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韶死死盯著許弘文良久,玄清派好歹也是名門正派,裏麵就不能有個正常人嗎?想來許弘文是為了祖師忌辰趕迴的餘杭,這般大事將近,迴來後第一件事竟然是先去快活到半夜。


    許弘文的目光也未離開雲韶片刻,不同於雲韶的警惕,那目光中多少透露著讓人不自在的曖昧。


    對了,若是魏謙遊的一眾師兄都認定了一個事實,洪寅決計不會再說什麽。想到此處,雲韶向許弘文行了一個玄清派的特殊禮節。


    許弘文頭腦尚在昏沉,反應了一下心中納悶道:這是同輩之間的禮,她方才都說了不是我玄清弟子,而且師父怎麽看也不像是會再收徒弟的。


    還沒想明白,就聽雲韶道:“師兄常年在外定是未曾聽聞,當年大師伯一念之差離開了餘杭,此後又在金陵收了一個弟子。那弟子便是你的九師弟了,前段日子你那師弟來了餘杭,陰差陽錯地迴了師門。”


    許弘文了然般地點頭,如此說來,麵前這姑娘就是老九了。不管是誰,有關係就方便套近乎了。


    許弘文想罷咧嘴一笑湊上前去:“這我倒是沒聽說過,師妹過來近些,讓師兄好好瞧瞧。”


    雲韶微微一笑:“先前已經對師兄說了,我並非玄清弟子。你那九師弟,我該喚他一聲相公。”


    許弘文的笑容頓時凝固在臉上,隨後失望地歎息了一聲,原來已經許了夫家,那他豈不是沒戲了。罷了罷了,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盆栽呢。


    許弘文怏怏問道:“夜都這般深了,你一人跑出來做什麽?大師兄接任掌教後立下的門規,這時辰可已經宵禁了,所有弟子不可隨意出入。”


    被許弘文這麽一問,雲韶才想起她還有正事呢,都是被這浪蕩道士耽擱的。想想這時辰去找洪寅,無異於給自己告了一狀,雲韶不由打了個寒顫。


    “你不也是才準備迴去,不怕驚擾了大師兄?”雲韶挑眉道。說不定洪寅對麵前這人格外寬容,那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師兄他還沒歇下?”見許弘文驚出一身冷汗,酒意都退去了三分,雲韶失望地翻了個白眼。


    既然這人靠不住,她也不指望什麽了,萬事還得靠自己。


    忽聞一聲急促的腳步聲朝這邊趕來,兩人齊齊望去,正看見一臉急色的魏謙遊。


    雲韶率先問道:“不是讓你在那裏盯著,怎麽也跟過來了,可是那邊出了問題?”


    魏謙遊搖頭:“兩人加一起說了不到十句話,我看著都無聊,哪能出什麽問題。我看你去了那許久也不曾迴來,擔心你被洪師兄刁難。”


    魏謙遊說話時,不時打量著許弘文。料想雲韶走了這麽久,定是被此人纏上了。


    雲韶唯恐讓魏謙遊誤會,上前道:“我替你引見一下,這是你那素未謀麵的八師兄,方才碰巧撞見的。”


    雲韶說罷又湊近魏謙遊低聲道:“以後少和他往來,看樣子都不像什麽好人。若是有一天玄清派的名譽砸了,定與他和柴修仁,以及他二人的一眾弟子脫不了幹係。”


    魏謙遊心微一鬆,不是歹人便好。與許弘文互相還禮後,魏謙遊沉吟道:“此事不好管,我覺著你還是別太上心的好。他們二人自己的態度都尚未明朗,你這好心未必能起到成效不說,受責備是一定的。”


    雲韶撇嘴道:“不知道什麽叫有始有終嗎?既然決定參上一腳,事情結束前就絕對不能抽身。”最主要的是她要證明,先前兩次都是魏謙遊瞎貓碰上了死耗子,真遇上了棘手的情況還是要靠她。


    許弘文聽他們說得這般熱鬧,也湊上來打聽。雲韶本就很不待見他,事實上雲韶聽說他是玄清派的道士,就已經對他有了不好的第一印象,而後許弘文的表現也算對得起雲韶的有色眼鏡。


