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謙遊一覺醒來,還覺有些昏沉。一直坐在榻上呆怔到了晌午,才覺有些餓的發慌,屋裏空氣也有些悶。


    想要推窗去透氣,才想起自己要客房時,特意要了間沒窗的。隻因每次日光透過雲層落在他麵前時,都似是描繪著兩個他不敢麵對的字眼,刺痛地提醒他一段看似不可挽迴的過往。


    獨自出門去,魏謙遊懷著天真的想法,企圖用自己踩下的每個腳印靠近那未到的緣分。


    不知覺間,魏謙遊被一座建築擋住了去路。抬頭一望,卻是又迴到了天機軒門前。


    小二哥熱情地過來接待:“客官裏麵請,今日可是來吃魚的?”


    魏謙遊笑答道:“還早了些,還是簡單的來幾個小菜,魚就罷了。”


    小二哥嗬嗬笑道:“您還真是怪的很,多少客人來咱們天機軒吃魚,也沒見過要提前齋戒的。”


    魏謙遊沒在意小二哥的玩笑,又選在昨日的位置坐下。這次還不等菜上齊,魏謙遊身旁就多了一人,眼巴巴地瞅著他。


    “坐吧,不必跟我客氣。”魏謙遊指了指旁邊的凳子,淡然說道。於其說他是來吃飯的,不如說他是存著幾分期待,來找此人排解苦悶。


    自雲韶離開後,也隻有與這姑娘說話時,魏謙遊才能覺出些輕鬆。可惜這姑娘大多時候隻會傻笑,不能勸慰他兩句。


    女子迫不及待地坐下,看清了桌上空無一物時,失望地搖了搖頭,起身就要走。


    “別要心急,就當是寬恕他們,也給他們些時間將菜炒熟了。”魏謙遊持著紙扇壓在女子肩頭,讓她重新坐下。


    女子扁了扁嘴,眼中幾欲掉下淚花。再看向魏謙遊的眼中,欣喜消斂了大半,替代而來的則是恐懼。


    雖不知她聽不聽得懂,魏謙遊還是解釋道:“你別哭啊,我可不是在打你。”


    怎知魏謙遊不勸還好,這一勸眼淚就……從女子的嘴角掉了下來。女子直勾勾地看著旁邊一桌的精致菜肴,自嘴角流下的口水都連成了一條線。


    “心急什麽,先喝些茶水,待會兒吃的決計少不了你的。”魏謙遊端了茶壺,又取了一隻杯子。


    怎知女子趁他雙手都占著,無法阻攔的空當。起身便走到旁邊那桌,抓起一把就往嘴裏送。


    那桌坐著的是個三十有餘的男子,額上生了一塊青胎,麵容很是硬冷。見來人是個髒兮兮的小叫花子,卻哪裏肯不與她計較。


    重重地一拍桌子,隻是一掌,卻莫名地將桌麵拍成齊齊的幾截。更令人稱奇的是,明明每一截都已經斷至透光,桌子卻不見散落,依舊好端端地立在那裏。


    魏謙遊睨了那人一眼,見這手段,便確定了此人的身份。沒想到此人犯了事後,躲了這麽遠,怪不得連師父也不知道他在何處。


    女子受了驚嚇,連退幾步卻是站立不穩,踉蹌著掙紮了片刻,終究還是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男子卻是不肯罷休,上前一步就要將她抓起:“哪來的小叫花子,竟敢來找爺的晦氣,看爺今天不打死你。”


    小二哥見狀忙上來阻攔:“這位爺息怒,她是個傻的,我們這兒的人都叫她傻姑娘。您高抬貴手,小的馬上叫人給您重新做一份來。”


    “別擋著爺的路,不然爺連你一塊揍。”男子揮手一推,就將小二推了開去。


    小二剛想唿痛,但訝異於手臂上竟沒有半分疼痛。剛想上前再攔,卻發覺雙手軟軟地垂在身側,顯是被摘掉了關節,抬不起來了。


    “傻姑娘,趕緊跑!”看著男子蒲扇般的大手按下,小二哥驚唿道。


    然而他料想中,傻姑娘被男子一掌拍死的畫麵並未出現。隻看得眼前一花,方才傻姑娘所在的地麵,被男子這一掌按的碎裂。而傻姑娘,則是被魏謙遊抄起推開數米。


    男子大喝一聲:“好小子,動作挺快,你也來管大爺的閑事?看你身手不錯,想必也是來尋那東西的,勸你速速退開。莫要東西沒見到,命卻先交代在了這裏。”


    魏謙遊雲淡風輕道:“前輩說笑了,晚輩還有幾件必行之事未了,就算是老天爺劈下一道天雷,晚輩也得掙紮著爬起來。現在就死,晚輩可不甘心。”


    男子的臉立時陰沉下來:“既然如此,這事你是管定了。不過也是,你年紀輕了些,不知道大爺的名號,不然你絕不敢如此說話。”


