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語凝如此說,倒是讓魏謙遊始料未及,反應了半晌也不敢相信這話是從梁語凝口中說出的。隻是看梁語凝這般絕望與哀求交加的神色,他也不忍再去指責什麽,隻是心忖著怎麽與雲韶交代。


    不對,溫婉,不知那丫頭是不是還老老實實地等在門口。這主意畢竟是她提出來的,說不準還會做個順水人情。


    朝門外喚了兩聲,沒得到半點迴應,魏謙遊心中不由一沉。對梁語凝道:“語凝,你先迴去,婉兒到底年輕了些,她說的話萬不能盡信。”


    梁語凝卻不起身:“若是謊話中沒參著幾分真的,魏大哥又何必如此緊張?就算溫婉所說十成十的假,事到如今我也願意試試。日後我全心為你,總有一日會讓你將雲姑娘淡忘了。”


    溫婉隔著門板,將屋內二人的反應盡數聽在心裏。這梁語凝倒是用情至深,連這般叫人不齒的法子都用了,隻是現在時機尚未成熟,而且那些話怎麽能在師父麵前說出來,還是先將她攔著。


    見溫婉推門進來,魏謙遊斥責道:“一天到晚盡說胡話,看來有必要叫你大師伯好好管束你一迴。”


    麵對魏謙遊的責怪,甚至拿出大師伯做威懾,溫婉也沒露出懼色。反笑道:“師父何必如此生氣呢,婉兒這不是怕你待悶了,特意和梁小姐幫你換換心情嗎。”


    二人皆是愕然,魏謙遊似是半信半疑。梁語凝則是心忖:溫婉說的到底是真是假,若是真的,何故又這般說?若是假的,她被溫婉利用一迴尚好,要是魏謙遊心生不悅,那便得不償失了。


    不論是真是假,梁語凝想著還是先配合著溫婉,便似是鬆了口氣般說道:“你進來的也太遲了些,稍再遲些連我自己都要相信,假戲真做了。”


    同時梁語凝心生幾分戒備,不知溫婉前後口徑不一是為何,但就算是真要幫她,也必要讓她付出不菲的的代價。


    魏謙遊看著各有心思的二人,梁語凝演的倒是不錯,溫婉就差強人意了些,找到理由也夠牽強。


    他注意溫婉也有些日子了,但今日見到溫婉和梁語凝同處一室,再加上二人麵上的細微變化。魏謙遊才想到,既然溫婉在他和雲韶麵前口徑不一,說不準在梁語凝那處也另有說辭。


    隻是如今還不足以推測出溫婉的意圖,魏謙遊便佯裝不知,嗔怪道:“你想叫我換心情,也該挑些讓我開心的事情,如今這心情倒是換了,卻不知道要花多少時辰才能平複。”


    此言一出,梁語凝和溫婉皆是鬆了口氣,溫婉賣乖道:“是婉兒欠考慮了,師父可別告訴大師伯知道啊。”


    魏謙遊淡淡地看了溫婉一眼,目光又轉向梁語凝,趁勢道:“語凝,你出來這許久,家裏定是該著急了。你先迴去整理行囊,近日我便差個牢靠的弟子送你迴去。”


    不論溫婉作何打算,定是和梁語凝有關,將梁語凝送迴金陵,省去的可不止一樁麻煩。


    溫婉心知魏謙遊還是有所懷疑,而且這疑慮多半是落在她身上。當下不敢開口勸什麽,隻是看著梁語凝的反應。


    梁語凝輕呷一口清茶潤潤嗓子,方才實是叫她緊張了一迴。


    “餘杭到金陵實在遠了些,語凝不敢勞煩。大哥已經來了書信,過些日子就來接我迴去。”


    魏謙遊喜道:“逸軒要來餘杭?倒是可以敘敘舊情。”敘舊倒是其次,主要是梁逸軒來了,還能幫他勸著梁語凝,他一人顧及兩邊,再加上讓他不放心的溫婉,實在是分身乏術。


    梁語凝點頭印證,同時心中歎息一聲,在魏謙遊麵前,她可是把一輩子的謊話都說完了。


    溫婉心道麻煩,還不知道那梁逸軒是個怎樣的人物。既與師父如此交好,怕也是個不簡單的,到時別攪亂了她的計劃才好。


    就聽魏謙遊吩咐道:“婉兒,你先陪語凝迴去,我還要稍坐一會兒。”