    魏謙遊卻是欣然接納,將許弘文也算入此事。倒不是看中了什麽,日後洪寅怪罪起來,多一個人受責備,不就多一人將洪寅的怒氣分擔去麽。


    雲韶見魏謙遊已然決定,不好駁了魏謙遊的麵子,便勉為其難地讓許弘文留下。同時自立權威,叫二人在此事上定要以她為尊。


    許弘文尚不知二人心中所想,聽魏謙遊說了柴修仁的事情,不由嘖嘖道:“不想柴師兄這般有魄力,當年被逼的二十年不敢迴來,如今卻還敢找上人家。”


    這事許弘文也是聽人說的。當年他才不到十歲,剛拜入師門,處處都是小心謹慎,自然沒能發揚八卦精神。如今一個大好機會擺在麵前,許弘文摩拳擦掌,暗暗決定要把少不經事錯過的都找補迴來。


    雲韶向許弘文發號施令:“還是按原計劃進行,你先迴門中,將洪師兄找來。除了那二人在夕影亭幽會以外,旁的一概別說。”


    許弘文原本還躍躍欲試,聽得雲韶所言,卻是心生退卻之意。這時辰他迴去向來是偷偷摸摸的,竟還讓他送上門去,他可不幹。


    雲韶淡然道:“你不去也成,此事原本就沒打算把你算在內。”


    許弘文不滿道:“你分明就是在刁難於我,這事我絕對不幹,難不成你還要踢我出去?”


    雲韶理所應當地點頭,拉上魏謙遊就往迴走。


    許弘文站在原地不動,梗著脖子道:“這事道爺還不摻乎了呢,費力不討好,其中也沒什麽吸引人的。”


    就聽雲韶側頭道:“謙遊,雖然這事我也不想管,但畢竟是受了你那許師兄的脅迫,不管也得管了。希望洪師兄通情達理,要怪罪也找對人。”


    魏謙遊怔愣一下,隨即會意,點頭應道:“洪師兄在知情理這點,向來沒人能出其右。你隻管放心,萬事都有許師兄擔著。”雖是覺得這般有失厚道,但他要是不配合,恐怕連雲韶這關都過不了。


    許弘文雙眼瞪得老大,這二人也太厚顏無恥了些,竟要拿他出去頂罪?無奈的是他根本沒法反駁,黑曆史太多,他和柴修仁在洪寅麵前都是沒什麽信譽可言的。


    甩了甩腦袋,許弘文萬般不願地追上二人:“我去將洪師兄請來,不過你們可得替我作證,我是連夜趕路,眼下剛到的餘杭。”


    許弘文長了教訓,被這二人拖下了水,斷然不能全身而退,以後定要離他們遠些。


    雲韶抬眼道:“隻要你肯幫忙,我可以保證,洪師兄絕對不會知道你今晨就到了餘杭,還去花樓快活了一天。至於你身上的脂粉味,全是我三人聽聞了柴師兄的事情,走的急了些,謙遊不慎打翻的。”


    許弘文聽得雲韶這般簡單,就猜出了他這一天的行程,更是表現出死心塌地,不敢說半個不字。


    三人分道揚鑣,魏謙遊和雲韶迴了夕影亭附近,先藏好了身形。許弘文則是迴了門中找洪寅,走時神色間甚是悲壯。


    有人深夜叩門,被擾了清夢的洪寅百般不願。見得來人,更是沒有好臉色:“迴來了不去睡覺,來敲我房門做什麽。你之前的屋子都給你空著,難不成還要我帶你去?”


    許弘文咽了下口水,對於洪寅他還是有所畏懼的:“洪師兄,我深夜叨擾,定是有大事要說,你且耐心聽我說完……”


    洪寅耐著性子,聽許弘文把雲韶交代的說了,頓時困意全無。憤憤道:“修仁也一把年紀了,怎麽還如此不懂事。他和楊家的丫頭相差多少年歲,當年就為了此事,師父親自出麵才將楊家勸得平息了。”


    許弘文怯怯道:“師兄在此抱怨,也起不到什麽成效,不若同去看看?”


    洪寅迴屋披了身外衣,沒好氣道:“我能不去嗎?我不去,難道放任他再惹惱了楊府,敗壞玄清派的名聲?”