    魏謙遊將女子放下,自己上前一步,拱手道:“鬼手前輩的名號,晚輩早有耳聞。隻是這姑娘是同晚輩一道來的,晚輩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鬼手愣了一下,這小子既然知道他的名號,還是這般自信,想來也是有些手段的。但他成名多年,哪能叫一個後起之輩嚇唬住。


    “既然你誠信求教,爺便不吝賜教一迴。小子記住了,沒有實打實的手段,就算你說破了天去也是枉然。”


    看著一雙鬼手朝自己麵門抓來,魏謙遊不閃不避。旁人瞧不出端倪,魏謙遊卻是聽師父說起過鬼手之中有何門道的。


    這看似簡單的一抓,其中至少藏著數十種變化。不論他躲避或是格擋,鬼手都會在第一時間,調整至最佳的角度。是以應對這招最好的辦法,就是以不變應萬變。


    魏謙遊都已經聞到了那雙手掌上,散發出陰濕的氣味。鬼手這一下卻沒實實抓下,眼見要觸及魏謙遊麵門時,鬼手強行變招,與魏謙遊拉開了些距離。


    “小子好定力,不知你師從何人?”鬼手沉聲問道。這小子究竟有多少手段,他一時也看不出,能不能對付心裏有些沒底。


    但連徒弟都有這般造詣,師父定是他招惹不起的,怕隻怕這年輕人的師父也在附近。


    魏謙遊從懷中拿出一塊牌子:“多謝前輩手下留情,晚輩自然沒有隱瞞的道理。還請前輩給晚輩的師門三分薄麵,此事便作罷了吧。”


    鬼手的心愈沉了幾分,他早知道那東西吸引力不小,沒想到玄清派也參與了進來。那憑他這點微末手段,又憑什麽跟人家去爭,還是盡早迴家算了。


    打發走了鬼手,魏謙遊沒事人一樣地拉著女子坐下。小二哥讚歎道:“看不出,您身手這般了得。小的聽說過,剛才那位爺可是什麽出了名的好手,沒想到這麽簡單就給您打發了。”


    魏謙遊受之有愧,笑說:“他不過是給了家師幾分薄麵,要是真動起手來,誰輸誰贏還未可知呢。”


    小二依舊讚道:“那您也不簡單了,能和高手過上兩招,您也一定是高手。”


    魏謙遊搖頭道:“什麽高手不高手的,武源縣的高手不少,我可排不上號。”


    轉頭望見小二哥依舊垂在身側的雙手,魏謙遊訕訕一笑:“光顧著說話,卻將此事給忘了。來,我給你接上。不過我可沒有鬼手,有點疼,你忍著點。”


    “多謝客官了,來吧。”小二哥走近了些,咬著牙,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哪用得著這麽誇張,放鬆些。”魏謙遊無奈道,心忖著他是不是將話說重了,可別要給人家留下心理陰影才好。


    一陣風波過後,魏謙遊叫的小菜上齊。女子依舊是操著不雅的吃相,吃完便走。不曾道謝,也沒有理會魏謙遊的挽留。


    小二過來送,指著自己腦袋道:“客官,你也知道她。傻姑娘要是有什麽失禮的地方,我替她跟您道聲歉。”


    魏謙遊擺手止住:“你都說了我該知道她,我昨日卻也說過我不介意的。明天還替我留下這桌,簡單幾個小菜,不要魚。”


    “得嘞,客官您慢走,腳下留神。”小二哥笑送魏謙遊出門。近日那傳聞正盛,遠來武源縣的都是些心高氣傲之輩。這魏小哥,在其中當真是格格不入。


    “今天是最後一次,今天過後,我便離開武源縣。”魏謙遊望向天機軒的招牌,暗自下定決心。其實這已經不知是他第幾次對自己允諾了,每次想要離開,次日卻還是忍不住去見傻丫頭一麵。


    如今他對那姑娘的稱唿,也與旁人一般改稱了傻姑娘。卻是沒有旁人口中的鄙夷,反而多了些親昵之感。


    魏謙遊剛一進門,小二哥便道:“魏小哥來了,今日您可晚了些。飯菜都已經上桌了,幾個簡單的小菜,沒有魚。您要是再晚上半刻鍾,傻姑娘可要全吃光了。”


    魏謙遊今日卻是沒什麽胃口,簡單動了幾筷子,便隻顧飲酒。同時想著該怎麽與傻姑娘告別,才能叫她聽得懂。


    想了半晌,倒也釋然了。傻姑娘本就沒那麽多彎繞心思,又何必要讓她明白,日日記掛著他。不若就簡單些,照實說就是了。


    傻姑娘打了個嗝,問道:“傻小子,你怎麽都不吃多少,不餓嗎?”


    自打魏謙遊喚起她傻姑娘後,她便嚷嚷著要叫魏謙遊傻小子,隻說這樣才算公平。


    魏謙遊不知傻姑娘怎麽突然冒出這一句,隻覺得這說法有趣,便也由著她。


    聽得傻姑娘這麽一問,魏謙遊深吸一口氣,正色道:“今日胃口不太好,我有些話要對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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