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了請柬,魏謙遊沒再讓那弟子跟著。一來是被他氣得不輕,二來他隻顧想著二師叔的樣子,忘記了跟雲韶交代一聲,讓這弟子迴去傳信。


    吩咐完了事情,魏謙遊出了城門,慢悠悠地朝洪寅指明的驛站而去。聽洪寅所說,二師叔與師父年紀相若,但魏謙遊打聽了一圈,又在驛站門口蹲了個把時辰,也沒見一個老道人出入。


    “這倒真是怪事,難不成這二師叔喜歡拿徒弟開完笑,傳了消息迴去卻故意躲了起來?”


    好歹也是百餘年的道行,就算沒修成什麽深度,至少也裝個世外高人的樣子吧?不踩著仙鶴自己迴去就罷了,弟子來接他,還拿弟子開涮是什麽毛病?


    等到快失去了耐心,魏謙遊才聽到身側傳來一句:“真是與你師父一般脾氣,這才等了多久,就不耐煩了。你師父應當對你說過,咱們玄清派的功夫,最重要的便是修心。”


    魏謙遊歪頭看了一眼,便失去了興致。站在他身側的是個年近三十的男子,看著比許弘文還年紀輕些。雖說師父看著也是年輕人的容貌,但須發已然花白,這人的頭發卻是烏黑的。


    陳穆用手肘捅了一下魏謙遊:“你這小子也太沒禮數了,師叔與你說話,竟然都不予理會。”


    魏謙遊一咧嘴角,湊近陳穆耳邊說道:“我那師叔給你多少銀子演戲,你照實說,我給你雙倍。”


    魏謙遊已經斷定了,柴修仁是充分繼承了二師叔的性子。相較之下柴修仁還好些,至少惡作劇也隻會挑在親傳弟子頭上。


    陳穆暗罵一聲,這小子怎麽就不開竅,放眼餘杭有誰敢冒充他的?就算臉做的像,有他這樣的氣質麽?


    隨即又想到,許是師兄連他的畫像都沒給這徒兒看過,是以當下魏謙遊認他不出。不若趁此機會……


    陳穆拱手道:“道長果然獨具慧眼,一下就看出我不是真的仲元真人,在下佩服佩服。不過那老道出手可大方的很,開口就是白銀千兩,若是道長給雙倍……”


    魏謙遊聞言幹咳一聲,收起了自己的錢袋。除了替雲韶收賬,他何時見過一千兩銀子,把他賣了都換不來這人的一句實話。不過既然此人這般說,那就算是承認了。


    魏謙遊尷尬道:“魏某實是囊中羞澀,不過兄台若是願意引我找到仲元真人,定不會叫兄台白辛苦一趟。事後兄台隨我迴門中,兩千兩白銀,我那師兄會一分不少的給你。”


    陳穆一聽魏謙遊的打算,自然是不肯點頭的。若是這般就隨你迴去,不就暴露身份了?好不容易逮住個不認得他的弟子,還不能坑多少坑多少。


    “道長且慢,價格都好商量,你那錢袋裏還有多少?”陳穆拉著魏謙遊到一旁,兩人席地而坐。


    “喏,就這麽多了。這些身外之物我並不看重,隻是在下手頭也拮據得很。”魏謙遊將錢袋丟過去。


    陳穆掂量了一下,粗略估計隻有百兩不到。


    “就這麽點?洪寅那小……洪寅道長可是將你的月例克扣去了?”陳穆看著手中的錢袋,眼中盡是難以置信。


    魏謙遊攤手,無奈道:“那倒沒有,隻是我剛迴門中,也沒打算久留。就算洪師兄肯給,我也是不好意思接的。”魏謙遊說得認真,卻不知道,早已經有人替他悉數接下了。


    陳穆掐指算了算日子,還來得及,便道:“之前你那師叔吩咐我時,看他也不像是著急迴去的樣子。不若你自己先迴去,待領了月例再來找我不遲。”


    魏謙遊苦笑道:“老兄,我是奉了師兄之命,一個人迴去可交不了差。隻要你肯幫忙,銀子絕對不差你的,你有何苦拿我打趣。”


    陳穆快要將頭搖出了殘影:“那可不成,我這人一向有原則,隻要沒見到銀子,你可別想使喚我幫你做事。”


    魏謙遊啞然,還真是個亙古不變的原則。


    還了半天價,終究是魏謙遊妥協:“並非在下沒有誠意,無奈在下已是兩袖清風,不若我給老兄寫張借居如何?”


