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謙遊自是不知林牧之心中所想,心說:既是得了林昭元的命令來的,戲定是要做足了,且看你能忍多久。


    “為師教弟子向來嚴格,沒有初犯便能通融的說法。今夜你就在此跪著,晨起再來請安。若是叫為師發現你偷懶……”


    林牧之正色保證:“弟子相信,師父的一切決定都是替弟子著想。請師父放心,師父說跪一夜,弟子就不敢少跪半刻時辰。”


    魏謙遊哂笑一聲,夜風這般涼,你穿的又單薄,看你如何能受得住一夜。


    吩咐幾人輪流看著林牧之,魏謙遊自顧去休息。


    翌日天明,溫婉伸了個懶腰,從軟被裏麵爬起來。原本是想賴會兒床的,奈何魏謙遊的威嚴形象,還要她來配合。


    推門出去,溫婉便看見林牧之,以一種蜷縮的姿態跪在院子正中。身上大幅度地打著哆嗦,麵上全無半點血色,嘴唇也已經被凍得青紫。


    溫婉忙走至近前:“你跪在這裏做什麽,都凍成了什麽樣子。快迴屋裏歇著,我叫人給你熬一盅薑湯來。”


    林牧之斷斷續續地說道:“昨夜衝撞了師父,依照門規,牧之是該罰的。”


    日光落在院中,隻曬得風倦了,不再拍打在林牧之身上。積了一夜的寒氣,卻是依舊洶湧地鑽進骨髓。林牧之不敢起身,隻能咬牙堅持。


    “都跪了一夜,師父怎麽也不會怪罪你了,快起來。”溫婉說著,拎著林牧之的後領用力一提,卻是出乎意料地沒有提動。


    林牧之堅定道:“師父還未原諒我,我不起來。院裏還有些涼,師姐別再陪著了,凍壞了可不好。”


    不經意看見院門處站了兩人,溫婉便去問:“這一夜,他一隻跪著?”


    兩人齊齊點頭:“這小哥實誠得很,再不然就是手段太過高明。我們輪番將他盯著,也沒見他偷懶片刻。”


    溫婉了然地點頭,叫他們迴去休息,而後目光落在林牧之身上。若隻是林昭元派來監視師父的,似乎做不到這一點。


    當然也不排除苦肉計的可能,總之溫婉對此人的印象稍有改觀,畢竟人家喚她一聲師姐呢。


    林牧之忽覺身上一暖,是溫婉披了件披風在他身上,忙道:“師姐萬不可如此,若是叫師父見了,恐怕要連師姐也一起罰呢。”


    溫婉不在意道:“師父雖然嚴厲了些,卻也不是不近情理的。再說就算要罰,我也算是習慣了,你就安心著。”


    “習慣了?婉兒,你不會以為,已經見識過了為師的所有手段吧?”魏謙遊幽幽的聲音傳來。


    林牧之看到溫婉明顯顫抖了一下,看來還是怕的。當即攬了所有罪責:“師父別要怪罪師姐,是牧之投機取巧。牧之這就解了披風,再跪上一日。”


    魏謙遊沒說話,上前將林牧之提起,大跨步進了林牧之房中,將他丟在榻上。


    緊接著魏謙遊一手按在林牧之膝上,直叫林牧之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眼角都泛出了淚花。他雖然是姨娘所出,但從小也算得嬌生慣養,哪裏受過這般罪。


    “忍著點。”魏謙遊聲音中不帶半點感情,手上的力氣加重了幾分。


    林牧之扁著嘴,咬著牙,生怕叫師父看不起。饒是疼得眼前發黑,愣是沒唿痛一聲。


    約摸一盞茶的工夫,對林牧之來說卻似是過了幾年那般漫長。魏謙遊將手收迴,林牧之才長舒一口氣。


    腿上還是生疼,跪了整整一夜,怕是已經青紫了。然而這疼痛卻叫林牧之感到有些不同,細細分辨了半晌,才察覺出不同之處。眼下隻是單純的疼痛,卻是少了寒氣的侵襲,算是好受了不少。


    魏謙遊背過身去,神色間有些複雜。方才他不光是在幫林牧之驅寒,也是摸了他的筋骨,所探查到的結果便是,林牧之隻是個普通人,沒什麽奇特之處,而這正是叫魏謙遊心覺奇特的。


    林昭元排來他身邊的眼線,怎麽會是個沒有半點功夫的普通人。要說林昭元對他沒有半點疑心,魏謙遊自認沒那麽大的人格魅力。


    “多謝師父,弟子這會兒覺得好多了。”林牧之咧嘴一笑。


    他猜的一點沒錯,師父果然是個麵冷心熱的。師姐偷偷幫他,師父不光沒有責罰他們,還幫他驅寒,這還不夠證明麽?


