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夜裏就沒人,你看那湖上,還是有不少人懂得享受的。”雲韶興奮地一指湖麵,似是找到了知己一般。


    魏謙遊順勢道:“你若是喜歡,不若我們也包一艘船,點上幾盞琉璃燈,夜遊這西湖如何?”


    夜裏偷跑出來不過是見小事,頂多被責怪兩句。若是碰上洪寅心情好,視而不見也不是不可能。正好與柴修仁錯開,魏謙遊反複想了各種可能,最後得到的都是費力不討好。


    雲韶卻未遂他心意,留戀地看了那零星閃爍在湖上的幾艘畫舫,說道:“下迴吧,今日可是有正事要做呢。”


    魏謙遊哂笑道:“你對旁人的事情倒是上心,但凡遇到的都要管一管。”


    雲韶撇嘴道:“隻是去看看熱鬧罷了,若是事不可為,我才不會去管,免得砸了招牌。”


    魏謙遊眼皮突突直跳,你有意為之的那兩次,若不是我歪打正著幫了忙,怕是全要被你搞砸了,有遑論招牌。


    正說著話,雲韶突然拉著魏謙遊矮身:“前麵便是夕影亭了,你我就在此處觀望。說實話,我對那二人不抱太大希望,隻看熱鬧就好。”


    魏謙遊抬眼望去,亭中已有一女子等候,身邊並無一人作陪。心忖這丫頭膽子倒是不小,夜這般深了,還敢一人出來。隻是他們選的角度不好,看不清那女子的麵容,讓魏謙遊徒增了一點遺憾。


    等了不多時,就見精心梳理了一番的柴修仁翩翩而來,隻是臉上的褶皺沒法填平。魏謙遊看那身衣裳,怎麽都覺得眼熟,奈何四下黑了些,一時沒能看出。


    雲韶笑道:“當時你買那件衣裳的時候,我就覺得沒品位極了,想不到柴修仁同你一般沒品位。既然他喜歡,正好送他,也不必你穿上礙我的眼。”


    魏謙遊看到柴修仁,似是看到了三十餘年後的自己,不由喃喃道:“若我也到了柴師兄那般年歲,你不會嫌棄我吧?”


    雲韶怔愣一下,戲本她也看了不少,但這話不都該她問嗎?眼下被魏謙遊搶了話,這叫什麽事啊。


    “你我不過差了幾月生辰,到時我也是與你一般年紀,隻要你不嫌棄我就是了。”


    魏謙遊淡然一笑:“我認的是你這個人,可與旁的沒關係。”


    雲韶故作慍怒道:“那我就是圖你什麽了?要找個細嫩的麵皮,茶館裏找個小倌都比你強。”


    魏謙遊訕訕地閉了嘴,自我安慰道:小爺也沒這麽不堪吧,至少比起顏攸禮等人還是有自信的,不管怎麽說,有墊底的就行。


    “別吵了,若是叫人發覺,還怎麽看戲。”雲韶將魏謙遊拉得更矮了些,小聲說道。


    魏謙遊依言望去,柴修仁正傻站在那裏,隻字不曾出口。


    楊蘭希其實早已察覺到了來人,等了半天也不見柴修仁說話,歎息一聲,隻得率先轉身。


    看到柴修仁的一刻,楊蘭希卻是怔愣了一下,這衣裳的品位也太差了些,不知道柴修仁怎麽選的。那成衣鋪的掌櫃也是,這樣的衣裳賣出來,也不怕砸了自家招牌。


    “修仁,多年不見,你的變化卻是不大,氣色還像從前那般好。”


    此言一出,魏謙遊和雲韶齊齊撇嘴,腹誹道:當年柴修仁才二十有餘,氣色還像從前那般,難不成柴修仁二十多已經是這般老態龍鍾了麽?


    楊蘭希已是不平靜,柴修仁也沒好到哪去。隻是一時想不出該說什麽,急得抓耳撓腮,讓魏謙遊二人看著也是替他幹著急。


    “你也還似當年一般,我可是一眼就認出了。”柴修仁憋了半晌,才來了這麽一句。


    楊蘭希笑道:“還似當年,不是連路都走不穩的小丫頭嗎,今日還如何赴約?”


    “也是啊……”柴修仁搔首笑道。


    雲韶輕嗤一聲:“每來打擾我們的時候,倒是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眼下卻是說不出話了,真沒出息。看來還得是本姑娘出馬,才能不讓柴修仁親自剪斷了這條紅線。”


    “可不敢出去!”魏謙遊情急之下,聲音大了些。好在亭中二人四目相對,臉色皆是漲紅沒有注意到。


    沉默了半晌,柴修仁艱難地開口道:“其實我離開餘杭這麽多年,就是明知你我沒什麽可能,希望你能自己想明白。隻不想如今你我年紀都不小了,還是你未嫁我未娶。”


    楊蘭希強咽下嗔怨,微笑道:“是啊,你我年紀都不小了,不若就勉強湊成一對可好?我那三個弟弟,都有兩個娶親了,我看著可是羨慕得緊。”