    許弘文俯首道:“師兄所言甚是,柴師兄現下正在夕影亭,若是快些應當還能趕上。師弟方才沒敢走進觀望,但瞧那意思,二人似乎要偷偷離開餘杭。”


    “混賬!”洪寅大罵一聲,震得許弘文心跳漏了一拍。


    沒讓魏謙遊和雲韶等多久,許弘文便將洪寅帶了來。見洪寅這般氣勢洶洶的樣子,雲韶忙用手捂了口鼻,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被洪寅發現,不去解決柴修仁的事情,反倒先拿她做伐。


    魏謙遊早就料到,聽許弘文說了那些,洪寅會氣成這般樣子。真切看見時,卻也難免驚異,原來道士也是能生氣到如此程度的。


    “修仁,你太不像話了。”洪寅邁著大步上前將兩人分開,指責柴修仁道。


    柴修仁怔愣,師兄怎麽會知道此事的。他隻告訴了魏謙遊,相當於也告訴了雲韶,但這二人都不像是會告密的。


    雲韶見柴修仁納悶的表情,心中不覺生愧。雖說辜負了柴修仁的信任,但她本意是好的。唯有讓柴修仁認清了自己的決心,此事才算得上能好辦些。


    此事困難定是不小,但並非無法克服。不過若是連置身其中的柴修仁都不上心,他們這些幫忙的就是累死也沒用。是以該讓他麵對洪寅的壓迫,逼他一逼。


    楊蘭希看清了來人,臉上已是全無血色。她記得清楚當年就是此人,隨正清真人到她家中告罪。也是此人提議,讓柴修仁外出曆練些時日,也好讓他們彼此淡忘。


    雖知道洪寅本意是好的,畢竟他二人不夠登對,但楊蘭希不需要這種好意。


    “師兄……你怎麽來了?”柴修仁低著頭,不敢去看洪寅一眼。


    洪寅睨了柴修仁一眼:“我不來,難不成任你一錯再錯?並非師兄不能容你,可你也知道楊家的態度,你二人年紀實在差的多了些。隻要是有損玄清聲譽的事情,師兄絕不容許。”


    “老古板。”雲韶撇嘴,不屑地埋怨了一句。


    楊蘭希似是抓到了什麽,若是她家中同意,莫不是洪寅也會點頭了?隻是心中如此想,真對上洪寅那雙怒目,卻是未敢開口,話到了嘴邊又被咽了迴去。


    雲韶看得幹著急,恨不能衝出去替她說了。好在魏謙遊及時將她攔住,現在洪寅正在氣頭上,出去還不是添亂,還是等洪寅平複些心情再說。


    雲韶不悅道:“你攔我做什麽,那牛鼻子慣愛多管閑事。你信不信日後你我要成婚,他一樣會搬出諸多說辭不許?”


    魏謙遊陪笑勸道:“一碼歸一碼,你我畢竟與柴師兄這事還有些差別,洪師兄就算不喜也不會太過阻攔。”


    雲韶哼道:“誰管他喜不喜歡,不過是個暫代的掌教罷了,我就不信沒人製得住他。等你二師叔迴來,誰還聽他說話。”


    魏謙遊生怕雲韶克製不住情緒,當下連連讚同,務必先將雲韶穩住了。


    楊蘭希懇求道:“洪道長,我與柴哥兩情相悅,你怎就不能成全我們?這多年過去,有多少人家上麵提親都被我迴了,道長是當真沒看見?”


    洪寅對楊蘭希倒是臉色好了不少:“楊小姐莫要激動,貧道並非對你,隻是……”


    “隻是為了玄清派的聲譽,還有楊府的麵子。”柴修仁接道。


    洪寅頷首:“你既然知道,今日便不該出現在此處。”


    柴修仁嗤笑一聲:“玄清派立派祖師定下的門規,門中弟子不忌婚娶,我不過是娶個親罷了,與門中聲譽何幹?”


    雲韶聽得此言,立馬扔下魏謙遊,將注意力都集中在亭中。不錯不錯,終於是要為自己爭取一番了。柴師兄加油,我們都看好你。


    洪寅卻不正麵迴答:“我就是不與你解釋,你心裏也應該明白,快隨師兄迴去,別再耍你那頑童脾氣。”又吩咐許弘文道:“弘文,將楊小姐送迴去,若是楊家人怪罪,定要好生安撫。改日師兄親自上門,帶著你四師兄去賠罪。”


    許弘文還在四下尋找魏謙遊二人,洪寅見他走神嗬斥了一聲,許弘文才反應過來:“師兄,你方才說什麽?”


    洪寅狠瞪了他一眼,剛要說些什麽,忽聞身後傳來一聲驚唿。目光不由望去,一個頭瞬間便有兩個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弱水三千漏勺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異寒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異寒寒並收藏弱水三千漏勺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