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謙遊這會兒還沒意識到,安然對魏夢槐的態度,正在以超過他認知的速度轉變著。許是理解錯了兩人的關係,安然一直拉著魏夢槐問東問西。雖大多是出於長輩對晚輩的關心,但魏夢槐卻越發覺得尷尬。


    尷尬之後,則是逐漸濃鬱的竊喜。魏謙遊看著凝結在魏夢槐嘴角的那抹弧度,莫名的心生不安。


    “夢槐……”魏謙遊輕聲喚道,魏夢槐莫名望去。安然則是投以兩人一個難以言會的目光,而後將目光移至旁處,要讓兩人安心似的。


    魏謙遊的不安已經鬱結了一路,當下直接進入主題:“看你笑得那般開心,便想和你分享一下那高興事。”


    魏夢槐聞言笑得更是燦爛:“沒聽姨母說要教我本事嗎?想到往後你在我麵前都抬不起頭來,所有憂心事都忘了。”


    “不至於吧,就算你不學師娘那些本事,我也未必就是你的對手。”魏謙遊將信將疑,至少到現在,魏夢槐還從未在他麵前顯現過真本事。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說法你總聽過吧?”見魏謙遊點頭,魏夢槐又道:“而如今你那師娘,是拿我當兒媳婦了,我能不開心嗎?”


    “當真?”魏謙遊顯是受到了驚嚇。之前認了師娘原本還有些竊喜,他總算是又有個至親的長輩了。不想卻生了這般誤會,還要盡早解釋清楚才好。


    “這山……”安然仰頭看了半晌,咬牙道:“這家夥當真是好本事,為了躲我竟連天靈山都敢上。當初怎麽就沒摔死他丫的,或是直接叫他被山上的妖物吃了去。”


    魏謙遊不知如何迴應,想了半晌才冒出一句:“雖則天靈山上有不少奇珍異獸,但大多是不傷人的,更遑論什麽妖物。師娘盡管放心,山上一路都會安全。”


    安然斜睨了他一眼:“你才多大一點,對這天靈山又能認識多少。”


    魏夢槐借勢道:“許是那妖物嫌棄你,趁你睡覺時在你身邊聞聞就跑了,不然你也早就被吃了去。”


    說罷,魏夢槐又乖巧地攙上安然的手臂:“姨母,這山路陡峭得很,夢槐來攙著您,可不能摔著了。”


    安然側目微笑,眼中滿是喜歡:“夢槐當真是個乖巧的,若是誰日後娶了你,那可是天大的福分。”


    魏謙遊自告奮勇道:“此事包在弟子身上了,定會給夢槐找個中意的夫家。”而後又壞笑著征求魏夢槐的意見:“我看碼頭的段小哥就不錯,常年在魚堆裏混跡著,定是和你口味。”


    換做平時,魏夢槐定是要嗆他兩句,魏謙遊都準備好了下文。誰知魏夢槐把腦袋往安然懷裏一縮,說不出的委屈。


    安然白了魏謙遊一眼:“真是你師父教出來的,和他一般沒個正形,把夢槐交給你還怕受了委屈。”


    不給我正好,反正我也沒想要,正為怎麽解釋犯愁呢。魏謙遊心裏偷笑,沒作聲。


    魏夢槐卻是急了:“他就是喜歡開完笑,姨母你別在意。其實在平日裏,他待我還是很周到的。”


    有了之前沈潔的教訓,魏謙遊不禁懷疑這師娘是魏夢槐請來的了。瞧她們一唱一和的,倒是默契極了。


    安然不言而喻的笑容,叫魏夢槐臉上忽而覆了一層紅霞。魏謙遊又是一通腹誹:看不出你這丫頭還會臉紅?別是使勁憋的吧……


    “這便是你們住了十餘年的地方?”安然款款邁進小院,雖是發問的話,安然卻沒準備得誰答複。說罷便把要答話的魏謙遊晾在一旁,將一目便可了然的院子反複轉了幾圈。


    從師父住的那間小屋出來,安然又歎道:“這屋內的布置,就和人一樣,都是那般的簡單。”


    魏謙遊陪笑道:“師父向來都是如此隨性,隻在乎自己想做什麽便做什麽,從不注重身外之物。”


    安然頷首,將魏謙遊招至身前:“這點你和你師父像極了,隻是少了那份不管不顧的勁頭。記得當年你師父,就是為了能在戲園子找個好座位,便拉著我從王爺出行的隊伍裏穿了過去。那會兒屬實給我嚇得夠嗆,現在想起來也是腿發軟呢。”


    魏夢槐笑道:“聽聞姨母所說,才知道謙遊這般脾性是如何來的。從前隻因心裏不快,便要把那些富貴公子隻顧享樂,不管朝事的錯處歸結在晉王府頭上,不分青紅皂白就直闖進了人家的宅子。”


    見魏謙遊朝自己投來一個疑惑的目光,魏夢槐唯恐來不及,忙解釋道:“我也是聽清綰說的,那時的清綰尚是個小丫頭,你那番嚇人的形容,小姑娘想不記住都難。”


    安然意味深長地看了兩人一眼,問道:“謙遊,如今你有所收斂,可是因為某人有了顧及?”


