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留下的都是些小物件,最大的也不過是柄玉骨折扇。饒是如此,還是將半人高的箱子,裝了滿滿一箱。而這分量,理所當然地落在了魏謙遊身上。


    “大多是些首飾罷了,至於這麽開心嗎?”魏謙遊問道,別說麵上的表情。整個人被箱子擋著,連看路都成問題。


    雲韶插了滿頭的簪子,笑得花枝招展:“畢竟是做土匪的,能得一筆不義之財,自然是開心。知道漪桐有了寶兒之後,最叫我開心的當屬這件事。”


    “虧你還知道這是不義之財,好歹也做出個不安狀來。”魏謙遊找了個角度,側頭望去。


    卻見雲韶果真麵帶戚戚,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目光隻落在腳前的一方地上。


    魏謙遊失笑:“就是采納了我的提議,也不用這般實誠。韶兒,戲過了……”


    雲韶哪裏是在做戲,這會兒正暗罵自己嘴笨呢。也是自己太過得意忘形,好端端的提漪桐做什麽,就算魏謙遊不知道,也難免叫自己心虛。


    正當雲韶想著如何緩解尷尬,忽聽身後有人嬌聲喚“師父”,而後就是密密麻麻的腳步聲朝自己二人這邊靠近。


    待魏謙遊和雲韶緩緩迴過身來,喜兒笑道:“就說看這背影眼熟,果然是師父。自上迴與師父分別,師父再沒來過,弟子也不知上哪兒去找,倒是一直不曾謝過師父的妙計呢。”


    喜兒身旁同行的,還有幾個衣著華貴的妙齡女子,侍從更不必說。一眼望去,少說也有十數個。


    魏謙遊本想著客套兩句將她打發了,卻見喜兒目光落在雲韶身上,其中多少帶了些疑惑。雲韶也是眉頭微蹙,意圖探尋喜兒麵紗下的眉眼。


    魏謙遊忙裝作憤然,將手裏的箱子頓在地上:“怎麽當街大唿小叫,如今嫁了人,便忘了師父是怎麽教你的了?”


    喜兒被嗬斥得一愣,忙道了句“弟子知錯”。此言一出,卻是將與喜兒同行的一眾人嚇了一跳,不可一世的清綰公主,何時向人道過歉?


    還道是這就將喜兒的話堵了迴去,魏謙遊都準備抱起箱子走了。


    誰知喜兒反應遲鈍,繼而問道:“師父,這又是哪裏來的師姐,怎麽弟子從前沒見過?看來師父身邊的女弟子不少呢,若不是弟子已經嫁了人,可是要吃醋的。”


    說這話時,喜兒麵上還帶著戲謔般的笑意,得意於將魏謙遊和那生的叫人嫉妒的師姐調侃了一通。殊不知這話叫人聽了,她這公主也算是做到頭了。


    好在喜兒聲音不大,除了他和雲韶以外,該是再無旁人聽見。魏謙遊狠狠地瞪去一眼,示意她別再說下去。


    喜兒不明就裏,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而且她說的也是事實,哪至於生這麽大的氣。


    雲韶心中忖了片刻,便意識到了麵前女子的身份。能喚魏謙遊師父,她又沒見過麵的,就隻有喜兒和林牧之了。然而通過魏謙遊的幾次描述來看,林牧之最多有幾分文弱氣,絕不似這般陰柔。


    一念至此,雲韶搶先開口,似是嗔怨道:“怎麽隻喚師父,卻不將師娘放在眼裏,明明師娘從前對你也是極好的。清綰,你這般著實叫師娘傷心。”


    喜兒這才意識到雲韶的身份,忙行禮喚了師娘,又嘴角抽搐著問道:“師娘怎麽這般浮誇,將自己打扮成了刺蝟。”


    喜兒幾乎是下意識地問出這一句,說罷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之處。能被清完公主叫一聲師娘的,至少也應該是個正常人才對。


    見雲韶就要發作,魏謙遊佯裝沒憋住笑:“韶兒,這迴你可算是相信了?不光是我,大家對你的評價都是這般。”


    雲韶沒顯露出任何怒意,甚至都沒瞪眼,隻是眯眼笑對魏謙遊。然而魏謙遊卻是知道,雲韶這副表情才是當真嚇人的。


    好啊,學會當麵一套背後一套了,方才還說好看來著,這會兒卻說像是刺蝟。雲韶隻顧著魏謙遊的附和,全然忘了這話是誰說的。


    雖是成功將雲韶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魏謙遊卻未敢放鬆,緊接著道:“饒是事實如此,清綰你調侃師娘也是不對,還不快給你師娘道歉。”


    喜兒如今也算是見慣了這些,看魏謙遊的反應,就知道這位名義上的師娘不好招惹,忙依言告罪。


    雲韶敷衍著點了點頭,轉向魏謙遊,笑容更顯濃鬱。拿弟子做擋箭牌,真有你的。不過你不會以為,叫弟子道了歉,就能讓你的罪責連帶著一筆勾銷吧?