    柴修仁一時腦熱,就想答應下來。奈何不論是洪寅還是楊家,怕是都不會點頭。


    “你也知道我那師兄的脾氣,再說你家裏人也不會同意。”柴修仁終究無法給出承諾,語氣中帶著濃濃的歉意。如今楊蘭希已經錯過了青春年華,除了他以外,怕是也無人上門提親了。


    柴修仁咬了咬牙,似是下定了決心:“不若你迴去收拾行囊,我帶你離開餘杭可好?這些年我結識了不少誌趣相同的友人,不愁沒個去處。”


    楊蘭希眼中一亮,剛要答應,柴修仁又自我否決道:“不妥不妥,如此便是敗壞了你的名聲,也有辱師門。”


    雲韶不滿道:“人家連自身聲譽都不顧了,柴修仁怎麽還如此扭捏。”又轉而警告魏謙遊:“若是那牛鼻子執意不肯成全你我,你敢搬出有辱師門這一套說辭,我可是什麽都做得出來的。”


    魏謙遊連道不敢,他哪是來陪雲韶看熱鬧的,說他是上趕著來受威脅的還差不多。


    雲韶又道:“照這麽下去,到天亮他們也談不出什麽結果。你速速迴去,將洪寅叫過來。柴修仁這種情況,還是要逼他一逼。”


    魏謙遊為難道:“不好吧,若是弄巧成拙,豈不是對不起柴師兄。”說是這麽說,擔心雲韶自己留下,旁生枝節才是真的。更何況這時辰,正是各種白日裏見不得人的家夥興風作浪的時候。雖則餘杭治安不錯,但魏謙遊還是放心不下。


    雲韶不耐道:“有你我在旁幫襯,怎麽會弄巧成拙。你不去就等在這裏,我去找他。”


    說罷,雲韶抬腳就走。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聽得身後傳來與她節奏相同的腳步聲,腳下不由加快了幾分。


    “都說了讓你留下,還跟來做什麽,怕你那師兄吃了我?”雲韶迴頭憤憤道,看清了身後那人的麵容,卻是傻了眼。也對,若是魏謙遊跟著她,她還未必發覺得了。


    站在她麵前的,是個約莫二十五六的男子。一身白衣倒是整潔,隻是身上沾了不少酒氣,雲韶一迴身便覺酒氣撲麵而來,不由皺了皺眉頭。


    那人拱手道:“在下許弘文,見姑娘形單影隻,走夜路難免遇到不軌之人,便想著陪姑娘走上一段。姑娘不要誤會,在下並無不軌之意。”


    “多謝好意,不過我用不著,你從哪來迴哪去吧。”雲韶翻了個白眼,你丫猥瑣都寫臉上了,還沒不軌之意呢。


    許弘文頓覺失了麵子,尋常的姑娘夜遇生人尾隨,就算不至於轉身就跑,好歹也象征性地害怕他一下吧?怎麽麵前這位,跟看不起他似的?


    上下打量了雲韶一番,許弘文的目光變得有些熾熱:“那可不行,若是在下前腳剛走,姑娘就遇到了歹人,在下會於心難安的。”


    正說著,許弘文邁步走近了些許。


    如此距離,已經不是生人之間該有的,雲韶麵露一絲不快。腳尖在許弘文腳腕處輕勾,手掌直推向許弘文胸膛,一推一絆,便讓許弘文仰麵朝天地躺在了地上。


    雲韶揚頭道:“看見了?若是遇到了歹人,便是如你這般的下場。就你這弱不禁風的身板,還是關心好你自己吧。”


    許弘文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也不顧自己灰頭土臉的狼狽相,嬉笑道:“剛才是我恍惚了,不能作數,咱們再來過。”


    雲韶眉頭微皺,不想竟遇見了潑皮無賴,她實在沒時間與此人耽擱,正好借玄清派的威名來用用。


    “我到玄清派去,你若是順路,便同走一道吧。”雲韶說罷,仔細觀察著許弘文的反應。玄清派的名聲,在餘杭足夠唬人了。


    怎知許弘文聽得玄清派,不驚反喜:“不知是哪位師兄,有福氣收了你這麽一個喜人的女弟子,快叫聲小師叔來聽聽。”


    雲韶微一怔愣,看來玄清派洪寅那一輩並非都是糟老頭子,還是有麵相過得去的。這人既然自稱小師叔,應當就是魏謙遊的八師兄了。久不在門中,是以不知道多了一個師弟,還當自己小寶貝呢。


    聽魏謙遊轉述洪寅的話,這老八許弘文風流成性,常年出入青樓酒肆,與梁逸軒倒是像極。好在他從未在良家女子麵前失了分寸,洪寅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雲韶解釋道:“我並非門中弟子,隻是隨親眷暫住門中,論起來這聲小師叔可叫不上。”


    許弘文欣喜道:“既不是門中弟子,那便更好了。”


    雲韶琢磨了半天,也沒琢磨明白好在哪裏。想到某種可能性,不由得後退幾步,盡可能與許弘文拉開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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