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叫他拿了記門規的冊子,被林牧之催促著也分不出輕重來,逐條解釋著。


    林牧之見溫婉認真地捧著冊子,道是師姐擔心他再被罰,唯恐有疏漏。溫婉卻是心虛,不對著冊子,她哪裏記得住啊。就連玄清派的大小門規,如今都給她忘了個幹淨。


    “至於這一條,當真是有些過了。師姐我偶爾也觸犯過兩次,許是師父也覺得過了,又不好意思明說,耳聞了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溫婉剛要胡謅,見了下麵一條卻是語塞。果然師父還是師父,謅來的也比她更稱得上胡亂,隻得搪塞過去。


    林牧之了然點頭,心裏提醒自己:這是師父近人情之處,卻是不由他放肆的。


    溫婉精神有些恍惚,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哈欠,意識到對麵之人的身份,又馬上打起精神。


    這林牧之裝成什麽樣子不好,非要裝出一副天真相。與其說是幫師父試探此人,溫婉更多的是覺得自己在哄孩子,這差事實在叫人身心俱疲。


    想到此處,溫婉嘴角又向上勾起。她在哄孩子,師父和林牧之又該是何種關係?明明年紀相仿,卻是差了兩個輩分。


    “師姐,看你有些迷糊,許是說累了。師姐就先迴去歇著,留下冊子我自己看也是差不多的。”林牧之將冊子合上,叫溫婉的目光落在了空處。


    溫婉再看向林牧之的目光已是柔和,她不過是走了會兒神,林牧之便注意到了,真是個心細的。


    “那你就好生休息著,有什麽事情也別逞強,總有人幫你做的。”溫婉將屋門掩上,就見魏謙遊在不遠處朝自己招手。


    “可瞧出了什麽不對?”魏謙遊忌諱著林牧之,詢問時也是小心翼翼的。


    “婉兒在屋裏說話,師父不也一直聽著,不是也沒瞧出端倪。”溫婉無力地迴應。


    魏謙遊對她這反應很是不滿,那林牧之分明就是個不簡單的,稍有疏忽恐怕就被繞了進去,哪能似這般不上心。


    溫婉卻不打算聽說教,直朝寨子外麵走。魏謙遊氣鼓鼓地將她攔了:“你做什麽去?”


    溫婉自顧朝前走:“當然是去找師姐了,婉兒可不似師父這般耐得住寂寞。一日一夜沒迴去,師姐這會兒定是已經在抱怨了。”


    沒能將人留住,魏謙遊怏怏地嘟囔了兩聲,又派了人到趙王府去。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若是真有林牧之這個人尚好,若是偽造出來的假身份,他就該調查一番此人的來曆了。


    趙王聽得此消息親自前來,倒是出乎魏謙遊的意料。


    “林昭元找過你?什麽時候的事?”趙王闖入屋中,就開口問道。


    魏謙遊一本正經地答道:“就前幾日,給的酬勞比殿下多些,我就答應了。”


    趙王抱怨道:“若不是你擅自做決定,如今也少了這猜疑的麻煩。你們彼此都在對方的眼皮子底下,卻未見得就是你能占到便宜。”


    魏謙遊咧嘴一笑:“我是很有自信的,任他心思再深沉,還能在我的地盤上將我吃了不成?倒是殿下你,近幾日可還算清閑?”


    “本王原本就沒將那兩兄弟放在眼裏,如今又有銘釗幫忙,更是覺得一點動力都沒有了。你平日不在城中,自是不知道穆晟兩兄弟的尾巴夾得有多緊。若非如此,林昭元也不會找上你。”


    互相寒暄了兩句,趙王又迴歸正題:“這林牧之本王倒是有過耳聞,卻是沒親眼見過。隻聽說是永寧侯的姨娘所出,做起事來雖然認真卻總做不到極致,因此並不得寵。”


    魏謙遊麵色凝重,同在金陵,趙王與他卻是連麵都不曾見過。清風寨中的這個林牧之,是真是假還真不好下定論。


    “林牧之就沒個相熟的?總不能大家閨秀似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吧?”魏謙遊追問道,趙王這答複也太不負責了,跟沒說也相差不多。


    趙王悶聲道:“真當本王一天閑著沒事做呢?連永寧侯都極少在人前提及這個兒子,本王哪會有心思關注他。”


    魏謙遊心想著是不是趙王看透了他的心思,又急於標榜自己,這話說的更是不負責,而且還挺氣人。什麽都不知道,你丫親自過來做什麽,白讓我期待一場。


    然而魏謙遊還隻是在心裏抱怨,趙王卻是先拉長了臉:“本王近日聽說,五湖山莊打著朝廷義軍的名號,暗中征集兵馬,你們還想造反不成?”