    魏謙遊額角滲出冷汗,隻得裝腔作勢地詢問喜兒近況,希望時間能盡快消磨掉雲韶心裏的不滿。


    雲韶卻是一眼就瞧出了他的意圖,走至魏謙遊身側輕聲道:“你倒是和弟子有說不完的話,隻不知你想拖延多久,又能拖延多久?”


    魏謙遊打了個寒顫:“清綰,突然想起來,師父和師娘還有事情要辦,有什麽話下次見了麵再說。”又托付了喜兒,派人將箱子抬到趙王所贈的酒樓去,魏謙遊認命般地牽了雲韶的手。


    轉身之時,魏謙遊忽覺背後被人捅了一下。不著聲色地摸去,是喜兒遞給他一張字條。


    待得魏謙遊二人走遠後,喜兒心中歎道:雖然這師徒名分是假的,你好歹也幫了我一次。這忠告就算我報答你的,你我之間兩清了。


    告了一路的罪,魏謙遊心裏僅存的好話盡數說了出去。心想著今日怕是不能善了,魏謙遊咬牙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到了天靈山腳下,雲韶卻是主動叫他去清風寨舊址,免得林牧之心生疑慮。這倒是叫魏謙遊始料未及,不過也樂得如此。


    魏謙遊沒立即動身,隻是默默看著雲韶上山。雲韶走了一段,也是迴頭望來,兩人四目相對皆是微笑。


    雲韶心中一鬆,沒跟來就好,我將漪桐藏在屋裏的事情,可千萬不能被發現。


    魏謙遊也是麵色緩合幾分,沒迴來就好,難得韶兒脾氣去的這麽快,怪異之餘還覺有些瘮人。


    臨他走時,喜兒才偷偷將字條塞給他,上麵定是有不能與外人告知的。魏謙遊朝四下觀察一周,確定了附近沒有耳目,才將那字條呈在手裏。


    “盡快離開金陵,與趙王斷絕一切聯係。”上麵所述很是簡潔,似是告誡又似是命令,讓魏謙遊摸不著頭腦。


    喜兒自從代替趙清綰成為公主後,性情轉遍確實大了些。但魏謙遊相信,喜兒還不至於是個白眼狼。他才替她出了主意,就算得了穆晟的吩咐,喜兒也不會幫著穆晟來威脅他才是。


    想到此處,魏謙遊隻想出兩種可能:一是喜兒也不知道字條上的內容,一是此事並非得了穆晟的吩咐。


    又忖了半晌,魏謙遊更傾向於後者。照此看來,便是穆晟快要有所動作,而且這迴是衝著趙王去的。喜兒發覺後來提醒他,叫他得以盡早躲避災禍。


    想通了這一切,魏謙遊領了心意,卻並未將這告誡放在心上。隻道是喜兒對趙王也太沒信心了,再不然就是真真懼怕了穆晟。縱是那穆晟擺下了怎樣一盤棋,怎麽就覺得趙王那麽簡單就會被算計進去?


    迴了清風寨舊址,魏謙遊隻叫人去趙王府上知會一聲,叫趙王自己心裏明白就是。


    敬王府中,一個衣著幹練的男子俯首在穆晟麵前:“稟世子爺,夫人還是將消息遞了出去。隻是屬下看得清楚,那消息隻是夫人隻是給了魏謙遊,夫人這幾日都沒與趙王府之人有所交集。”


    那男子頓了頓,又道:“依屬下看來,夫人還是跟世子爺一條心的,畢竟平日裏夫人對世子爺的關切,屬下也算是都看在眼裏。不想叫自己師父遭難,也是情有可原。”


    穆晟抬了抬手,沒叫他再說下去,冷笑道:“也隻有清綰和昭元這兩個天真的,才相信魏謙遊真是為了銀子,才幫趙王做了那許多。估摸著這消息已經聽在趙王耳中了!不過這樣,倒是正中了爺的下懷。”


    那男子猶豫了一下,才敢問道:“那世子爺,咱們的籌備,還要不要按原計劃進行?”


    穆晟不耐地將那人踹了一腳,罵道:“蠢材,連句話都聽不懂,爺養你就是為了叫你吃幹飯的?”


    穆晟扶額,若是他身邊多幾個一點就透的,何須費這麽大的力氣。一直籌劃的東西,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那人怯怯應諾:“屬下明白了,這就吩咐下去。”說罷便恭敬告退。


    出到屋外,那人才意識到,自己身上的汗水早已濕透了裏衣,粘在身上很是難受。這樣一位主子,當真是難伺候得緊,稍有不慎就要吃掛落。


    穆晟麵露猙獰,自語道:“清綰啊,你與你那師父相處的時日可不短了。爺可不相信,你連自己師父是個什麽樣的人都不知道。隻能說你在爺麵前答應得好,背地裏卻上演著一出兄妹情深的戲碼。爺是想留你的,誰叫你自己不安分。如此,就隻能塵埃落定後,叫你陪趙王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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