    魏謙遊幹笑了一聲:“師娘這麽說,倒也沒錯,是為了某人,但……”


    安然將魏謙遊後麵的話堵了迴去:“你也不用不好意思,若你師父當年也能像你這般就好了,師娘可是羨慕都羨慕不來呢。”


    魏夢槐聽著兩人的對話,又見安然不經意地朝她看來,便埋頭竊喜般地笑了笑。


    魏謙遊一個頭兩個大,師娘叫我別不好意思,你卻真是個好意思的。那某人又不是你,故作什麽嬌羞狀?


    魏夢槐心裏也有著自己的盤算:本姑娘自然知道那某人說的不是我,但隻要將你的話堵些時日,多叫姨母看見我的好。就算姨母日後見了雲韶,你又能解釋個清楚,她在姨母心裏的地位還能有我重嗎?


    見魏謙遊和魏夢槐不斷交換眼神,安然隻道是二人濃情蜜意,便道:“好不容易再見了你師父,你們也別在此打擾我們了,下山去吧。”


    魏謙遊躬身道:“那我們就不在此叨擾了,師娘也別太責怪師父。師娘喜歡什麽,都告與弟子知道,待飯時弟子給師娘送來。”


    安然笑道:“我看你那菜園子不錯,稍作整理便能用了,餓不死我的。你們隻顧著自己別鬧矛盾,特別是你,處處讓著丫頭些。當年你師父沒人教訓,如今夢槐可有我呢。”


    魏夢槐在魏謙遊腰間狠扭了一把,叫他吃痛之下不能出言解釋,屈膝道:“師娘別要太傷心了,得空夢槐就來陪師娘說話。”說罷,便不由分說地拉著魏謙遊下了山。


    “真以為叫師娘誤會便有用了?若是師娘知道了你那些花花心思,還不知道怎麽想你。”魏謙遊滿心的鬱悶,看魏夢槐舔了下嘴唇,一腳將淺溪裏的遊魚踢得遠了些。


    魏夢槐也不跟他計較,一路上輕聲唱曲,唱的還是一首有冤無處訴的詞。往常魏謙遊聽了定要憤憤不平,如今聽來卻別有一番憋屈。


    站在雲韶門前,魏謙遊強壓下心中所有的不良情緒,輕輕地敲響了房門。


    不需用眼睛去看,魏謙遊就發覺窗縫處露出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隨後便是那人躡手躡腳地摸迴屋內,喊道:“師娘已經歇下了,有什麽事情明日再說吧。若有什麽要緊事,先與我說也成。”


    魏謙遊獰聲道:“與你說……也不是不行。隻怕隔牆有耳,你過來,我慢慢說與你聽。”


    溫婉心中戚戚後悔,她做什麽要填補那後半句,還不是自討苦吃。也怪她自己跑得慢了些,迴過神來師姑和師姐早就沒了影子,隻留下她打發師父。


    溫婉剛走到門邊,隻聽門閂一鬆,魏謙遊整張臉陰沉著呈現在她麵前:“這是韶兒吩咐的,還是你自己的主意?說叛變就叛變,做的夠絕的呀。”


    溫婉痛心疾首道:“師父此言差矣,隻消細想想,婉兒此舉可是幫著師父呢。”


    魏謙遊排開溫婉進到屋中,哼鼻道:“且說來聽聽,你是如何幫著我的?”


    溫婉倒了杯茶奉上,才開口道:“方才已是大勢所趨,師父自己也看見了。就算婉兒和師姐幫著師父,硬逼著師娘也逼不出什麽來。還不如先假意幫著師娘,不然師娘日後不與我們親近了,我們再想幫師父也沒法兒了。”


    “如此說來,倒是我誤會了你。”魏謙遊沉吟著,端起茶盞輕呷了一口。


    溫婉倒是蒙混過關了,麵露喜色道:“是了,師父果然是個明事理的,一點就透。怪不得從前在餘杭,師兄師姐們都羨慕婉兒和師姐,說我們拜了個好師父。”


    魏謙遊將茶盞一頓:“好師父?好師父就能當傻子蒙騙了?”


    溫婉被嗬得一哆嗦,委屈巴巴地扁著嘴不敢說話。魏謙遊又道:“這次且先饒你,若是再敢有下次……”


    溫婉立馬保證道:“若是再有下次,不用師父說,婉兒自己也不會原諒自己不是?想來婉兒之前所為當真算得上大逆不道,如今被師父罵了一通才敢安心。不瞞師父說,師父出去找蓋頭之時,婉兒心裏一直在暗自後悔呢。”


    見魏謙遊的毛被捋順了些,溫婉膽子也放大了,湊近問道:“師父,那蓋頭可找到了?”


    “那還用說?”魏謙遊將蓋頭拿出,得意笑道:“你去幫我守著門口,誰都不許放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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