    魏謙遊想了一下,好像是有這麽迴事。顏攸禮承認得倒快,內情卻是任他們如何問都不肯透露,趙王此來原來是為了這事。


    “試試唄,這天下還能總姓趙不成,總要換別人坐坐。”魏謙遊玩笑道。


    這話換了旁人說出,早就被趙王扣上了大逆不道的帽子,少不得要受牢獄之災。也是深諳魏謙遊的性子,趙王隻認真地告誡了兩句,並不多做計較。


    “這話往後少說,當心隔牆有耳。你們做的也不太夠隱蔽了,既然本王能夠知曉,穆晟和林昭元就不能?留神被人算計了進去,還當自己掌握著局麵呢。”


    魏謙遊笑容凝固在臉上,趙王這是在說,若是他日穆晟兩兄弟事敗,林昭元極有可能將事情推到他們頭上?這一手不能不防。


    趙王麵容冷凝道:“這諭旨,是本王兜了幾個圈子,才向皇上求來的。你先拿去,若是真出了這般事情,也好有個對策。”


    魏謙遊神色複雜地看了趙王一眼:“若是我收了,殿下與我們可真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我們真有一天被扣上了造反的名頭,殿下也是一樣脫不了幹係。”


    趙王不屑地撇了撇嘴:“想要對付本王,穆晟那兩兄弟還要掂量些。你們也別做的太過了,如今雖是有了諭旨,想要堵住悠悠眾口卻也不易。”


    魏謙遊點頭,見趙王緊盯著自己,似是在詢問五湖山莊征集人手的理由,隻得無奈一笑。不是他不想說,問題是其中緣由顏攸禮連他也沒告訴過。


    “總之你們自己注意著,穆晟和林昭元發難就派人來知會一聲。”趙王離開時,不滿盡數寫在臉上。他倒是好心好意地來當了個大好人,魏謙遊卻是不肯替他解惑,連個答複都沒有。


    “弟子給師父請安。”


    魏謙遊正自沉思,聽得這一聲心裏一驚,所幸很快恢複常態。


    示意林牧之進屋來坐,魏謙遊假意關切道:“才跪了一夜,這會兒怕是還沒好全,怎麽就下地了?”


    林牧之一瘸一拐地走到魏謙遊近前,行禮後才坐下。滿不在意地笑道:“多謝師父掛念。男兒家的,哪有這麽嬌氣。修養了這半日,弟子已經覺著好多了。”


    魏謙遊不動聲色地將他打量著,沒從林牧之臉上看到半點的怪罪。換作溫婉或是趙清綰任何一人,怕是他剛說出罰跪,就要到雲韶麵前訴苦了,哪會似這般惱也不惱。


    一念至此,魏謙遊心裏還有些期待。若林牧之這番模樣不是裝出來的,他倒是很喜歡這個弟子。


    “那也不該這麽早就下地,落下了遺症,可不是再修養半日就能了事的。”


    林牧之低頭笑了笑,又道:“方才來師父屋裏的,可是趙王殿下?”


    魏謙遊沒想到林牧之敢問得這麽直白,饒有興致道:“你認得他?”趙王自己可是說從沒與林牧之見過麵的。


    林牧之有些不好意思:“算不上有交情,這金陵城中誰不認識趙王殿下,隻是殿下見了弟子卻未必認得。”


    魏謙遊失笑道:“你倒是實在,換了你那兩個師姐,不認識也要說是認識。”


    林牧之陪笑了一聲,正色道:“弟子自知愚鈍,無法與師父相比。隻是弟子思來想去,覺著還是要提醒師父一句,那趙王殿下可不是什麽好人。”


    魏謙遊眉梢上揚:“你倒是說說,趙王如何不是好人了,他得罪過你?”


    林牧之撓了撓頭,說話時有些尷尬:“弟子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是總聽大哥私下裏抱怨趙王殿下,穆哥也是與他不合。兩位兄長都是弟子心中作為標杆的,所以弟子就想著趙王殿下不會好到哪兒去。”


    魏謙遊微哂道:“可為師聽聞的風評,與你說的是大相徑庭。趙王在金陵,似乎是人人稱頌的。”


    拿他們二人當標杆,你是在告訴我,你也有造反的心思,還是在試探我知不知道他二人的企劃?


    林牧之連連擺手,臉色都急得漲紅:“不是的,弟子的大哥雖然風評不佳,但那定是世人對他的誤會。弟子自小看著大哥,心知大哥是個怎樣的人。”


    “那你倒是說說,你大哥在你心裏是怎樣的?”魏謙遊敷衍著問道,任你說出花來,黑的還真能變成白的不成?


    林牧之平複了一會兒心情,魏謙遊看得清明,他眼中竟添了幾分憧憬。


    “大哥對府裏的人向來都是和顏悅色的,對我也是極好。爹娘不待見我,大哥卻是從不嫌棄我是姨娘生的。近年來雖對我冷淡了些,但想必是因為事務纏身,脫不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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