是先前出手相助那人跟來了。


    魏謙遊攤了攤手,似是無奈道:“都和你們說了,還不是為了你們好,怎麽就不信呢。我看著這般敦厚,還能騙你們不成?”


    趙王見得魏謙遊趕來,心裏輕鬆了不少,聽得他自詡敦厚,嘴角不禁抽了抽。你丫要是個敦厚老實的,這世上哪還有歹人?前人向往的大同之道怕是指日可待了。


    而穆晟一眾見得此狀,先前還對魏謙遊所說將信將疑,如今卻是不敢抱著半點僥幸心理。


    有人提議道:“就叫他們在裏麵躲著,就不信他們不吃飯不喝水。城裏有林爺坐鎮,咱們有的是時間拖死他們。”


    眾人紛紛附和,穆晟爺沒傻到那程度,叫手下排著隊上去送死。對魏謙遊三人的危機算是暫時解除了,不過也隻是暫時而已。


    “各位爺請便,天兒不早了,我們也要歇息了。希望今晚的夜風別太磨人,小廟還受得住。”魏謙遊臉上的笑意,若是非要找個詞來形容的話,那就是欠揍。


    聽了他的提醒,穆晟才意識到這個問題。寒冬臘月的,要他們宿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還連個擋風之處都沒有,這一夜要如何的難熬?


    關了廟門,魏謙遊立時收斂了笑意,蹲下去探查趙王身上的傷勢。


    半晌後,魏謙遊鬆了口氣:“好在,都沒傷到要害,短時間內不至於要了你的命。但若是再不看大夫,也就是這兩天的事兒了。”


    趙王習慣性地充當堅強寶寶:“本王無礙,不用在意本王。你趁他們稍有懈怠,就帶皇上先行離開。金陵不缺一個趙王,卻是少不得天子坐鎮。”


    魏謙遊翻了個白眼:“你倒是看得開,欠下小爺那麽多銀子,哪能讓你一死了之了?”


    給趙王喂了些清水,魏謙遊又轉而對皇上道:“久仰聖上大名,幸會哈。”


    看皇上不理自己,魏謙遊反應了一下,心道:還真是麻煩,這都落魄成什麽樣了。罷了,看在趙王的麵子上,小爺就給你這個麵子。


    如此想過當即跪地叩首,魏謙遊恭恭敬敬地連唿了三聲“萬歲”。


    皇上還是沒有半點反應,魏謙遊蹙了蹙眉頭,這才意識到事情不對。在皇上身上連點幾下,又盤腿坐了迴去。


    誰知給他丫的解開了,皇上還是沒理魏謙遊,反而先去關心了趙王一番。


    誰說天家沒有純粹的親情,皇上這不是也哭的老淚縱橫的嘛。魏謙遊心想著,目光上下打量著皇上,這個年近半百,卻號令天下的老者。


    抱著趙王哭了一陣,直將趙王哭得臉紅了,皇上才肯撒手。轉向魏謙遊時,又恢複了平日裏的威嚴相。


    “少俠當真是好膽色,隻身一人便敢麵對敬王府的禁衛。中土雖大,但能出你左右的五指可數。”皇上言語中絲毫不吝嗇誇讚,畢竟患難之中,才是見得真情的。


    魏謙遊訕訕地笑笑,對皇上的稱讚,的確是受之有愧。他也沒想到是這般局麵啊,哪知道趙王的部下這麽快就被料理了。若是早能叫他知道,就是打死他也不來。


    皇上收迴目光,仰天歎道:“難不成天都不佑我中土,今日真要叫寡人命喪於此?”


    魏謙遊擺手道:“今日還不至於,虧的鄧兄有先見之明,塞給我一包幹糧,少說也能撐上幾日。對了皇上,不是……是陛下,您飯量不大吧?”


    皇上愣了半晌沒說出話,看看趙王,又看看魏謙遊。這種時候還沒個正形,趙王怎麽會與著種人結識,甚至交好的?


    魏謙遊扁了扁嘴,他還不是為了活躍一下氣氛嗎?既然你們都這麽認真,他也不開玩笑了。


    “若說帶皇上出去倒也不難,隻是……”魏謙遊學著雲韶眉眼彎彎的表情,言止於此。


    “謙遊,聖上麵前不得無禮。”趙王急道,牽動著身上的傷勢,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依他對魏謙遊的了解,隻看魏謙遊的表情,就知道他想要說什麽。真當誰都像他這麽好說話呢?膽敢對皇上趁火打劫,還要不要命了?


    皇上擺手,示意趙王無礙,麵色沉凝道:“少俠想要什麽,不妨直說。隻要少俠能保住我中土基業,寡人可以許給少俠想要的好處。”


    魏謙遊麵露喜色,趙王則是緊閉了雙眼。皇上不了解魏謙遊,他卻是了解的,哪能這麽輕易就許下了好處?縱是穆晟拿弩箭對著他時,趙王都不似現在這般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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