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做法事,其實與祭祀的流程相差不多,隻是供奉的祖先變成了立派祖師。一切流程都有條不紊地進行,除了柴修仁有些心不在焉,眾人都是麵色莊重。


    先前魏謙遊還想不明白,這樣一個類似祭祖的儀式,為何還要宴請賓客。待得洪寅高唿禮成,眾賓客紛紛入席,才算看明白了。此事儼然成了宴會的架勢,玄清派的傳統還真是令人玩味。


    魏謙遊尚在怔愣,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洪寅玩笑道:“謙遊,你心情也別太沉重了。咱們門中每年都要祭拜師祖,你把這傷感留到明年也不遲。”


    “師兄說的是,不過你可從沒說過,還有這樣一個環節啊。”魏謙遊指向臨時布置的宴會廳,眼中滿是疑惑。


    洪寅哈哈一笑:“據說祖師爺生平最喜歡宴請賓客,廣結摯友,如今也就成了咱們玄清派的傳統。接下來沒有什麽需要特別注意的,就沒特意跟你說。”


    魏謙遊了然,隨洪寅一同步入其中。接下來的氣氛就輕鬆了許多,這多日來緊繃的神經,也在這一刻完全放鬆下來。


    然而魏謙遊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又許是這根弦崩得太久了,忽然放鬆下來還有些不適應。如此想過,魏謙遊也沒再多做猜測。


    與許弘文碰了一下杯,魏謙遊把玩著手中的杯子。這似酒非酒的東西還真是有趣,醇香有餘,卻少了辛烈,隻不知道是怎麽做出來的。


    杯子還未放下,就見一個弟子慌忙進來,徑直跑向主位下首的洪寅。


    洪寅蹙眉道:“眾賓客都在,這般慌慌張張的,成什麽體統?”


    那弟子告罪後,對洪寅快速說了些什麽。離那邊還有些距離,魏謙遊並未聽清,隻看到洪寅聽罷麵色也變得稍顯凝重。


    洪寅冷哼道:“他們還真是會挑日子,當我們玄清派是好欺負的?就算事先沒有準備,也不會叫他們得逞了。”


    柴修仁一拍桌子:“正好這幾日憋了一肚子怨氣,他們敢來,道爺就叫他們有來無迴。”


    一看就是有人來找麻煩的架勢,陳穆並未表現出有多擔心,反而輕鬆問道:“他們是何人?聽你們的語氣,似乎已經是積怨已久了。”


    洪寅正瞪視柴修仁,在師父麵前也沒個正形。聽得陳穆發問,俯首應話,將楊府憑空出現不少下人雜工的事情說了。


    陳穆心中沉吟道:“我不在時,餘杭竟出了這般事情,看來是要趁我不在,覆滅我玄清一派了。”


    同魏謙遊一齊過來的許弘文正好聽到後半段,趁機拍馬屁:“師父果真是神機妙算,迴來時故意隱瞞了行蹤。若是他們知道師父眼下就在廳中坐著,就是給他們幾個膽子,他們也未見得敢來。”


    陳穆很是受用,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條縫。


    洪寅拱手道:“請師父稍安,弟子這就去將他們打發了。”


    柴修仁也自告奮勇,兩人作勢就要召集弟子迎出去。陳穆很顯然對自己這兩個弟子很有自信,並未出言阻攔。


    將招唿賓客的任務交給許弘文,陳穆道:“遇上這般熱鬧,為師也想去看看。謙遊,你也同去吧。”


    陳穆如此決定,一來是想見識一番,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敢來玄清派找麻煩。二來則是想看看,魏謙遊被調教到了什麽程度。他與師兄多年未見,不知是誰教徒弟的手段更勝一籌。


    魏謙遊點頭應諾,洪寅聽聞此言就似是吃了一顆定心丸。在他心中,隻要有師父出馬,就沒什麽事情是不能解決的。


    幾人以陳穆為首,又召集了數十弟子待命,便朝廳外走去。幾人耳力都不錯,走了不久,就聽到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這次打探的情報可靠譜?玄清派不可小覷,稍有紕漏此事難成不說,大人多年的籌備也會毀於一旦。”


    一人應道:“多半是靠譜的,我們派出去的探子迴報,根本就沒發現玄清派掌教的行蹤。相傳那掌教也是個不正經的,將門中大事忘了也說不定。”


    魏謙遊心道:此舉實在不聰明,聚集了這麽一夥兒人,還不如直接衝進去。這麽多人還想要行事隱蔽,瞎子都要察覺了。


    陳穆聞言雙手緊握,眼中都要噴出火來。他從沒說過自己是個大度的,正相反,他向來小氣的很。但凡有人說他一句不是,沒叫他聽見尚好,若是傳進了他的耳朵裏,難免要記恨好長一段日子。


    洪寅推開大門,掃視過院牆外聚集的數十人,冷聲道:“要收拾你們,何須我師尊親自出馬。就算師尊不在門中,玄清派也不是任誰都能招惹的。”