    溫婉應諾,待得兩人走遠後,魏謙遊才俯身撿起竹杖,一瘸一拐地走出茶樓。


    梁語凝隻想著快些迴去,並不想與溫婉多相處片刻。這前後幾次她也發覺了,溫婉口口聲聲說要幫她,但卻沒有一次幫到點上的。


    溫婉卻是主動搭話道:“語凝姐姐,你今日實在衝動了些。此時需以徐徐圖之,哪能操之過急。”


    梁語凝不應聲,仔細迴想一番,她今日確實衝動了。但似乎她所說的每一句話,都似是被溫婉安排好了一般。


    溫婉也不氣餒,又道:“婉兒先前所說可句句屬實,沒有半點欺瞞姐姐的意思。姐姐是婉兒見過最溫柔的,婉兒是真心實意的想幫姐姐留在師父身邊。對了,婉兒帶姐姐去個地方。”


    說罷,溫婉不由分說地拉著梁語凝換了個方向。


    梁語凝自小養在閨閣之中,哪經得起溫婉這麽一拽,被拉的一個踉蹌,慍怒道:“你若是真心實意幫我,為何我到現在都沒見過你那大師伯一麵。快放手,我可不隨你去。”


    溫婉當真依言放了手,挑眉道:“縱是能離師父近些的地方,姐姐也不願意去嗎?”


    聽得此言,梁語凝抬起的腳又放了下來,靜靜地等待著溫婉的解釋。


    溫婉很滿意梁語凝的反應,開口道:“不是婉兒不給姐姐引見,隻是突然冒出一個人來,大師伯也會覺得突兀不是?婉兒就帶姐姐到門中,給姐姐安置一個住處。整日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自然就熟悉了。到時大師伯問起,便可順水推舟不是?”


    如今溫婉所說,梁語凝再不敢輕信,隻是想來溫婉言之有理。梁語凝思索良久才道:“你容我再想想,此處離何大人府上已經不遠,你不必送了。”


    溫婉也不緊逼,隻要沒一口拒絕便好。展顏笑道:“那婉兒就先迴去,替姐姐收拾好屋子,姐姐可要早些過來呀。”


    梁語凝迴去後與文鳶說起此事,從小到大不少主意都是文鳶替她出的,此迴她也想征詢文鳶的意見。


    文鳶思忖一番道:“那溫婉的目的絕不可能單純,不若小姐就假意答應下來,先進到玄清門中,探探虛實再說。隻是小姐到了那處,離魏公子近了,離雲姑娘和溫婉卻也近了。此後溫婉所說,小姐隻是麵上應下,萬不可再信。”


    梁語凝頷首讚許,這倒是個不錯的法子。同時梁語凝想到一種可能,心中不安之感驟升,若溫婉是聽了雲韶的吩咐才來找她的,那……


    魏謙遊行動不便,迴去時溫婉早就到了,還與雲韶說了些什麽。是以魏謙遊一進門,就迎來雲韶不善的目光。


    “你給我解釋清楚,沒將她打發走就算了,為何還要答允梁語凝到門中暫住?”


    魏謙遊眯眼望向溫婉,他不說,可不代表他什麽都不知道。前些日子還在向雲韶獻殷勤呢,不知是雲韶何處得罪了她,還是梁語凝太有魅力。溫婉此舉,實在叫人摸不著頭腦。


    魏謙遊尚未開口,溫婉就接道:“師娘先莫要生氣,梁小姐的大哥過段日子就來接她,師父答允將她接過來,也隻是想將她暫時安穩住。”


    雲韶丟去一個白眼:“看在婉兒的麵子上,我就忍了這幾日。待梁逸軒將她接走了,我再找你算賬。”


    魏謙遊陪笑應諾,又麵色不善望向溫婉:“你跟我出來。”這丫頭是該好好管束一迴了,一天到晚盡生些幺蛾子。


    溫婉往雲韶身後一縮,怯怯道:“師娘,婉兒說的可句句都是實話,師娘可別讓師父責罰婉兒。”


    雲韶示意溫婉安心,對魏謙遊道:“你都已經答允了梁語凝住過來,我早晚都會知道的,婉兒不過是提早告訴了我。難不成你在梁語凝麵前點了頭,卻是要瞞著我的?”


    魏謙遊氣的幹瞪眼,耐著性子道:“我哪有瞞著你的意思,也不是要怪罪婉兒。隻是這些日子都沒關心過婉兒,想要看看她有了多少長進罷了。”


    和溫婉走到門外,魏謙遊質問道:“我何時答允了語凝那些,你幾次三番憑空捏造,到底是存了什麽心思?”