    既然師父這麽關心他,作為弟子,他也不該叫師父擔心才是。為了證明自己已經無礙,林牧之作勢就要起身,卻是牽動了腿上的痛處。這下沒有心裏準備,直接唿痛出聲。


    魏謙遊按著肩頭將他壓下:“別亂動,靜靜養上兩日,便能好的差不多了。”


    林牧之琢磨了片刻,喜道:“待得弟子好了,師父是不是就要教弟子本事了?弟子一定好生修養著,爭取早些好起來。”


    等他學會了本事,就能助大哥一臂之力了。林牧之整日看林昭元忙裏忙外,心裏隻有羨慕,從前也問過大哥,卻是從未聽過大哥作答。


    林牧之通常的自我安慰都是:大哥定是嫌我沒本事,怕我摻和進來攪局。隻要我學會了本事,大哥總會願意與我說些心裏話的。


    想學本事?魏謙遊心中嗤笑,玄清派的本門功夫,又豈能教給外人,更何況是林昭元派來的。


    “還早得很呢,等你什麽時候將門規記熟了,事事做的又合為師心意,再考慮教你。”魏謙遊敷衍著答道。


    那些門規我早就記熟了,昨夜隻是一時疏忽。林牧之心裏想著,嘴上卻不敢說。隻暗自下定決心,往後在師父麵前定要加倍的小心,絕不能再出半點岔子。既然師姐可以,穆嫂子可以,我也定是可以的。


    魏謙遊見他一副天真相,隻當是他演的像,下意識地將林牧之當成了和欒鳳一類人。他們可以裝出看上去人畜無害的樣子,但若是真信了他們,勢必會將自己時刻置身於危險之中。


    瞧見溫婉從門外探進頭來,魏謙遊淡漠道:“有話就進來說,不必畏畏縮縮的。”


    溫婉笑盈盈地走來:“師父誤會了,婉兒是看師弟動彈不得,怕師弟苦悶,便來陪師弟說說話。”


    魏謙遊目光掃過二人,便出了屋子。


    溫婉搬了把凳子來,為了不叫某人吃醋,和床榻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師姐想說什麽?”林牧之費力地挪了挪,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在這溫柔師姐麵前,他不用像在師父麵前那般拘泥。


    “不過是閑聊一聊。”溫婉莞爾道,雲淡風輕地說出了自己的身世,自然也是編造出來的。


    魏謙遊出屋後也沒離去,隔著門板探聽裏麵的動靜。有些話叫溫婉來說,總要比他說出的效果好些。


    林牧之微怔道:“比起師姐,我就是要好得多了。我爹是永寧侯爺,位高權重。我娘是府裏的姨娘,近年雖不比前兩年得寵,但對我的好是一分沒減的。”


    對於這說辭,魏謙遊是早就意料到的。林昭元既然叫他姓林,總要給他編排一個這樣的身份。當下林牧之不假思索地說出,反倒叫魏謙遊覺得,這說辭是事先準備好的。


    “你爹是侯爺?那世子爺豈不是……”溫婉故作驚訝地捂了嘴巴。


    林牧之撓頭笑道:“就是我大哥了。師姐也不必驚訝,我一個庶出的少爺,與平常人也相差不多。”


    溫婉咽了下口水:“那是你覺得相差不多好吧,在我們看來,便是雲泥之別了。如今知道了你的身份,與你說話都覺得有壓力。”


    林牧之反倒有些著急,對這師姐生了好感後,最怕的就是這一幕:“師姐千萬別有壓力,牧之既然喚你師姐,自然是要排在師姐之後的。若真是雲泥之別,牧之也該是那泥巴。”


    瞧他臉漲得通紅,溫婉不由失笑:“我又沒說什麽,瞧你急得。難不成就因為有壓力,我和師父都不理你了?”


    林牧之尷尬地笑了笑:“說的也是,師父是大哥看上的,師姐又是師父教的,自然都不是尋常之人。”


    隨後溫婉又與林牧之閑扯了幾句,旁敲側擊地問了些什麽。


    魏謙遊並未從其中察覺出端倪,不管是溫婉問什麽,林牧之都是從善如流。不得不說,林昭元的準備工作做的不錯,用滴水不漏來形容也不為過。


    溫婉卻是覺得林牧之與師姐有幾分相像,都是一樣的天真,言辭中卻是少了幾分淩厲,不會動輒就抹平了人家的台階。


    “師姐,師姐……”林牧之輕輕喚了兩聲。


    “啊?”溫婉這才抽迴思緒。方才她隻顧在心裏拿趙清綰和林牧之做對比,竟把人家晾在旁邊半天,當真是失禮。


    林牧之卻是沒太在意,眼中滿是期待地笑道:“師姐不妨再與我說說,門規中還有哪些需要特別注意的。今日師父應承了我,隻要我將那門規記熟了,就開始教我的。”


    “好吧,那我就與你說說……”溫婉心中無奈搖頭。別說是師父了,連她心中的顧慮都未盡數消散。且不說你這性子是真的還是裝的,畢竟也是永寧侯府上來的人,想要學真本事怕是有些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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