    魏謙遊細數過一遍,當日得來的消息,楊府聚集來的好手遠不止這些。而且他們的做法實在漏洞百出,光天白日就聚集在街上,不怕玄清派報官麽?此事若是驚動了官府,其中內情足夠引起朝廷的關注。


    不論如何,還是先將洪寅穩住,用的自然是洪寅最在意的說辭:“洪師兄,可莫要上了他們的當。他們……”


    洪寅怒氣上頭,那來得及細想:“老九你別攔我,敢來挑釁玄清派的威嚴,我定要他們知道厲害。”


    魏謙遊哪能不攔,若是被他們纏上,短時間內可脫不了身了。眼下門中隻有許弘文坐鎮,正是他們趁虛而入的最佳時機。


    當即抓著洪寅的手加了幾分力氣,魏謙遊快速道:“洪師兄,此處可是大街上,聚眾火並叫人看了去,咱們玄清派的聲譽可要受損。”


    這不過是個攔下洪寅的借口,楊府鬧出這般陣仗,街上哪還有人。怕是都唯恐引火上身,繞道而行了。


    洪寅瞪了他一眼:“難不成當縮頭烏龜,就是保全聲譽的萬全之策了?餘杭百姓多受咱們玄清派照拂,得知此事內情斷然不會多說什麽,隻會歌功頌德罷了。”


    魏謙遊並未鬆手,又道:“那隻是一方麵,二來洪師兄怎麽保證,麵前的就是他們全部的部署。若非為了拖延時間,他們可早就動手了,畢竟他們可沒有聲譽可言。”


    楊府來人見勢頭不妙,為首那人當即一聲令下,數十好手便要魚貫湧入玄清。


    此舉正和了柴修仁的心意,挺身便迎了上去。洪寅見狀振臂將魏謙遊甩開,也加入其中。


    “師叔,還請您老迴門中坐鎮,楊府稠繆許久,隻怕他們還有後手。”說罷,就要上前去給洪、柴二人幫手。


    剛邁出一步,魏謙遊便覺一股難以抗拒的力量自肩上傳來,前衝之勢被一隻如銅澆鐵鑄的大手按下,疼的魏謙遊直咧嘴。


    “我在這裏替小洪和小柴坐鎮,你迴去提醒一聲就是。我玄清上千弟子,豈是他們幾個臭魚爛蝦就能撼動的。”


    魏謙遊迴頭一望,陳穆臉上盡是雲淡風輕。難以想象方才按住自己肩膀的力氣,竟是二師叔隨意發出的。


    既然有二師叔坐鎮,他也沒什麽可擔心的了。魏謙遊轉頭便原道返迴,跑了一截卻覺得何處出了問題。


    陳穆說得不錯,玄清派上千弟子,若是楊府對主廳下手,此舉實在不夠明智。最好的辦法,就是趁玄清還未有所防備,從各個偏院下手。


    魏謙遊一拍腦門,當即朝梁語凝和溫婉所在的院子趕去。雲韶那邊有欒鳳陪著,自不用他去憂心。但梁語凝和溫婉不同,若是印證了他的猜想,這二人是決計沒有脫身之法的。


    “有人來了,抓到一個是一個,先別管旁人了。”院中兩個以鬥笠遮麵的男子,聽得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對視一眼,挾著手中的女子就騰身躍出了院牆。


    那腳步聲不小,梁語凝自然也聽到了。本能地想要出聲唿救,奈何被帕子堵住了嘴巴,隻能發出細微的嗚咽之聲。


    溫婉不知這二人從何而來,但這些年耳濡目染,見他們竟敢闖入門中抓人,就要上前去救。奈何本事有限,在這二人麵前自保都成問題。隻被一人瞪了一眼,便怯怯地停在原地不敢邁出一步。


    魏謙遊闖入院中時,小院已是滿地的狼藉。安撫了兩句雙眼失神的溫婉,魏謙遊望向梁語凝大開的房門,心跳漏了一拍。若是梁語凝在他這裏出了問題,叫他如何向梁府交代,又如何麵對梁逸軒?


    見得一人闖入門中,文鳶的第一反應是驚唿一聲,而後一把椅子就朝魏謙遊迎麵飛來。


    魏謙遊舉手格開,沉聲道:“是我,不必驚慌。方才出了何事,快說與我聽。”


    看清了來人的麵容後,文鳶似是找到了救星一半哀求道:“魏公子,你定要救救小姐,方才有兩人進來,將小姐抓了去。”


    魏謙遊連點頭安慰,看文鳶手臂微泛出殷紅,顯是拚了命的要保護小姐的。奈何實在不是對手,終究讓梁語凝被帶了去。


    溫婉臉上已經恢複了些血色,魏謙遊將文鳶交給她,吩咐二人到主廳去找許弘文,請個大夫來替文鳶看看。待二人走後,魏謙遊努力使自己靜下心來,分析那二人到底帶梁語凝去了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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