    溫婉一直不答話,等到雲韶推窗觀望,才開口道:“婉兒知錯了,那些話都是婉兒捏造出來的。師父別生氣,婉兒這就去和師娘解釋清楚。”


    魏謙遊行走不便,耳力卻是未減,雲韶走到窗邊他自然是聽見了。不得不說,溫婉當真是花了些心思,竟連師父都敢算計上了。


    “還解釋什麽,婉兒向來乖巧懂事,難不成梁語凝住過來,還是婉兒點頭應承的?”雲韶語氣中已經隱有不滿,她都說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魏謙遊卻還要欺瞞她。


    魏謙遊心中叫苦,他現在當真是百口莫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但溫婉就是要他在雲韶麵前為難,這點魏謙遊是確信的。


    當下也不辯駁,隻告罪道:“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不然如何安穩語凝。方才與婉兒所說,也並非責怪婉兒告訴你實情,隻是勸誡她該委婉些。畢竟你如今身子虛得很,是不宜動怒的。”


    聽得此言,雲韶才有了些好臉色。魏謙遊出於關心的隱瞞,倒也無可厚非,便轉身迴到屋內。


    溫婉還不甘心危機就這麽被魏謙遊化解了去,師父和師娘的關係越糟,對她就越有利。


    當下還要說些什麽,魏謙遊抓上了她的手臂。感受著似是警示的酸麻感,溫婉心有戚戚,沒再說什麽。


    心裏卻是自語道:你就是再努力也是枉然,所以師父啊,你就少費些心思。早晚有一天,你身邊隻能有婉兒一個。


    溫婉淺笑道:“師父不是要考校婉兒嗎?這些日子婉兒可沒有半分懈怠,定時能叫師父滿意。”


    說罷,趁魏謙遊不注意,溫婉一把搶過魏謙遊手中竹杖,瞅準不遠處的石凳就劈了過去。


    瞧著竹杖斷成兩截,石凳卻是完好無損。溫婉訕訕笑道:“這次是失誤,婉兒上迴是成功了的。”


    魏謙遊失了竹杖,在原地站著都實屬勉強,就算想要教訓溫婉,也要先過去才行。


    溫婉似是才察覺到魏謙遊的窘境,乖巧道:“婉兒一時心急,欠考慮了,婉兒這就扶師父迴去。”


    溫婉一路小跑,到魏謙遊近前時,左腳踩右腳絆了一跤,整個人失了重心朝魏謙遊撲來。


    魏謙遊欲躲,奈何腳下生不出半點力氣。伴隨著溫婉的驚唿之聲,兩人相疊著倒在地上。


    吃了魏謙遊的嗬責,溫婉也不起身,仔細檢查著魏謙遊的周身問道:“是婉兒太過不小心了,師父可有傷到?若是叫師父傷上加傷,婉兒當真是罪大惡極了。”


    雲韶聽得屋外的動靜,緊張地推窗來望。兩人的動作實在是有些不雅,饒是知道出現這般狀況,置身其中的二人皆是不願,在雲韶看來還是有些紮眼。


    快步上前將二人扶起,雲韶似是關切似是嗔怪道:“婉兒你好歹也隨師父練了一段日子,怎麽跑著還能摔一跤,也太不小心了。”


    溫婉吐了下舌頭:“多謝師娘關心,婉兒下次定會注意著些。”


    看著雲韶將魏謙遊扶迴屋中,溫婉低聲自語道:“在師父懷裏,總是讓人安心,若是能名正言順就好了。不過梁語凝離上套不遠了,相信那一日很快就會來。”


    溫婉得意至於無暇顧及四周,卻忽略了這院中還有一人,將方才的一切盡收眼底。


    魏謙遊略帶歉意道:“韶兒,對於語凝過來的事情,其實我……”


    雲韶微笑打斷:“都說了我不介意,你倒是耿耿於懷。日後找你算賬什麽的,也都是隨口一說,你不必憂心了。”


    瞧見魏謙遊有了笑意,雲韶學著魏謙遊的語氣道:“不論旁人置和言辭,你信我便好。”


    魏謙遊嘴邊的笑意更濃了幾分:“不錯,我對你向來是真真切切的。”


    雲韶挑眉道:“如今我是信你了,你也該心安了不是。”


    又談笑了一會兒,雲韶一人轉到屋外,就見欒鳳早在院中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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