    魏謙遊說罷,自己都覺得這法子不妥。玄清派的道長會賒人家銀子,說出去怕是沒人會信,就算他日後不認賬陳穆也沒處說理。


    不等陳穆迴答,魏謙遊都準備自我否決了,誰知陳穆一口答應下來,轉頭就進驛站去了紙筆。


    魏謙遊立下字據,又看陳穆在下麵補充了不少附加條款,突然有一種上當了的感覺。不過字據都被人家揣進懷裏了,他還能反悔不成。


    “老兄,借據你也受了,現在可以說了吧,我那師叔現在何處看戲呢?”魏謙遊死死盯著陳穆,若是此人敢戲耍他,就拿他來看看自己恢複得如何了。


    陳穆點點頭,手捂著懷中的字據,一臉的沉醉:“你我先迴門中去,到時你自會見到你想見的人。”


    魏謙遊將信將疑,見陳穆已經輕車熟路地率先邁步,隻得跟了上去。卻不忘威脅一句:“我玄清一派,不似旁的出家人忌諱殺生,對歹人我們可是不留情麵的。”


    陳穆輕鬆道:“我知道,你不就是想說,你丫要是敢騙我,道爺活活打死你嘛。”


    魏謙遊不作聲,隻要此人知道便好,他可不是什麽大善人,被騙了還要同情騙子的。


    迴到門中,魏謙遊直接找上了洪寅,想要證實此人所言卻被洪寅搶了先:“還以為讓你去接師父,難免會有些波折,不想他老人家並未為難你啊。”


    魏謙遊聞言狠瞪了陳穆一眼,上前道:“洪師兄,此人說師叔已經迴到了門中,難不成你還沒見到師叔?”


    洪寅順著魏謙遊的手指望去,忙將魏謙遊拉著一通跪地叩首。


    魏謙遊尚在不解,聽洪寅一句“拜見師父”卻是將他嚇了一跳。不想這二師叔竟看著如此年輕,比起師父來還要打擊人,忙隨洪寅叩首叫了聲師叔。


    陳穆示意兩人起身,對魏謙遊揶揄道:“說來師叔也算是騙了你一迴,你可是要兌現承諾了?”


    “弟子哪敢對師叔不敬,方才弟子沒能將師叔認出,才說了那些話,還請師叔恕罪。”魏謙遊眼皮直跳,忙道不敢。都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您才是真道爺。


    洪寅聽聞二人對話心中驚駭,質問道:“你如何對師父不敬了?這可是門中大忌,別說是師父,就連師兄也不能輕饒了你。”


    說罷,洪寅又對陳穆道:“師父,謙遊剛迴門中不久,方才沒能將師父認出,也是弟子的疏忽,弟子願意領罪。”


    陳穆挑眉掃視二人,他是當真沒想到洪寅會如此說,隻因洪寅向來都是賞罰分明。幾十年了,他還是第一次聽說,洪寅還會幫其他人頂罪。


    “說什麽怪罪不怪罪的,所謂不知者不怪,隻要謙遊你別忘了那張字據就成。”陳穆不在意道。


    陳穆說得雲淡風輕,洪寅卻是不敢相信,一直低著頭等候發落。直到聽得陳穆的腳步聲遠了,洪寅才敢相信師父說的不是氣話。


    聽魏謙遊說了事情的經過,洪寅輕歎一聲:“師父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你可知道師父為何將門中賬目分交給你的幾個師兄打理?”


    聽得洪寅這沒來由的一問,魏謙遊不知如何作答,隻是搖頭等待洪寅的下文。


    洪寅尷尬一笑:“就是因為師父他老人家,隻看得進賬,僅是支出一兩銀子,都要痛心上一迴。這也是為何咱們玄清派不忌殺生,卻是忌食葷腥的原因。”


    魏謙遊咂舌,在陳穆之前,他還道是雲韶在此間已是登峰造極,連酒樓“小二姐”的工錢都要想方設法克扣,沒想到今日卻見了祖師爺。


    洪寅拍了拍魏謙遊的肩膀,語重心長道:“那借據上寫了多少銀子,還是盡快給師父送去,過了今日子時可是要翻上一翻了。”


    魏謙遊還有諸多不解,但過來人的經驗聽了總是沒錯,洪寅一看就是被坑過的。到了二師叔那般境界,坑自己徒弟的銀子根本不會有一丁點的負罪感。


    “不對呀,我分明記得,就是放在這裏的,怎麽不見了?”魏謙遊看著空空的匣子,納悶自語道。


    “謙遊,你迴來啦,在找什麽?”雲韶從裏間繞出來,看到魏謙遊將匣子藏在身後,臉上的驚喜逐漸轉為了玩味。


    “沒,沒什麽啊。隻是看著案子有些雜亂,就收拾一下,將你吵到了吧?”魏謙遊支吾地岔開話題。藏私房錢這種事情,哪是一問就說出去的。


    雲韶緩緩走近,趁魏謙遊不備,一把將他手中的匣子搶過。打量了片刻失望道:“原來隻是個空匣子,我還道是你準備了什麽驚喜給我呢。將我一人晾了大半天,卻連半點補償都沒有。”


    魏謙遊訕訕一笑:“下次一定補上,不過在這之前,還有些事情要與你商量。”


    雲韶微笑道:“你我之間,有話直說就是,還談什麽商量不商量的。”


    魏謙遊聽得雲韶如此爽快,更是難為情:“我最近手頭有點緊,想支些銀子,不知可否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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